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来我身边吧 作者:达不了思思 文案 跟我走吧? 不要。 来我身边? 我再想想。 你回来了?准备吃饭吧。 成长的过程中遇到点儿意外,有着情感缺失症的女主追求爱情的故事。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方木 ┃ 配角:吕树宇,陈虎,方洁, ┃ 其它:w,殷宁,骆骁 ================== ☆、开端   开端   没完没了的报表和加班,让方木刨着短发,帝都一年的第二份工作,让方木十分不喜。   推开鼠标,方木转身走进浴室,洗个澡,如果还是不想坚持,就辞职!方木对自己说。   帝都的夏天,是让人烦躁烦闷的停不下来的热。   倒两杯水进肚子,冲个凉,方木摇头晃脑的甩着短发上带着的水珠,同居的室友蹙着眉瞪大眼睛:“甩我一脸!你是落水的狗在抖毛儿吗?”   不等室友说完,方木抬起大手覆上室友的脸,乐呵呵的揉一番:“我是狗?狗爪子能摸美少女的脸吗?”   “啊!!!!我的妆!我要出门的!!”室友跳着回卧室,嘈嘈着重新补妆。   方木好笑:“大晚上的,不用妆吧!”   “不要跟我说话!你根本就不懂!”   方木耸肩,一边揩着身上的水珠靠在卧室门口,歪歪斜斜的泼皮像儿,一边说道:“少喝酒,回不来了说…”   “知道了知道了,男!朋!友!”室友斜眼一飞,照旧语气莫名的一字一字的顿出那三个字。   方木轻笑一声:“我…”   话还没说出口,手机铃声响了,一串悦耳的声音带动着方木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室友看着空荡荡的卧室门,垂下了手中的眉笔,不出片刻,又拿起粉饼,对着镜子咧个笑,重新扑粉。   “很久以前如果我们爱下去,会怎样…”   这个人对方木而言很特别,虽然方木从来没有说过,同居半年的室友却清楚的知道,这个声音一响,方木会放下所有的一切,专心致志地和那个铃声的主人说话,就像现在这样。   男朋友…吗?!   门“砰”的一声被关上了,楼梯间传来了高跟鞋的“笃笃”声,客厅留下了栀子的香气,尾调是初恋的味道,也是方木最喜欢的味道,却唤不回方木的注意力。   黯淡的栀子香轻薄剔透,闯不进方木的卧室,只慢慢的消散在客厅中,像是不曾出现过一般。   “在吗?”   “有空吗?”   “聊聊?”   方木看着微信上的三条消息,不由自主的弯了嘴角。   “在。”   “有。”   “你说。”   好一会儿没有回应,方木也不死盯着手机,拿起一条干毛巾擦拭头发,头发已经不滴水了,所以作用不大,却不妨碍方木继续做着无用功。   “很久以前如果我们爱下去,会怎样…”   方木没有特意的跑过去,继续擦头发,却加快了手上的速度,弯腰看手机。   树:“你什么时候来?”   木:“还没玩转帝都,再玩玩。”   树:“…如果我想你来呢?”   木:“正准备打辞职报告,八月吧!”   木:“房子八月到期,正好去看你。”   树:“期待!”   树:“来了正好看着装修,最近公司事儿多,你来我省心。”   木:“把我当免费劳动力了?   木:“…不是,真让我去?你老婆会疯的吧?”   树:“…分了…”   方木看着“分了”两个字,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又分了,怎么又分了,还是分了吗?果然还是分了……   木:“不是要结婚了吗?新房都准备好了,怎么又分了?”   树:“没来得及结婚…一言难尽…”   木:“摸头…”   树:“蹭蹭~”   木:“推开。”   树:“抱抱!”   木:“起开。”   树:“么么哒!”   木:“……”   方木放下手机,重新坐在电脑前,拿起鼠标,似乎把刚才的事情抛得一干二净,重新投入工作,似乎没有休息,没有冲凉,没有说话,没有聊天,没有想辞职。   她关掉最后一个文件夹,保存,发送。   方木把自己扔在床上,放任思绪乱飞,回到十几年前。   是谁曾经说过,要珍惜十六岁时看上的那个人,因为那个人会影响你一辈子。   小城不大,只有这一所高中。小城高中的学生并不多,住校的学生更是不多。学生寝室楼共四层,一层二层住男生,三层四层住女生,二楼和三楼之间隔着一道铁门,区别着男女大防。   放好了行李,方木下楼往教室走,修长挺拔的人帅气的甩着大长腿。“哥!”一声脆响,方木温和的咧嘴,扭头看已经爬在背上的女生:“走,哥背你!”   女生却指着门口笑了:“哥,这人摔跤了!”   方木看着地上那一坨,有点儿郁闷,看起来像是个男生,应该是走路走神了,脚下滑了的结果。可走路都能摔跤的男生,小脑不发达吧!小脑都不行,大脑估计也有问题……   方木乱想着,背着背上的女生,小心翼翼的从地上的男生身上跨过去。   刚进高中的第一天,一群陌生的少男少女们初次相见,最古老的按身高排座位的方法,新鲜,好奇,不知所措,害羞,傻大胆,张扬,肆意,想要与众不同…年轻的孩子们左顾右盼,偷瞄偷望,却都不多言。   女孩子们尤其矜持,绝不多说一句。   方木刚刚坐定,准备和同桌打招呼,耳边传来了声音:“哥,咱俩换换。”   “好。”二话不说,方木拿起书包,和身边的女生换了座位,扭头和新同桌打招呼:“你好,我叫方木。”   “陈虎。”   对方明显不爱说话,方木撇嘴,也很有可能是不愿意和自己坐同桌,毕竟换走的那个是方洁。   方木又撇嘴,扭头和前后桌嗨聊起来,很快打成一片,不一会儿,就都“木哥木哥”的叫起来,整个教室,最热闹的,是方木在的那一片儿,最安静的是方木不远处的那桌。   寝室就是那个永远少不了八卦的只有女生们的地方:   “木哥同桌帅啊!”   “叫什么?”   “什么树…”   “不对,换了,木哥同桌是什么虎!”   “陈虎也帅,就是不及树、木!”   “那是!最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美的冒泡俊倒一片的就是我,你们的木哥了!”   “切~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木哥还得再努力九十年!”   “你们说的树是哪一个?我要跟他争夺班草之位!”   “目光要长远一些,你俩的资质,校草都有的拼,反正班花肯定是校花了!”   方木一脚踩着凳子上,大拇指蹭鼻头:“必须的!木哥我只争当草,衬托你们这些娇花儿!”   “树在205,木哥,我们挺你!要把草之魂拿回来!花花草草的都是我们女生,以后前十名也是女生承包,不给男生翻身做主的机会才行!我们要压他们一头!”   “好!”方木大义凌然,帅气地撩起短发:“这么具有里程碑的事件,怎么能放过!等我的消息吧!”   方木站在205门口敲门的时候,寝室里正在斗地主,听到敲门声,他们以为是班主任查寝,吓的一惊,开始收拾纸牌,开门的男生只偷偷摸摸拉开一个门缝,亮着一双好看的眼睛,警惕的盯着门口的方木。   细碎的亚麻色软发轻飘飘的顶在男生的头上,五官精致而大方,男生做贼心虚,半弯着腰,眼看着不是班主任,舒了一口气,拍着胸口对愣住的方木笑,这一笑晃住了方木的心神,晃得方木哽住了呼吸。看来这就是那个对手,什么树了吧!男生,笑这么好看干什么!   男生站直了身体,比方木高半个头:“兄弟,哪个铺?被你吓死了!下回要报暗号,不然不让你回家!”   方木抽着嘴角,显然这人是误会了什么:“我是四楼的,你同桌借课堂笔记…”   男生惊呆了:“四楼?兄弟,你能上四楼?那儿可是女生宿舍!中间的三八门可是正经钢铁制造!兄弟,要有福同享才对!下次记得带哥儿几个一起!”说着用手肘狭促的抵上方木的肩窝,眉毛一挑,活泼而帅气的阳光大男孩形象:“我都看到了,你女朋友很漂亮啊!”   方木呆愣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让我带你们去女生宿舍,真想的出来!你什么时候看到我女朋友了!我都没见过你!还女朋友!拜托,那是我妹!   好一会儿没等到回应,男生才觉出不对仔细的又盯着方木看了半天,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他认出她是教室里热闹的那一群中的中心人物,赶紧开口讨饶:“对不住,方木,你好,我错了!是我不好,我叫吕树宇!你这样子太帅了,我实在是自行惭愧啊…”   方木打断吕树宇莫名其妙的恭维,什么鬼,自行惭愧,还能让我方木看的呆愣,让女生们欢呼校草?不过看这样子,这男生并没有自己很帅的自知之明啊!那就干脆不让他知道,直接拍死在起跑线上。   于是方木收起了最开始的失态,又回归到天下第一帅的神坛上:“你同桌跟你借笔记,你借不借?”   吕树宇:“借借借,多谢木哥!有劳木哥!”   狗腿!帅也是个狗腿!   方木抿着唇角,带着一些得意。   床铺上,方木抬手盖住自己的双眼,收起那微勾的嘴角。不太狗腿的男生,有着比较狗腿的开端;不太逗逼的故事,有着有点儿逗逼的开头;不太狗血的过程,有着狗血的起点。故事是个故事,却不是别人的故事,是方木的故事,是方木和吕树宇的故事,是吕树宇和她的故事,是方木和她的故事。 ☆、第一天(1)   第一天   距离上一次联系,发出邮件,到离职手续办妥,方木背着包登上自行车,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时间:20xx年7月15日05:00   地点:北京市朝阳区幸福小区东门   人物:方木   一个月能做很多事,能发生很多事,能产生很多变化。比方说,一个月前,方木不觉得自己真的会辞职,一个月之前,方木不觉得自己会真的这样说走就走,一个月之前,方木还看着客厅里的自行车发呆……   现在却整理着骑行手套,整装待发。   骑行,是方木的梦想,骑着自行车,靠自己的力量,到想去的地方,是方木的追求。   骑行分很多种,方木选择了公路。   做好了所有的后备工作,确定规划好路线,做了最后的准备,不顾室友的挽留,方木扛着自行车下了六层楼。   不是重装出行计划,方木只背个背包和日常用品,右手握住左腕,手表在。长舌防晒帽往短发上一扣,给后背甩了一个二指飞吻,方木启动了自行车。   夏季的太阳升的早,刚过五点,已经全部绽放在天空,离开的日子,没有雾霾,帝都的天,蓝的像海滨城市一般,还没有开始炙热烘烤的太阳,歪歪斜斜的打在方木身上,帽檐在干净的脸上留下一道阴影,埋着暗沉。   “方木,你真的要走?”   “方木,留下不好吗?”   “方木,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方木,你什么都不知道!”   “方木,他到底是谁?值得你这样?”   “方木,给我一句实话这么难吗?”   ……   室友连日来的质问和疑惑哀求历历在目,最后一句震动着方木的心,实话?难吗?   实话不难,难的,是方木也不知道什么是实话。   “吕树宇,他是吕树宇……”   十年树木的木,方木。   百年树人的树,吕树宇。   月考带来的沉闷随着最后一科的铃声飘走,紧接着就是高中以来的第一个长假,不少人趁着这个假期回家,也有部分人因为太远而回不去。吕树宇就是其中之一,回不去的那个其中之一。   空荡荡的校园,空荡荡的教室,空荡荡的寝室楼,空荡荡的操场,连食堂都停止营业了,吕树宇抱着课本在走廊眺望:风吹额发飘,蓝色衣襟摇,美人西北望,思绪跟着跑。   方木走到楼梯口时,就看着这么一副如沐春风的画面,美好的不像话。她不由自主的走进画里,也看着西北方向,半天没看出什么不一样的,喟叹一声。   吕树宇扭头:“你干嘛?”   方木说:“我在看你在看什么。”   吕树宇:“我什么都没有看……”   方木:“悲秋吗?”   吕树宇:“……”   方木:“辛弃疾那一阕‘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我觉得吧,咱们真的要感同身受,大约还得再过十几二十年,所以,悲秋伤秋什么的,还是算了吧,又不是心细如尘的女生,爷们儿应该斗球,轧球,打球……”   先前那些话或许还觉得有些莫名,吕树宇却听明白了后面的话,看着在方木手指尖旋转的篮球,他咧嘴笑了:“想打球直说,走,整个球场都是咱们的!”   难得的思乡情绪就这么宣泄在了篮球场上,几局下来,两人各靠一边儿淌汗。吕树宇撩起衣襟擦汗,并不避讳方木。   方木不像女生,至少不像一般女生那样。一般女生看到那样带着些许情绪的男生会怎么做,吕树宇不知道,但是一般女生肯定不会在这种时候邀人打篮球,一般女生也肯定不会这么汗流浃背的站在男生面前。所以结论很简单,方木不是一般的女生;方木并不把自己当女生看;方木也不把吕树宇当男生看。吕树宇晃着脖子,这个认知,似乎并不比不能回家来的开心,也不会比不能回家更难以接受。   “哥!”远处的女生长发长裙,班花方洁正往球场走来,还有很远的距离就抬手摇晃:“你怎么又弄成这样子了,都在家等你呢!”   吕树宇有些莫名,同桌很漂亮,同桌很温柔,同桌很可爱,同桌成绩好,同桌简直就是美好女生的代名词,同桌虽然跟自己说话,关系还算不错,但也没有好到直接叫“哥”的地步,他正思考着怎么回应好,身边儿的方木站了起来:“我忘记了。”   吕树宇大吃一惊,看着方木:“……”   方木伸手盖住吕树宇那张白痴的脸:“傻样儿!我俩双胞胎,我是小洁亲哥!”   吕树宇:“你不是女生吗?”   方木:“那又怎样?小洁想要有个哥哥,那我就是哥哥。”   吕树宇抽着嘴角:“你是姐……”   方木:“你不是也叫我木哥?说明我够哥!”   吕树宇无奈了:“方木……”   说话间方洁已经到了球场,吕树宇盯着面前站着的两个女生,眉眼之间确实相似,方木棱角分明一些,方洁更显女性的柔和,方木短发英气,方洁长发婉约,还真是一对姐妹花儿。   一朵温室娇养,明媚俏艳,美不胜收。   一朵临风傲骨,特立独行,不可方物。   方洁也看着方木和吕树宇。方木耸起肩膀,将汗水搪在肩头,白色的棉T立刻出现了灰黑的纹路,吕树宇咽了一回口水,别过头假装没看到,方洁撇嘴:“邋遢死了!”   方木斜着眼角笑:“回去给我洗衣服!”   方洁也笑了。   两人的关系真的很好。吕树宇在心底对自己说。他想着自己是不是太多余的时候,方洁问:“同桌,你怎么没回家?”   吕树宇一愣:“太远了,没必要折腾……”   方洁点头:“这样,那我们明天给你带月饼,今天家里有事,先走了。”   吕树宇僵硬的点头:“哦。”   眼看着两人都走远了,吕树宇喊:“方木,篮球……”   方木回头白了一眼。   方洁回眸一笑:“明天还来的。”   吕树宇呆愣的看着两个回眸,相似却完全不同的回眸,暂停的心跳在两人消失不见后疯狂的扑通起来。   方木踩着自行车,转眼已经出了帝都,看了一眼头顶儿的太阳,她深深的呼了口气,加快了脚上的运作,再快一点儿,去津门吃碗打卤面。   当年给吕树宇的月饼,方木没有看到。大半年前的月饼,方木却记得,记得很清楚。   刚到帝都,人生地不熟,选择帝都,也就是因为人生地不熟。安顿好一切,方木拿着手机想了又想,只发了条朋友圈:帝都,我来了。   收到的回复只有一条:“杂酱面。”   两个月后她收到吕树宇的消息:“双黄的月饼,喜欢吗?”   方木笑:“喜欢。”   吕树宇:“那我和月饼一起去看你。”   方木:“月饼来,你就算了。”   吕树宇:“……”   方木:“玩笑,你来,月饼带着麻烦,来了我给你买。”   方木在火车站接到吕树宇的时候,有些呆愣,又是许久不见了呢。   吕树宇看着方木弯了眼睛:“怎么安排?”   方木:“先跟我回去吧。”   吕树宇:“别把我弄丢了。”   方木撇嘴:“放心,你这模样,没个好价钱,肯定不出手。”   吕树宇苦了脸:“有好价钱也不能出手啊!”   方木好笑的去推吕树宇赖皮的脸,像很多年前,刚认识的时候那样。方木的手还没碰到人,先僵了笑脸。吕树宇也扭了头,原本的和谐,剩下的只有尴尬的安静。   吕树宇打破沉默:“你还一个人 ?”   方木拉着嘴角:“你不是也一个人?”   吕树宇哑着声音:“我……”   方木打断:“不说这个。”   转脸方木又笑:“你有两个选择,一是睡沙发,二是睡我上铺。”   看着木质的儿童上下铺,吕树宇抽了眼角:“还是沙发吧,够宽敞。”   谁都不说为什么是儿童床,为什么是上下铺,谁都不提上铺应该是谁,曾经是谁,原本是谁。   南船北马,南米北面,北方的马匹更加健硕,北方的面食更加劲道。黄河以北的面食又分东西,各不相同,着重点也不同,天津的打卤面,重在卤,时令性更强。   就着自来水管去了汗,方木坐在路边的小桌子上等着面,随着又一气的热水下肚,她拎着衣领子扇风,很快又淌一脸汗。   “老板,加个蛋!”   “好嘞!”   眼看着老板在案板前忙忙碌碌,不一会儿就端个大海碗儿出来了。敞口的老海碗儿,看着不大,内容丰富,五颜六色的素丝儿根据颜色各占一方,中间堆着褐色的卤,围着两个蛋,蛋黄自成方圆,蛋液混在一起,看起来像是一个大大的双黄蛋。   “谢谢老板。”方木笑着拿起筷子,随手一怼,挑进面碗儿,带着筷头的透明蛋液拉起长长的明丝,两个蛋黄搅和在一起,融汇在面里。方木看着已经完全分不出来的两个蛋,手上不由自主的一顿后,继续拌面。 ☆、第一天(2)   高中校园的主席台旁,是高耸的旗杆,五星红旗在空中飘扬,红旗下的台阶上是方木和方洁。   方木看着方洁手上的那碗面,三五下就被拌的匀乎了,咧着嘴一下抢到手上,抄起一筷头面就往嘴里喂。   方洁好笑的端起另一碗面:“抢什么……”   “我饿了!”   好一会儿不见方洁反应,方木侧脸,嘴里含着一口面条,就看见国旗杆下多了一个人,正直愣愣的盯着两个人看。   吕树宇叹了一气,端起方洁手上的那碗面,笨拙的拌了起来:“你居然不会拌面?这么乱七八糟的怎么吃?方木,你也不帮帮她!”   方木僵了一下,低头接着吃面。   吕树宇拌面不及方洁,并不均匀,还有结块,方洁吃到一口佐料,齁的吸气,脸上却不显,她往方木身边挪了一下,示意吕树宇坐。   吕树宇没觉得自己的拌面技术差,看着低头吃面的方木撇嘴,转身在方木身边坐下:“国旗下吃饭,你俩真会想。不过,这儿空气是比饭堂好,也比在教室吃饭好,明儿我也来……”   “谁让你坐我旁边儿的?”   吕树宇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吕树宇一脸莫名的看着方木:“不,不能坐你旁边儿?为什么?”   “我不乐意!谁让你叫我名字了?”   “不叫名字叫什么?”   眼看着吕树宇更是没头没脑的样子,方木瞪眼,语气不善:“叫班长,或者木哥,你选一个,副班!手下败将!”   学期过半,月考三次,吕树宇输了三次,前不久的班干部选举,吕树宇也输给方木,虽然竞争多多,可接触也多多,眼看着关系是往越来越好了走的,怎么就突然又生疏了的感觉?吕树宇闹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了,似乎也就是最近开始的。   方木这人,就是偶尔有些莫名其妙,阴阳怪气的,是个让人摸不明白的性子。可从最初来看是个直白的脾气,处着处着怎么就变了味了,变得阴晴不定的,吕树宇拿不准了,这人似乎对对别人还是原来那样儿,跟别人都好好的,怎么就对自己这样了?这算什么事儿了。   吕树宇想了想,试探开口:“你是在气你抽屉里的那封信?真不是我放的,那天虽然我第一个进教室,但是我中途出去了一趟……”   “谁跟你说这事儿了?”   “不是这事儿还能是什么?我最近又没得罪你,真搞不懂了,怎么就不能叫你的名字了?”   “我乐意。”   吕树宇一怔,有些恼火:“方木,你别不讲道理……”   “我跟你讲什么道理?我就不许,你怎么着吧?”方木梗着脖子不耐烦道。   吕树宇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方木,似乎在确定对方到底是什么意思,却什么也没看出来。只觉得自己原本以为不一样的人,原来也不过是个不讲道理不明是非贪慕虚荣的人。心下冷哼一声,他阴阳怪气的说道:“好,班长!您用餐愉快!”说着气哼哼的转身离开。   剩下两人继续吃面,方洁好几次开口准备说话,被方木用吃面声打断。只得放弃,安静吃饭。   方木把最后一口面条塞进嘴里,正好打了上课钟:“走吧。”   “哥,你……”   “不是他?我才不信,那天他第一个进教室,然后就是我们,除了他,没别人。你别多想,我就是讨厌那种敢做不敢当的人而已。敢写情书不敢署名的人讨厌,敢替别人放却不敢承认的人更讨厌。”   一碗打卤面吃的方木很是满足,舒舒坦坦的抚摸着微微凸起的胃,方木想嘲笑自己失了控制。她扶了凳子站在树荫下消食。她的胃坏了很久了,如今饿着了会难受,撑着了也会难受,刺激了更是难受。无论怎么小心翼翼的伺候,把握不好度的话,就像马屁拍在马腿上,结果只有一个,难受。   杂酱面,麻酱面,打卤面,京津地区的人最爱这三种面。方木坐在沙发上,看着眼前的女人抱着孩子,孩子很可爱,女人很温和,房子不大,小家庭氛围浓烈,厨房里的男人剁丝儿,刀面儿和砧板碰撞出的咄咄声,提醒着方木,这才是生活。   “你这不是杂酱面吧!”方木看着男人端上桌的大碗儿,特意笑道。   男人斜眼:“你怎么一点儿都没变?还这么刁钻!”   男人拌好了第一碗面递给女人,女人摇头,男人放下碗,女人抱着孩子进了里屋:“你们聊。”   方木愣:“陈虎……”   陈虎打断,递来一碗拌好的面:“没事儿,她不太吃面,我一会儿给她弄别的吃。这个时间,孩子一般都是会午休的。咱们有很多年没见了吧?”   听着对方这么说,方木也就不矫情了,拿起筷子就吃:“是很久了!你不错啊,和和美美哦~羡煞一群人!”   “念书,然后接着念书,然后工作,买房,结婚,生孩子,没有特别出挑,也不会特别糟糕,日子嘛,不就是这么过!”   “也对,过日子嘛!不过,你这杂酱面是怎么回事儿?”   “我试过很多次,跟咱们以前吃的就是不一样,为什么呢?豆腐,海带,汤料,都齐全的,连辣椒都是特意弄的……”   “水,还有面……根本不一样啊……”   陈虎笑出声:“也对,根本不同,再像都不是。”   “你想回去了?”说出这句话,方木觉得自己是傻了,对陈虎而言,哪里可以算是回去呢?一直不停换城市的人,哪里是真正的回呢?方木习惯的以为,那几年呆的地方,是自己的家乡,也是陈虎的家乡了。   陈虎想了好半天,摇头:“在外面久了,回去也不适应。明明觉得那里是家,可又不是家了,什么都变了,我们也都在变。也许再老一点会想着落叶归根什么的,现在,回不去,顶多就是想一想那时候的味道。可就算回去了,那味道也跟十多年前不一样了。”   “你呢?班长,这会儿出来,要在外面多久才回家?”   方木也怔住了,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什么时候回家?哪里是家?什么是家?对陈虎而言,或许他认为的家乡就是家,有父母兄弟的地方是家,有老婆孩子就是家,工作房子所在的地方就是家。可是对方木而言呢?什么是家?哪里是家?   虽然是多年不见后的重聚,两人依旧存着多年前的默契,方木瞒不住陈虎,一如多年以前,她只能转移:“我已经会拌面了……”   陈虎失笑:“习惯了。”   方木也笑了:“那时候……多谢你……”   陈虎笑着收碗:“傻瓜,谢什么,都过去那么久了,你看,我儿子都这么大了……”   方木佯装揶揄的笑出声:“是是是,都不及你,咱们三班,你最牛,最聪明,最厉害,最了不起……”   “说一个我最帅才信你……”陈虎挑着眉毛回头,一个大写的帅摆在脸上。   方木嘚瑟的仰着脸:“我最帅!我才是最帅的好吗?我可是校草!”   休息过了一天当中最热的时候,方木弹着手上的帽子,重新扣在头上,跨在自行车上整理手套,她习惯性摸了一下左腕的手表。眼看着就要出发,老板打着呵欠:“这就走?”   方木笑:“恩,走了,谢谢老板的面,好吃!精神饱满啊!”   “大热天儿的,去海边儿啊?”   “是啊,去海边儿看看,也许能撵上日落。”   方木说着,抬手摇了摇,给老板留下个背影,消失不见。   “帅?帅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吕树宇在厨房下方便面,方木靠在冰箱门上,看着在厨房忙活的人。听着这话,她好笑道:“你这是仗着自己的皮相在卖乖吗?”   吕树宇撇嘴:“我就三天假,你不能让我吃三天方便面……”   “明天就给你买月饼!你这话题转的也太生硬了!”   吕树宇咧着嘴,笑看方木翻白眼,手上停了一瞬:“你跟以前一样……”   方木僵住了笑脸,转身回到客厅。   一样吗?哪儿能真的一样,虽然几个都说一样,方木心里明白,根本不一样。就像学校门口的面,经过这十几年,也早就不一样了。面犹如此,何况是人。    ☆、第一天(3)   那三天过的很平静,没有人再提起以前,或者和以前有关的事情,像普通游客一样,两人逛着园子看亭台楼阁,吃老北京杂酱面,闻着豆汁苦着脸后悔不已,也去便宜坊点半只烤鸭,乘着小火车去八达岭长城,也从钟鼓楼逛到南锣鼓巷,再到烟袋斜街穿到后海,吃两块雪糕钻进北海公园,出了南门挨着故宫的墙数砖头,眼看着□□的城楼在黑夜中发光,人们并不因为天黑而少了热情,依旧纳凉,依旧闲逛。   大栅栏走向南,看一眼天坛,返回走上前门大街。   “不累吗?我们今天走了很远……”吕树宇咬着手上的花茶甜筒,茶味十足,茉莉花茶的清香侵蚀着味蕾,让整个人都痛快了许多。   方木看着吕树宇咬雪糕,打了个嗝,指着街边的石凳道:“累了?那就休息一会儿。”   两人挨着坐,看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各种各样的游客从眼前走过,牵着手的,挽着胳膊的,勾着手指的,搭着肩的,揽着腰的,端着酸奶的,拿着雪糕的,抱着糖葫芦的,捧着卤煮的……不时有人看着街边的凳子,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转身,背对着大街,面朝着街边的店铺,不约而同的笑了。   “什么时候回去?”   “不回去。”   “?”吕树宇侧头,疑惑的看着方木。   方木耸肩:“咱们一会儿去广场边儿的小公园坐几个小时,正好看升旗仪式。”   吕树宇张着嘴,了然的点头。   方木接着说:“不然,排不上……人太多……”   吕树宇呵呵了一番:“排不上也没关系,我是来看你的……”   吕树宇含着雪糕,说的并不清晰。   方木抬头看天,嘴里全是绿茶甜筒的味道,浓烈的铁观音味道,甜甜的,苦苦的,冰冰凉的。   眼看着方木并不接话茬,似乎没有听到,吕树宇轻笑一声,带着些苦闷,也跟着仰头看天。海河本是河,只因为海水倒灌,海河的水不是完全的淡水,天津人喝着海河水长大,吃什么都比别人稍咸一些。方木特意绕了道,没有去海边儿看海,只是到了海河边儿,稍作休息,吹着小风,望着河边儿的建筑群,发呆。   高中校园的礼堂,似乎很老了,西侧有几个银杏。   礼堂有点儿偏,礼堂边的道路不是主路,平常没有人走动,倒成了一方净土。   盘腿靠坐在墙角打盹儿,是方木的习惯。看或者不看银杏,银杏叶子黄还是绿,又或者只是光秃秃的银杏树枝,方木都喜欢在这礼堂外的墙角呆着。安安静静的靠着墙,什么都不去想,哪怕每天只有这么一会儿的休息时间。   午休的时间,方木照旧打盹儿,小风儿吹着刚刚好,太阳远远的照着,也刚刚好,银杏的枝丫影在方木的脸上,斑斓不明。   “你……喂,你干什么!”一道急促的男声打断方木的宁静,闭着的眼睛动了动,似乎打算睁开,却没有动。   “我……我喜欢……”女生的声音有些急切,更多的是害羞,听起来很温和的女声。方木闭紧眼睛,别过头,向相反的方向侧了一点儿。她心里很有些不爽:躲到角落里还能遇上这样的莫名是非,真是麻烦,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拜托你们赶紧两情相悦了赶紧走开,别打扰我睡觉!   “你别……哎呀,我当没听到,就这样!”   “你别走!吕树宇……”   方木猛的睁开眼睛。   墙角转弯不远处,男生的衣襟被女生拽着,女生不松手,男生走不开,也不敢当真使劲推女生,两人僵持着,男生不松口,女生红着脸开始淌泪:“我就是喜欢你……”   “你想怎样?说喜欢我,然后呢?”   “可以交往吗?”   “不能。”   “为什么?”   “不为什么。”   “那……”   “我家人送我出来是念书的,我不打算处对象,所以不打算交往,也没有什么‘那’,你别来打扰我。谢谢你。”   “……怎么就是打扰了?我,我就想能在你身边,看着你,跟你一起吃饭,背书,写作业……”   “打扰,身边多个人盯着,不自在……”   “哼,不喜欢我直说,什么不自在,方洁不是也跟你天天在一起,也没见你不自在,你喜欢方洁,不喜欢我,何必骗我?如果是方洁,你就不会说打扰、不自在什么的了吧?也不会说什么要念书不处对象了吧?”   “是,我不喜欢你……”   “吕树宇,你混蛋!”说着“啪”的一声响,然后是哭着跑开的声音。   方木抽着嘴角,重新靠在墙壁上:假话不爱听,真话一听就打人,骗也不是,不骗也不是。女生真的很麻烦,男生长得好看也是罪过。   吕树宇揉着脸,女生的劲儿不大,但那一声“啪”响的实在,虽然没有火辣辣的疼,吕树宇也知道,自己原本白净的脸上,现在肯定是一片绯红,回去肯定被笑话。吕树宇撇着嘴看着眼前的银杏树,干脆就地坐下,在树荫中靠着墙角,闭上眼睛打盹儿。   古味十足的礼堂四四方方,其中一角两侧,各靠着一个打盹儿的人。只看一个方向,绝对看不到另一侧的人,两人靠的很近,却都不知道有个对方,就在拐角的另一边。   又看一眼对岸的欧风建筑群,方木转身,继续前行。   为什么有这一次的骑行?方木说不清楚,想明白了吗?全都明白了吗?都清楚明白了吗?方木回答不上来。   行走的人才能更集中的思考,也才能更清楚明白自己所需所求,疲劳的身体,相应的永远是更加清醒清楚的心灵。   “方木,来我身边吧!”   吕树宇说过很多次这话,在不同的地方,不同的情景下,不同的情况下,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季节,不同的年龄,同样一句话,听过很多遍,方木却是第一次,迈开这一步:去他身边……吗? ☆、第二天(1)   第二天   黎明前的黑暗,破晓前的鱼肚白,第一缕阳光透过重重朝霞洒下,安静的小城还在沉睡,小城的人们也依旧沉睡,一辆自行车穿梭而过,惊起趴着的狗跳起来追了一小段儿,汪汪声渐行渐远,自行车和车上的人也越来越远……   从中山公园到西单,从西长安街到东长安街再到王府井,又绕回南锣鼓巷,在后海边儿听小曲儿,等待升旗仪式的时间,是走过的,而不是坐着干等的。方木和吕树宇回到□□广场时,正是一天之中最黑暗的时候,北方的初秋,两个世界,早晚温差不小,两人站在最靠近旗杆的地方,安静的等待,等待日出,等待五星红旗升起,等待国歌。   仪仗队的到来让人不由自主的站直了身体,没有操练过的人照样可以好好的立正,好好的行注目礼,好好的跟着曲子默默的唱国歌,好好的将脸越仰越高,高到看得见国旗飞扬,高到看得见到达顶峰,高到明明淌着眼泪,却不会被任何人看见。   “……前进进……”方木跟着唱到最后一句,终于被阳光刺痛了眼,紧紧的关闭了眼睑,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溢出。吕树宇抬手,把方木的脸向着自己肩窝的地方压了下去,沉默许久才道:“这么久了,你依然会因为升旗而流泪。”   “?”   似乎感觉到被拉着的人疑惑和挣扎,吕树宇合拢了手臂,把人扣在自己怀里慢慢解释道:“那时候,一周一升旗的时候,你站在最前面……原本我是看不到的,结果我那天偷懒,没下楼,操场上全是黑压压的头,只有你仰着脸,脸上反光……”   方木闻言一怔,立刻轻笑着挣扎,不着痕迹的推开圈住自己的双手:“就那一回,也叫你看到了?”   吕树宇失笑,松开禁锢的手臂:“今天怎么安排?”   “去恭王府门口吃油条吧。”   “好。”   北方的面食总是做的更加精致,包括油条,半根油条有老家一整根油条大小,一人一根油条,一杯纯奶,坐在路边的小圆桌上,方木看着手里的油条,吕树宇看着对面的方木。   “……”   眼看着方木咬一口油条,恢复原状,又不肯多说半句,吕树宇有些气恼,将牛奶倒进嘴里。   “我就这么不靠谱吗?方木,你不公平。”   方木沉默了,这是吕树宇第几次问自己这个问题了?这是第几次被第几个人这么问了?方木不知道,只插科打诨道:“恭王府你知道吗?那可是和珅的家!和珅,你知道吧?!”   眼看着方木明显戏谑的眼神,吕树宇无奈,叹笑一声,并不理睬。   “我前些日子去陈虎家了,他老婆很好,孩子很可爱。”   “你俩还有联系?”   “干嘛不联系,你要见他吗?可以约出来……”   “不要。”   吕树宇拒绝的干脆,方木点点头:“那就不见,你这么反应强烈的干什么……”   “你说呢?”   方木哑然,也不再提这茬。   方木看着手上的杂粮煎饼,山东的大煎饼,够大,够硬,够管饱,方木补充了水分,让老板又装了三个大煎饼,转身离开。   高中时候,体委领队,体委不在班长领队。全校都一样,除了三班,因为三班的体委是护旗手,班长是升旗手,副班长在领队的位置站到高三,班长和体委从旗队退休卸任,体委耍诈,不同意一个人领队,于是三班领队变成两个人,班长和体委,这两人回来后,副班长后来经常消失不见。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体委和副班长就这么“王不见王”了呢?方木想不起来,刚和陈虎成为同桌的时候,陈虎并不太理睬方木,方木一直觉得是因为自己和小洁换了座位,所以陈虎“怀恨在心”。   班干部改选,唯一没变的就是陈虎的体委,这一套班子一直沿用到高中毕业,班里的座位调整过很多遍,从来没动过的就是这两对同桌。   方木曾经非常体贴的要求和陈虎换个左右手,以便陈虎可以更加靠近小洁。因为这个,她被陈虎翻着白眼挖过很多次,最后一提的时候,陈虎抓起了篮球:“班长,轧球吧,你要是赢得了我,我就同意换座位,你要是输了,以后都不许提这事儿。”   方木扯着嘴角被拉到球场,连续被陈虎盖了五次火锅后黑着脸回到教室,果然再也不提换座位的事儿。   那时候四个人关系很好,吕树宇还笑着摔倒在地上,对陈虎竖着大拇指夸陈虎“威武”,结果脸上磕了个疤,同样被嘲笑很久,原本两个人的世界,后来变成三个人,然后是四个人,接下来又是三个人,两个人,一直到最后,只有方木一个人,到底算是什么事儿呢?!   正月初五是方木和方洁的生日,因为过着年,多半都只是加个蛋糕,两人一起吃。这一年的正月初五,方木家的电话响了。   吕树宇打来的电话,方木先接到,聊了一会儿后转给方洁,方木笑:“没诚意啊,你应该特意的专门再给小洁打一次,小洁一接电话,你就说‘惊喜,生日快乐!’这样才是同桌的待遇!也不枉我们小洁这么照顾你!”   电话再响的时候,方木笑的狡黠,挑着眉毛示意方洁接电话,方洁听着电话那一端的声音,看着方木转身,她打断电话那头的声音:“哥!找你的!”说着对着电话道:“我是方洁,我哥就来,你重新再说一次吧!”   方木一脸莫名的看着方洁,一脸莫名其妙的对着电话:“我是方木。”   “Surprise!Happy birthday!and happy new year!”   方木顿时明白小洁叫自己接电话的原因,虽然对方看不到,方木仍旧勾勒嘴角:“陈虎,你先给吕树宇打的电话吗?”   陈虎那边默着没有回答,方木接着道:“谢谢!开学那天看花灯吧!不浪费你的话费,我把电话还给小洁。”   十七岁的元宵节,四个人一起逛花灯,猜灯谜这种游戏听起来很老土,好不容易有机会游玩的人却不管这些。小城的元宵不仅有花灯,有灯市,有灯谜,还有烟火。   一颗颗彩弹冲上天空,爆破出各种颜色,各种花型,一瞬间的美好无限,让人欢喜,让人窒息,也让人沉溺其间。烟火却在人们沉溺时又转眼间随风而逝,烟消云散。余下的只有刺鼻的让人淌泪的硫磺味道,呛也不是,咳也不是,甚至不能嚎啕大哭,只能默默忍受。   就像四个人转瞬即逝的情谊,无论是亲情的,友情的,还是自以为是的爱情。   “班长,我觉得有点儿……怪……我需要好好想想……”吕树宇对方木这么说的时候,方木一脸的莫名其妙:“……哦……那你就想吧……”   “哥……我的心跳,变快了……”方洁对方木这么说的时候,方木一脸紧张:“走,咱们去医院……”   “哥!”方洁打断,抱住方木准备离开的身躯:“我……好像……恋爱了……”   方木一怔,转身警惕的捂住方洁的嘴:“不要说,一句都不要说,说出来,就收不回去了……”   方洁点着头,方木松一口气,翻过这一茬。   “班长,你抽屉里的信,我放的,你的抽屉,我整理的,从去年的那封,到今年的每个月一封,都是我放的……”陈虎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看方木,方木一脸惊讶的盯着陈虎。   “你?”   陈虎不再躲避,看着方木的脸:“我放的,我写的,给你的,我想叫你的名字,我喜……”   方木往后跳了半步,不可思议的看着陈虎。   吕树宇从旁边蹦了出来,恨恨的瞪着陈虎:“陈虎,你混蛋!”说着一把推开陈虎,陈虎比吕树宇高半个头,因为不注意才被推了个趔趄,扭头瞪吕树宇,吕树宇靠近,一拳打在陈虎脸上:“你放的,为什么不早承认,害的我被她误会了这么久!”   吕树宇手上不停,又是一拳打过来,陈虎却不肯继续吃亏,抬手挡住吕树宇的拳头,使劲儿往后一掼,吕树宇被推着跌坐在地上,光滑的瓷砖地面,吕树宇因为惯性向后滑远,更是气恼的不行:“陈虎,你……”   陈虎并不给吕树宇说话的机会,几步跟上地上的吕树宇,跨坐在吕树宇身上,不给吕树宇翻身的机会,轮着双拳砸下去:“我混蛋?你才混蛋,吕树宇,你最混蛋,你在她姐妹俩中间跳来跳去的是什么意思?你凭什么挑三拣四……”   吕树宇被打的有点儿懵,听到这话更是一发不可收拾,攒足了劲儿使劲儿一推,翻身把陈虎压在地上,也开始轮拳:“我挑?我就没……要不是你,我……”   吕树宇占据高位的时候不长,话也没能说出几句完整的,隐隐约约含糊不清。方木被眼前突然的变故刺激到,眼看着战况越来越激烈,围观的学生也越来越多,跑过去一巴掌抽在陈虎头上:“发什么神经?都给我停!”转脸瞪来围观的同学们。一看这架势,是看不到戏了,三三两两的离开。   陈虎被这一巴掌抽懵了,手上一顿,又被吕树宇打了一拳,吕树宇一拳未尽,另一拳又至,陈虎正准备躲闪,停了躲避的动作,眼睁睁看着到眼前的那一拳被人截住。 ☆、第二天(2)   方木握着吕树宇的手腕儿,不分前后的一巴掌抽在吕树宇的手臂上,和抽打在头上不一样,手掌和手臂碰撞出来的声音是响亮的“啪啪”声。陈虎收回了几分理智,默默的让开位置,吕树宇白净的胳膊被抽的通红,更是疼的厉害,挣扎的厉害。方木拧着眉头狠狠的威胁:“再动!”方木恶狠狠的指着吕树宇:“哪儿动我抽哪儿,你再动一个试试!”   方木放开手上抓着的吕树宇,吕树宇抬左手,方木就着站立的优势,一巴掌抽在吕树宇的左手上,吕树宇抬右手,方木瞠着眼睛,一巴掌抽在右手上,吕树宇瞪着方木,方木瞪着吕树宇:“看什么?”   吕树宇撇嘴:“班长,你不公平,他阴我,你不管他,你还打我!”   方木眯着眼睛:“我可没看到他阴你!我和陈虎说着话,你蹦出来就打他,你先动手,他才还手。我让他停,他就停了,你却还在动手,你说,不打你我打谁?你还跟我说公平?”   吕树宇想了想,确实是自己吃了闷亏,却说不出口,想来觉得不甘心,可是他虽然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他左右思量下去,最后也只剩了一句没有任何意义的:“班长……”   方木好笑道:“你这样,小洁看到,会以为我欺负你了!快起来,丢不丢脸!”   陈虎眼看着方木一把把吕树宇拉起来,拍了身上沾染的灰尘,齐刷刷的站在自己面前,方木面色不佳,吕树宇龇牙咧嘴,陈虎木着脸:“老师那儿……”   方木撇嘴:“这会儿想起老师了,打的时候怎么都不用脑子!跟我走。”   方洁跑到办公室的时候,正看到三个人低着头被班主任挨个儿训斥,陈虎和吕树宇虽然是男生,却也没有被这么训过,都低着头,没脸说话。   方木一脸讨好的给老师端了杯水:“老师,训累了吧,喝茶,喝茶!”   “方木,我没说你是不是?你……”   “老师,以后绝不会再出现这种事情,你放心,您只需要一门心思把所学所会传授给我们,这更加重要,这种杂事儿,我来处理!”   “方木,你……”   “老师,你放心,我会好好的再训他们的,以后不会再打架了,您体谅体谅,年轻人,精神旺,这是在所难免的。你放心,我会训得他们没多余的精力去打架的!”   “方木,你……”   “老师,你放心,我会盯着的,谁再敢上课睡觉,我拿粉笔头砸毁他们!”   “方木……”   “老师……”   “停,我说完了你再说!”   方木低着头,站到一边儿。   “你自己也抓紧念书的事儿……”   方木抽了抽脸颊,耳边是老师的说话声:“天天管一堆闲事儿,怎么就不想想你自己?有这时间多做几道题,高考的时候多拿几分,那就是另一个世界,你们这些孩子,根本不听话,一个个的都这么有主见……”   方木垂着头,斜了陈虎一眼,翻了吕树宇一个白眼,一起闭着眼睛听班主任念叨……   老师年纪不大,刚毕业的大学生,比方木他们大不了几岁,平常的相处更是友好兼着尊重,偶尔也开开玩笑,私下关系是好得不得了,只是,为人师表的,不分年纪性别,都习惯啰哩叭嗦的念叨。几个人都听的耳朵边儿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嗡鸣。   老师终于停止了絮叨,一杯水也喝干净了,才疑惑的看着三人背后站着的方洁:“咦?方洁,你怎么也在这儿?”   三人这才又清醒过来,站直了身体,回头一瞄,果然看到方洁。   “老师,打钟了……”   “你们去吧,再有下回……”   “绝对不会有下回!”三人难得一起回答。   方木紧接着又道:“老师,我来罚,你放心!”   看着老师点头,四人消失不见。   打扫卫生,一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跟着时间一起走的是陈虎没有完成的告白,吕树宇没有说出口的解释,方木不允许的追根究底,以及方洁不明不白的等待。一个月后,似乎什么都没有变,上课作业吃饭睡觉都在照旧,又似乎什么都变了,以前总是四个人一起,如今总是一个一个的或者两个两个的,连三个人一起都很少见了。   就像现在,明明四分之三都在帝都,却只有两个在恭王府闲逛,看了园子看房子,看了房子看塘子,看了塘子看小桥,看了小桥看流水……   “我明天的火车。”   吕树宇坐在观景亭的栏杆上,看着不远处水里的鹅。   “我送你。”   方木站在吕树宇旁边,也看着水里的鹅。   吕树宇突然侧头,把下巴放在方木的肩头,一起看水里的鹅。   方木心里一紧,轻舒一口气,继续看水里的鹅。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听着这一首《鹅》,方木笑出声:“烧了不就都一样儿了。”   吕树宇阻止方木笑:“烧鹅?广东特色哦!”   不等方木回答,吕树宇忐忑中带着期待道:“来吃烧鹅?”   方木敛了笑,沉默了。   吕树宇等待了片刻后,收回自己放在方木肩膀上的下巴:“我知道了。”   像刚到的那天一样,吕树宇在厨房煮方便面,和吕树宇刚到的那天不一样,方木没有靠在冰箱上看吕树宇下厨。吕树宇依旧切了小菜,依旧往方木的碗里打了两个蛋。   面汤晕起的雾气染的两人的脸都潮潮的,吕树宇洗了碗筷,方木已经回了房间,吕树宇站在房门口,握上门把手,几番挣扎,终究没有旋转,转身回到沙发上。   方木看着门把手,几次想着是否该回应,终究松了手,直直的躺在儿童床的下铺,看着儿童床的上铺。   方木看着空荡荡的上铺,终究没有再出门。   一直到送着吕树宇到了火车站,方木转身离开,吕树宇才退了两步,拉住方木的手腕,把人带进自己的怀里。   这一次吕树宇走的很干脆,迅速的进站,迅速的消失在人群里。   方木看着看不到人影的进站口,耳边还是吕树宇那一句“我等你来。”   吕树宇没说出口,方木也知道,这句话还有后半句:“我真的不想再等了。”   也许因为烈日,县城的主干道上人不是很多,方木推着自行,慢慢悠悠的走进一家菜馆儿,检查车胎,补了气,方木提溜着水杯歪歪斜斜的靠着墙角的椅子上,一天之中最热的时候用来休息补眠,以及防晒防中暑最好了。   斜眼看到端上桌的把子肉,方木呛笑出声。   老板疑惑的看着方木。   方木不好意思了:“米饭,老板,我要米饭。”   老板坐在一旁:“桃园三结义,知道吧?”   方木点头:“知道,怎么?”   老板一本正经:“刘、关、张拜了把子之后呢?知道吗?”   方木摇头,心里更疑惑,总不能说是打仗去了吧?   老板乐了:“张爷是杀猪的,一个高兴,顺手砍了一头猪,做了这么一道肉菜,给结义兄弟,所以叫把子肉!”   方木看着眼前油晃晃的罐炖五花,不住的点头,哭笑不得:“原来如此!”   饭店外面是热情似火的太阳,眼前的桌子上是色泽鲜美,肥瘦相宜的条子肉,哦,不,把子肉,把子肉旁是老板刚端来的热腾腾的米饭,方木就着米饭吃了两大块,居然不像看上去那么油腻腻的,顿时舒坦了,有了肥而不腻的条子肉,怎么可以没有馍?   “老板,有馒头吗?”   看着手上的馒头,方木轻轻一掰,馒头一分为二,一半儿的一半儿又分,夹上条把子肉,一手拿着夹了肉的馒头,张嘴一咬,少了一大半儿,一手端着水杯,不由自主的抬起一条腿,踩在凳子上,还是不舒坦,干脆两脚踩在凳子上。老板眼睁睁的看着方木蹲在凳子上,一口馒头夹肉,一口水的模样,咽了一回口水:吃的好……豪放!   方木吸着鼻子,看到老板目瞪口呆的模样,讪讪的落地,重新坐在椅子上:“不好意思……”   齐鲁之地,圣儒之乡,孔孟传承,礼仪之邦。   还是端坐的好。   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总要够豪放,够野蛮才做得到。   高一升高二的夏天,似乎也是这么热,热的人烦躁。   打架事件过去许久,惩罚也早已成为过去式,吕树宇和陈虎却依旧谁也不理睬谁。眼看着放假,都在收拾书包,一个一个走的差不多了,教室里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个人。方木踩着凳子坐在书桌上,看着低头收拾东西的两个人。   “你们到底想怎么样?”方木很不耐烦的开口道。   方洁靠近,拉住方木。   吕树宇斜一眼陈虎,见陈虎不说话,吕树宇咬着嘴唇,也不开口。   想怎么样?谁都说不清楚,也说不明白,不想怎样,或者,都没想清楚要怎样。   又是一阵沉默后,方木跳下桌子,从抽屉里翻出考卷,在手上翻了几个个儿之后,指着最后一行小字道:“好,都没什么想法,那么,你们谁告诉我期末考试,数学的倒数第三题,怎么做?你们谁算出来了?”   眼前的两人突然就苍白了脸,方木见状,更是眯了眼:“没什么?不想怎么样?谁信啊?这样的题都做不出来了,心思都放哪儿去了?不念书就都滚蛋!书又不是念给我的?爱念不念!我操哪门子的心!”   “哥……”方洁拽着方木愤怒甩动的手臂:“你别……”说着给吕树宇使眼色。   吕树宇早在方木蹦起来的时候就往后躲了半步,这会儿看到方洁的眼色,犹豫再三抬起头:“念。”   方洁听着这一个“念”字一怔,愣了神儿:居然不是说好的“不用你管。” ☆、第二天(3)   方木抄起卷子卷成纸棒子指着吕树宇:“念?你就是这么念书?谁上课走神?谁自习课睡觉?谁作业交了也错一堆?”   吕树宇瞪着眼:“班长,你偏心,你只说我,你怎么不说他?你不公平!”   说着吕树宇指向陈虎,陈虎吸了吸鼻子,没有说话。   方木气不打一处出:“吕树宇!你……”   方洁一把抱住暴走的方木:“哥!他不用你管,以后我管……”   方木一怔,看着同样怔着的吕树宇,陈虎意义不明的轻笑一声:“也好,班长,你以后不要说他了,省的好心当成驴肝肺,你以后说我一个人就行了!”   方木道:“陈虎,你说什么呢?我说你的次数少?他吕树宇就是不知道而已!你们一个个的都是班干部,咱们私交又好一些,要不是这样,我闲的发疯才管你们的闲事儿?”   方洁说:“不用你多事!”   方木又是一顿,方洁收紧抱着方木的手臂,把脸埋在方木背上:“哥,我和他在交往,你别多管闲事了,我的人,我自己管……”   方木震惊的说不出话来,每天一起,一起吃饭,一起来教室,一起睡觉,方木却不知道方洁交了男朋友,男朋友还是吕树宇,同样天天一起,一起吃饭,一起来教室,一起做题,一起讨论的吕树宇。   方洁咬着牙,接着说:“我想说很久了,你上次打他我就想说了,哥,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儿,不是三个人……”   方木抬眼看吕树宇,吕树宇别开脸,方木问:“多久了?”   方洁张嘴准备回答,方木抬高声音直接打断:“小洁别说话,吕树宇,你来回答,多久了?”   吕树宇不看方木,低了声音:“三个月了……”   方木哼笑出声,掰开方洁环在自己腰间的手:“很好,三个月了,让我像白痴一样当了那么久的电灯泡,居然一个人都不说。到今天你们一开口,就是嫌我影响了你们之间的二人世界?”   方洁挣扎:“不是……”   “不是什么?”方木扭头,看着方洁:“小洁,不是什么?你跟我说过?还是他跟我说过?你们谁跟我说过你们要二人世界,要我回避过?好,就当你们说过,我蠢,我没听懂,我白痴我跟了那么久,我没眼色,破坏了你们之间的和谐!我改,我从今天开始就改!”   “哥!”   “不要叫我哥!”方木大声切断方洁的话,看着方洁似乎被吓到,害怕的颤抖,方木柔和了冰冷的声音:“小洁,这个年纪谈恋爱很正常,会动感情也很正常,恋爱中的人会迷失这些都很正常,可是,无论怎么迷失,你把这事儿怪到我头上,真的对吗?你早说你俩在谈恋爱,我不会成天跟你们一起,你早说你俩在谈恋爱,我不会过问他半句,你哪怕只是跟我说一声,你俩在谈恋爱,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打扰你们……可你什么都没说,眼睁睁看着我天天白痴一样跟着你们,你却把自己的想法压在心底,对我,你双胞的姐姐,你选择埋藏想法,心怀怨念,这让我怎么不失望?我俩在妈妈的肚子里就相依相伴了,即便如此,我也得不来你一句实话吗?我活该被你这么怨恨冤枉吗?”   方洁白着脸,争辩不得,吕树宇也脸色难看。方木转身,走到门口,背对着两人说:“人生在世,谁没个情窦初开,别让感情迷住了眼,该念的书还是要念,别到了最后,追悔不及……爱情,是会让人想要变的更好,让人进步的积极力量,你俩感情上的事儿不用跟我说,我也不过问,但是,你们谁的成绩往下降了,别怪我嫌你们亵渎了爱情。”   陈虎看着教室里剩下的两个人,也觉得没意思,意义不明的哼了一声,抓起书包追着方木走了。   方木看着店外降落的太阳,收起遮阳帽,躲过了一天当中最酷热难耐的时候,补充了睡眠、能量和水分,方木打算继续前行了,翻着手上的地图,方木问到:“老板,泉城还有多远?”   “班车两个小时,就能看到大明湖了!”   方木笑了:“好,如果今晚有雨,也到大明湖边儿避雨借宿去!”   老板看看外面的天,笑着摇头:“没雨,避雨也避不到夏府里去!”   “老板你真幽默!”方木乐呵呵的跨上自行车,右手在左腕一握,手心的充实让放心的往泉城行去。   万里长城盘踞北,居庸关前哨八达岭,兵家必争险要地,好汉坡上好汉聚。   方木和吕树宇爬长城的那天,延庆下着小雨,湿湿黏黏的,愣是让北国的威武风情多了江南的烟雨气息。   雾蒙蒙的长城内外,湿淋淋的青砖石条,吕树宇走在前面,回头就能看见紧随其后的方木。   “能一直走下去该多好!”吕树宇说。   方木笑:“雨里面走少不得潮乎乎的,有什么好,人都跟着润了。”   吕树宇问:“那哪里好?”   “有机会去太白山。”方木说:“山脚的亚热带阔叶植被,随着海拔的上升,树叶越变越小,变成针叶,然后没有树木,只在石头缝中顽强的生一层藓被。”   看着吕树宇不太相信的模样,方木接着说:“秦岭淮河的那么多分界线作用不是吹的!早上上山,山下还热的穿短袖,中午到了半山腰,短袖依旧够用,下午到了山顶,朝南,太阳晒得到的地方,青白的石头上都裹着绿,朝北太阳晒不到的地方,只有块块顽石,如果再遇上飞雪,更是妙了。”   “一山看尽植被?”   “没错。明明是从山脚下到山顶,却有着从北纬三十度走到了北纬七十度,还能更远更久吗?”   吕树宇沉默了,确实,没有更久远了。   方木看着吕树宇发呆,又笑了:“不过,世人更喜欢说另外两个地方。”   “哪里?为什么?”   “年轻人喜欢说长白山,美其名曰,‘一起到白头’。”   吕树宇扬眉,方木说:“果然,听着更浪漫一些对吧?尤其是冬天,长白山的雪根本停不下来,一路到山顶,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干净的让人震撼。重要的是,如果遇上飞雪,也会落的游客一身的雪,因为温度太低,雪是化不开的,自然会堆积在游客的头顶,‘一起到白头’,不用好几十年,在冬天长白山,一会儿就好了!”   “原来如此!”   “可我更喜欢夏天去长白山,运气好的话,一山看四季繁华,不仅约了今生白头,也预定了来世,生生白首,世世相伴。”   “……”   “太蠢了对吧?正常人这么长久的在一起都会腻味的。另一个就是九寨。年纪稍长一些的人会更喜欢的地方。同样有着浪漫的名头,叫‘一生相伴’。因为九寨美的绚烂,美的夺目,美的天上有地下无,就像童话故事里,王子和公主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了一样,美好的不真实,却让人忍不住向往。”   “会用‘一生相伴’来说九寨,是因为九寨本身就是美好的童话。当然,一定年纪的人才能真正体会到相伴一生是什么样的感觉,也更能领会到童话的美好,九寨的真实。”   “方木……”   方木在雨里回头,短发带飞水珠,没有记忆中的白眼,只微微的勾唇:“我不向往那么多那么久,‘一起白头’也好,‘一生相伴’也罢,‘看四季繁华约生生世世’什么的,都是奢望,我只求甘心情愿。”   “甘心情愿的洗手羹汤,甘心情愿的家务孩子,甘心情愿的回一个地方,那个地方叫做家,家里面,有另一个他。”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疏影依依,微风习习,方木把自行车停放在一边儿,也放下背包,撑着湖畔的栏杆,望着湖面的倒影,月亮很美,很圆,也很亮,随着小风在湖面上一荡一荡,荡得方木晕晕的眯着眼。   身边走过一对老人,没有牵手,没有搀扶,甚至没有挨着,女人错开男人半步的距离,亦步亦趋的跟着,男人走一会儿,就会侧头,确定女人还在身边,才继续往前走。男人每回侧头,女人都会跟着停下脚步,抬起脸对男人一笑,两人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似乎路没有尽头,怎么走都不会完结,又似乎随处都是路的尽头,随时停下,都有彼此。   深夜中,四下无人,方木翻过栏杆,轻轻跳进湖中。湖水并没有刺骨的冰冷,相反,带了些日照的余温,包裹在身上,游弋其中,是另外一种舒畅。沉浸湖水之中,久久不曾露面,久到湖面平息,安静的像是没有人在其中了,才有身影破水而出。贪恋安逸,从来不属于方木,明知不易,坚持前行,才是方木。 ☆、第三天(1)   第三天   有些景色要一个人看,才能觉出不同,有些路,要一个人走,才知道不容易,有些事,要一个人的时候,才能想得清楚,有些话,只有那一个人说,才会一直有用。   齐鲁大地带上了小雨,方木却已经离开大明湖畔,不需要去夏府避雨,不期待别样的不期而遇和意外惊喜,继续南下,才是方木的路,需要继续一个人走的路。   “哥,你去哪儿啊……”   “哥,你真不跟我一起了?”   “方木。”   “方木!”   “方木……”   高一的暑假,方木和方洁分开了。方洁留在小城,方木外出。小城的高中生没有太多的假期,两个月的暑假有一个月都在上课。方木请了假,跟着父亲去外省参加活动。   打从娘胎,方木和方洁就再一起,十七年来,抬头不见低头见,卧室里是原木的儿童双人床,方木健朗,睡上铺,方洁睡下铺,娘胎里带着的娇弱让方洁上铺都会有些困难。   母亲常常玩笑:“木木滑头,活跃的跟多动症似的,把好的都吸收了,小洁抢不过,吃亏了吧!”   母亲的玩笑话不过说说而已,方木却听的认真,也认为是自己抢占了方洁的,所以格外宠让着方洁,这一宠一让就是十几年。   头一次分开,方洁睁眼看不到方木,卧室没有,厨房没有,客厅没有,飘窗没有,院子里也没有方木,没有方木的寝室,方洁也不再住,教室没有,食堂没有,操场没有,旗杆下也没有方木。   慢慢的不适应,慢慢的被另一个人代替,慢慢的接受了三个人变成两个人,原本一直期待着的只有两个人的世界,在终于没有了方木后,方洁却不能真的开心。   陈虎说:“可能因为方木一直在你身边,所以她突然不见了,你会觉得非常不适应,过些日子,也许就好了吧。”   方洁不置可否,看着靠着自己课桌儿站的陈虎。   陈虎说:“不是说暑假一过就回来?没准儿那时候,你又会觉得她跟着你们一起,打扰你俩了呢~”   方洁脸一红:“我那天说错话了,你怎么就记着这个了。我哥都不生我气了。”   陈虎看一眼呆愣在一边儿的吕树宇,咧嘴道:“行了,她就是个操心的命,你俩好好的,别给她添乱子,我就阿弥陀佛了!”   方洁似乎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笑道:“陈虎,你喜欢我哥!”   陈虎脸一僵,没有说话,方洁不依不饶:“老实交代,坦白清楚了,我们俩再确定要不要帮你!”   陈虎看着吕树宇挑眉:“吕树宇帮我追方木?我怎么觉得这么不靠谱呢?!”   吕树宇咳一声:“信不信由你,小洁说帮,肯定帮。”说着他躲开陈虎继续追着的玩味的眼。   男生的世界,有些事情根本不需要说清楚,只一个眼神,几个动作就能明白。陈虎知道吕树宇喜欢方木,即便吕树宇在和方洁交往,而且越来越喜欢方洁。可是,陈虎就是知道,吕树宇的心底,有一片儿地,依然存着方木,方洁代替不了。无论吕树宇多么喜欢方洁,方洁都不是方木。   九月开学,方木没回来。班长没有换,副班长和体委暂代工作。   十月金秋,方木依旧没有回来。班长依旧没有换。   方洁已经习惯没有方木的日子,只是偶尔会一个人坐在旗杆下发呆。   方木回来的时候,正飘着第一场雪,雪不大,积不起来,却缠缠绵绵的环绕着向教室走来的人。   方木黑了,方木瘦了,方木更爷们儿了,方木不再白皙,和方洁越发不像了,方木依旧的短发,却更精神了,似乎是跟原来不一样了,却又让人说不上来是哪里不一样了,就是看起来飒爽英姿,更加挺拔了。   “班长回来了?”   “木哥!”   “班长好帅啊!”   “班长!”   “木哥终于回来了?!”   ……   方木带着浅笑,一路招呼过来,末了狡黠一笑:“这么想我?还不把笔记贡献出来!”还是原来的方木。   班里的同学笑着往外掏笔记。   “班长,接着,不会的问我!”   “用我的,他字儿丑!”   这话引来一阵哄堂大笑,先递笔记的红着脸收手。   陈虎站起来,小半年不见,陈虎又长高了,小山一样站在教室里,立刻让人觉得压力十足,陈虎打断众人的笑闹:“好了,班长一回来,自习课都乱了,要不要让班长再走啊?”   方木闻言,默契的作势转身,班里安静下来。陈虎笑:“喏,班长,这几次月考,你可都是最后一名,不加把劲儿是不行的。”说着把一沓笔记放在身边的空位上。   方木笑着挤眼表示感谢,看这样子,这几个月,陈虎没少帮着收拾班里的调皮鬼们。再翻笔记,她就知道这个同桌确实没有落下学习,甚至,更用功了。她心里一阵叹息:自己不在的日子,似乎大家过的更好了……   “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方洁走进教室,惊讶的看着方木。方洁身后跟着吕树宇,也是惊讶的看着方木。   方木听着声音侧头,看着门口相似的两双眼,抬起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禁声”的动作:“下课说,你们怎么这么晚?”   两人还没说话,陈虎靠近方木小声的说了几句,两人一起看着门口的两个人。   吕树宇觉得那两个人说话的模样很刺眼,非常刺眼:“教室里,收敛点儿!”说着走向两人。   方洁看着方木,没有注意到身边人的不一样。   陈虎斜拉嘴角,看似温和却充满挑衅的看着吕树宇。   方木低头看着课本,低斥了一声,无视这三人的互动,半句不提这几个月的事儿。   陈虎跟着坐下,也看课本,一个字都不多问。   方洁和吕树宇怔住脚步,转身各自回到座位,虽然也都摊开书本,却明显没有在看书,明显各有所思。   方木把车停在一家不算小的馆子门口,认真的看着菜单。八大菜系之一的鲁菜,可以追溯到孔夫子时期的吃法儿,怎能放过?在山东境内时,一定要品上一回的。既然到了曲阜,少不得尝尝家常的孔府菜。   袁世凯说:“会吃的人才会做事。”   方木每每吃的时候都会想起这句,想起这句话就会念及早几年的经历,也就少不得也偶尔像队长那样,豪放的踩着凳子,朝地上呸一回,再一本正经的来一句:“这话肯定是改良过的,太文明了!老袁原先说的时候绝对是‘会吃才会干’!”   会做事儿的不一定都会吃,会吃的不一定都能做大事儿,但是,迄今为止做了了不得大事儿的几个,都爱吃。比方说当了总统又当皇帝的袁世凯,比方说国父孙中山,比方说至圣孔夫子。夫子吃出文化的另一个层次,先生吃出理想中的信仰,袁世凯吃出人生的另一个开端。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这种论述,被孔夫子提出,才是恰到好处,才是确实的“会吃会干”,不仅是儒家学派的创始人,儒家思想更是根深蒂固的影响了大中国几千年,并且还在继续。   然而……方木看着手上的菜牌,无从下手,果然很家常,家常到家家户户,只要有食材就会烹饪的地步,总不能点个“西红柿炒鸡蛋”吧!   越是家常,才越是显水平,越是人人都会,才越能显出好,确实好,真的好。   这么想着,方木拿定注意,大笔一挥:豆芽菜,一品豆腐。吃完饭眯一会儿,晚上到京杭运河淌过的南阳古镇,吃糖醋鲤鱼。    ☆、第三天(2)   方木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变化,或者说,她不认为自己有什么明显的变化,如果一定要说有,那就是更抓紧时间学习了,少了将近四个月的课程,差的可不是半个学期的事儿。方木把陈虎用了个淋漓尽致,不太懂不太明白的,陈虎一点拨,就很快解决了。   陈虎也不觉得方木有什么变化,或者,就算有变化,也没有太大的关系,两人的默契依旧,照样如往常一样,一瞪眼一抬眉就知道彼此的意图,也能最快速的知道并提供对方所需。变了又怎样?无论怎么变,对陈虎而言,她都是方木。   回到学校以后,方木仍旧在午休时间去礼堂背后的银杏树下,天气寒冷,赶时间赶功课的人,感冒不起,方木不再靠着打盹儿。劳逸结合效率更高,所以,午休这一个小时,是陈虎要求的,方木答应的。   陈虎猜测过很多次,方木到底在哪里休息,听方洁话语的意思,并不在寝室,陈虎没有在教室碰到过方木。这一个小时的方木,是陈虎唯一不知道的方木了,除了晚上睡觉,就只有这一个小时,方木在陈虎的视线范围之外,每天这一个小时的隔离,似乎隔开了很多,隔离了很远。明明近在咫尺,却远的无法逾越的一个小时。   这一个小时的隔离,像是最后一道防线,明明是最后一道了,却分隔着陈虎和方木,分离着方木和陈虎。   陈虎看不到方木的这一个小时,方木在银杏树下贴着礼堂的墙壁倒立或者站立,交替进行,却从未停止。倒立着,期末考了,立正着,又要过年了。   吃完了年夜饭,眼看着父亲换衣出门值班,母亲守着春晚,小洁抱着电话煲粥,方木蹙着眉头,突然就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了。她眼看着小洁眉飞色舞,娇嗔可爱,突然有了女大不中留的感慨。和母亲八卦春晚的节目,计算着时间,方木下了一锅饺子,用保温桶装好,看院子里的积雪,她穿上大衣:“妈,饺子在锅里,你和小洁吃,我给爸送去。”   “路上慢点儿,给你爸多装点儿醋!”母亲在客厅喊着。   方木笑着被风雪呛住:“知道了!”   全中国都过年的除夕夜,有那么一些人永远都在值班,比方说方木的父亲,方木记事起,除夕夜的饺子,父亲都是在单位里吃的,以前是母亲送,带着两个孩子一起,一家人在父亲单位吃过年的饺子。后来,方洁不受冻,方木长大了些后,母亲留在家里守方洁,方木带着饺子陪父亲在单位过年。   从家里到父亲单位的路,方木走过千万遍,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风雪怎么眯眼都不会走错。风雪交加的大年夜,所有人都在家里围成一圈儿,吃瓜果,看电视。方木不羡慕,父亲做的是更有意义的事,虽然,不能一家人一起看电视,嗑瓜子。   又是一阵风吹来,方木裹紧大衣,把保温饭桶抱的更紧一些,眯着眼睛准备过马路,突然看到路口一个人影。   方木站着不动,警觉的盯着人影。   几个月的集训,带给方木的不仅仅是黑了精瘦了这些表象,而是更加敏锐,反应也更加迅捷的内在。   人影一动不动,似乎还在辨认目标。   方木慢慢靠近,从对方的反应可以判定为非攻击对手。   人影冻得直哆嗦,努力笑了笑:“方木……”   方木意外而不解的看着人影:“陈虎?你怎么在这儿?不冷吗?发生什么事儿了?”   一连串的问题砸向陈虎,陈虎回答不及,扯着冻僵了的脸,抽了半天依然只有“方木”两个字。   方木一跺脚,把怀里的保温桶塞进陈虎怀里:“抱着,暖暖。”   保温桶保内温,外壳根本暖不上什么,陈虎抱在怀里,却觉出了打心底而来的热气,似乎抱着这么一个桶,像是抱着眼前的人,打心底而来的欢喜让陈虎继续僵硬的拉嘴角。   方木说着踮脚,伸手揉陈虎的脸。带着线手套的手在陈虎脸上来回摩擦,两只手交替的擦蹭,使陈虎冻的发白的脸,慢慢又有了颜色。   方木没有取手套,怕僵硬的脸碰到有温度的手,会坏掉。感觉对方的脸似乎不那么僵了,才取了手套,用带着温度的手给陈虎捂脸:“这么冷的天儿,你怎么跑过来了?来了怎么不进去?不知道地方也该打个电话啊!”怎么不进去?方木问出口才想起来,陈虎根本没到过自己家里,怎么会知道地方?至于怎么不打电话,方木完全忘记,电话被小洁抱着煲粥中。   陈虎一动不动,看着方木给自己解冻,感触着整体的回温,整个人似乎也复苏了一般,原来,大地回春,是这样的感觉。   “方木,新年快乐!”   方木一愣,看着陈虎,陈虎依旧咧着嘴笑,常年在球场混迹的人,是健康的小麦色,在这样的雪夜中,更显得一口牙白的晃眼。   若是一般的雪夜,看到这么一口白森森的牙,只会觉得可怕,像是妖怪。可是,当方木抬起眼,却看到陈虎那双黑亮的眼眸里,满满的是能溢出来的温柔和期待。   “方木,新年快乐!”陈虎又说了一遍,还是这一句。   感动吗?方木瞬间转了眼眸。   不感动吗?怎么会不感动?是人、有心就都会感动,方木也是人,方木也有一颗不太少女的少女心,方木也幻想过小鸟依人的靠着男孩子的肩膀,耍赖着讨一根雪糕,方木也曾经期许过有个男孩儿,蹲在自己面前,背着走过面前的水坑,走过了水坑也不放手,像是终于找到借口一般,一直背着往下走。   “方木…”陈虎又开口,被方木打断:“傻子!这么冷还跑出来,不会打个电话吗?”   明显的回避和岔开话题,陈虎苦笑了一下,收起了刚才的情不自禁。方木很聪明,很多事情都能一眼看到底,除了感情问题。又或许,方木不是不能一眼看到底,不是不明白,只是不愿意明白,不愿意面对。   陈虎明示暗示这么许久,迄今为止,结局仍然只有这一个,被方木插科打诨的回避过去。   “你家电话一直占线,我猜大概是方洁跟吕树宇在通话,他俩热恋中嘛,再说吕树宇家离得远,我家没那么远,所以我就跑一趟了。”吕树宇说陈虎阴他,说的没错。陈虎是阴他了。所有有可能的时候,陈虎都在跟方木提醒,吕树宇和方洁在处对象。   陈虎说着话,似乎想起了什么,一只手抱紧怀里的保温桶,另一只手在口袋里摸了半天,终于掏出了什么,摊在手上,小心翼翼的送到方木眼前。   方木看着眼前的两根棒棒糖,有些恍惚,不解的看着陈虎。   陈虎又送了送手上的棒棒糖:“给你的,你不是喜欢这个牌子吗?”   “陈虎…”   “我知道,要好好念书嘛,我就是来跟你说,新年快乐的。我家里正好有这个糖,正好你又喜欢吃,所以给你带过来了,碰巧而已。”陈虎心底在滴血,不是碰巧,为了买棒棒糖被母亲笑了好几天,不是碰巧,我还知道你家另外一个电话号码,不是碰巧,不仅知道你家在哪儿,也知道你年三十晚上会出门,所以在这儿等着,不是碰巧,就是好几天没见,有些想念,所以来了,就想看看你…   方木看着陈虎脸上的笑,掩藏了心底的想法,熟稔的勾了唇,还是惯常的友好,拿着棒棒糖放进口袋里:“谢谢!新年快乐!”   棒棒糖,队长总是咬着棒棒糖,方木看着习惯了,发现的时候,自己也爱咬着棒棒糖了。分开的时候,队长咧着嘴笑,递到方木手上的,就是这样的棒棒糖。   说着又道:“回头我再给你个号码,这个占线打那个,就不用出来受冻了。”   陈虎嘿嘿一笑:“你家怎么两部电话啊!”   方木笑:“是呀。”   眼看着方木明显不想细说这事儿,陈虎没话找话:“你要出门?”   方木似乎这才想起来原本的安排,赶紧抱走了陈虎手上的保温桶:“恩,有事儿,非常重要的事儿。你早点儿回去吧,开学再见。”   陈虎眼看着方木转身跑过路口,转眼消失在黑夜中,跺着脚上的积雪,扶了自己的脸,方木的手,很温暖。   又是一阵冷风,带着雪花飞舞,陈虎在飘雪中凝望,像是雕塑,一动不动;方木在雪舞中跑向另一个方向,没有回头,一路向前。 ☆、第三天(3)      临河的酒家,让人不由自主的联想到秦淮河畔,让万千风流才子一掷千金流连忘返的秦淮两岸,大约更加热闹,河面的花船,应该更多,不像这里,明明有着江南情怀的奔放模样,却透着江北侠骨的隐忍克制。   月亮在河心荡漾,方木爬在木质的窗楞上,穿过格窗,向远处看去。   陈虎一直伴随左右,发现的时候,已经很长时间了,长到方木自己都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和这个同桌深入了解到这个地步的。   像是蚕食大象的蚁,一点一点渗入,一点一点吞噬,等到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找不到根源,也无能为力了。   国旗杆下的台阶上,方木看着眼前拌好的面,突然有点儿想笑。陈虎看着方木将笑不笑的脸,说道:“怎么了?”   见方木不说话,陈虎撇了一下嘴,大个子的深色男孩,做这样的表情,似乎违和,可配着陈虎那双眼睛,却一点儿都不违和了,天真中带点儿童趣,就是一个大男孩儿。   方木依旧不说话,陈虎肃了脸:“?”   方木勾着嘴角:“没什么。”说完就开始吃饭。   不会的题总能一起讨论,桌上的水杯,随时去拿都有水可以喝,班级事务也是一起处理……似乎无论何时,一扭头,一抬眼就能看到陈虎。   曾几何时,小洁也这样坐在国旗杆下,给自己拌面,什么时候,换成陈虎的呢?   方木咬一口面条:“陈虎,你拌面的技术越来越好了!”   “那是自然。”陈虎一脸得意。   “我其实也不喜欢酸豇豆。”方木看似无所谓的说了一句。   陈虎变了脸。   “小洁不喜欢,所以每次我都会把她碗里的拿走。”   “她说你喜欢……那下回买面,咱们不要酸豇豆了。”   方木轻笑一声:“她还说了什么?怎么会说起这些?”   “说了很多,说你喜欢酸豇豆,不会拌面,不吃鱼,喜欢手工面,不喜欢龙须面……那时候,你还没回来,就经常一起说……”陈虎还说了很多,不停的叨叨了很久,才想起来,怎么就把方洁全都卖干净了,转念一想,亲姐妹,应该没什么关系,如果能让方木发现些什么,不是更好?他也就毫无压力、更加不避讳的全都说了。   方木停的抽着嘴角,直到吃完了最后一口面,并且把里面的酸豇豆也吃了个干净。   陈虎看着空荡荡的碗:“不喜欢,就不要勉强。”   方木摇头:“不算勉强。不过就是不喜欢而已,不是什么大事儿。就算不喜欢,照样可以吃,就算不喜欢,照样可以填饱肚子,就算不喜欢,如果能让小洁高兴一些,又有什么关系呢!”   陈虎怔怔的回味着这几句话的意思,看着方木走远,喊道:“方……班长,不喜欢就不喜欢,不用勉强自己的。”   方木没有回头,抬起手背对着陈虎摇了几下,继续前行。   方木不知道陈虎是不是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方木自己却是十分明白自己。   陈虎有意无意透露出来的关注和关怀,方木开始以为是冲着小洁去的,连食物偏好,饮食习惯都和小洁密切相关,方木总以为是因为小洁和吕树宇恋爱了,陈虎一腔热情无处可喧,所以依着小洁的喜好,投用到自己身上。   只是……   小洁会拌面,拌的面很均匀,很好吃,不会拌面的是方木,不是小洁。   还有什么不懂呢?早就懂了吧,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所以从来没有迈出这一步,对方从来没有要求过逼迫过甚至从来没有说过,打架之后,她连没有署名的信都没有再收到过。过年后也没有任何其他的动作,警觉如方木,到了这时候,才发现对方入侵已久,不是没有动作,而是换了攻势。从汹涌澎湃,变成了滴水穿石的细水长流。   如果是其他女生,大概早已经一心倾奉,感慨涕零了。   即便是座冰山,大概也已经融化成了汪洋。   可惜这是方木,一个本就没有什么心,如今更加冷情的人,一个为了双胞的妹妹想要个哥哥,就摒弃了女生权利的人,一个十岁开始走夜路,把亲人看的更重要的人。   更何况,即便没有这些,方木和陈虎,也不可能。   看着眼前的糖醋鲫鱼,方木收回外放的双眼,看着眼前的惊艳,一条二斤左右的鲤鱼被摆的好好的任人采撷的模样在大盘子中,鲜亮的糖醋汁儿香气充斥着方木的嗅觉,不由自主的口舌生津,方木乐了,好久没有因为看到鱼,就流口水了!   方木喜欢吃鱼,不仅喜欢吃,而且会吃,吃的刁钻,分肉分刺全部用手,只在口腔内完成。不仅会吃,而且会做,尤其清蒸拿手,细嫩的鱼身上撒着青嫩的香葱沫儿,香滑的鱼肉沾上酱汁儿,回味无穷。   方木不仅仅是喜欢吃鱼,还喜欢钓鱼,像父亲那样带着草帽,翘着二郎腿,在太阳下晒的黑煤球一般,一蹬一蹬的晃荡着脚丫子,等着鱼儿上钩。   那个时候,方洁总是跟母亲一起,坐在不远处的草棚里,啃瓜果。   方洁也喜欢吃鱼,母亲也喜欢吃鱼,方木喜欢吃鱼,父亲也喜欢吃鱼,一家四口都爱吃鱼,鱼却不是一直都有的。   母亲说,小洁身子弱,鱼有营养,小洁多吃点儿。   父亲说,你生孩子们亏了身子,多吃点儿。   方木笑了,后来父亲就不喜欢吃鱼了。   再后来,方木也不喜欢吃鱼了。   消灭了一整条糖醋鲤鱼,方木淌了一把脸上的水渍,本想着在这“运河四大镇”之一的南阳古镇停留一晚,还是算了。   方木跨上自行车,摸着左手腕上的表。不喜欢吃鱼了十几年,终于有一天,又可以承认喜欢了,却是什么都过去了。   “不喜欢就不喜欢,不用勉强自己;喜欢就喜欢,不用压抑自己。”很多人跟方木说这句话,可是,有几个人真的可以这么率性的说喜欢就喜欢,说不喜欢就可以不面对的呢?   小孩子吗?所以喜欢就说喜欢,不喜欢就摆在脸上?所以可以任性妄为?怎么想就怎么表达,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问不顾的表达?!   方木不是小孩子,也没有好好的当过小孩子,方木懂事起就不再说喜欢,也不再说不喜欢了。 ☆、第四天(1)   第四天   有些人经不住想,有些事,经不住回忆,有些翻篇儿,停留在表面上,有些翻篇儿,是真的再也回不到原先。   千帆过境,终归平静,却不能抹杀曾经涟漪万千,繁花点点。   过了最烦闷的高二暑假,终于在第三年的秋天,方木他们也进入高三。高一傻,人傻;高二疯,玩疯;高三痴,学痴。   人生最美好的这几年,因为和某些人相遇成了朋友,才变成最美好的事情。   算术之余,不忘矫情,背书之后,不忘酸溜溜,做累了考卷儿,偶尔也抄一抄歌词,写一写书里的句儿,似乎这样能让烦闷的高三,不那么烦闷可怖。   可吕树宇依旧有些烦闷。   从第三名到第四名,方洁说是正常的;从第四名到第五名,方洁说,马有失蹄;从第五名到第七名,方洁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他了。吕树宇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   因为自己没有好好念书吗?吕树宇摇头,不能这么就算。有好好念书吗?那为什么名次在下降?是别人更加努力,相比之下自己的努力不够吗?吕树宇很有些不平衡,方洁稳稳的在二、三、四之中,陈虎稳稳的在一、二、三之间,方木更不用说,课程赶上,回到第一后,就仍然偶尔第二名,相比之下,只有吕树宇一个人,在不停的往下降,越是往下降,越是觉得不安,越是不安,就越是往下降,现在看来,他觉得这根本就是直线下降。   踩着脚下的银杏叶子,吕树宇不自觉的走到曾经被打过一耳光的地方,礼堂侧面。   想起那一耳光,吕树宇摸着脸,那时候……那时候的心情和现在完全不同。   那时候,方木是靠谱的好朋友,什么都能说的好兄弟,那时候,还不知道陈虎阴了自己,和陈虎也无话不说,形影不离,那时候四个人一起,一起吃饭,一起说话,一起讨论,一起跟老师争执,那时候,吕树宇做错了事,做的不好,方木就会训斥,说不顶用的时候,就会动手,虽然又疼又没面子,却觉得心里暖暖的,那是被人关心关注的感觉,那时候……那时候已经过去了。   方洁很好,脾气好,性格好,成绩好,乖巧而温顺,长得也好看,声音也好听,从不苛责,也不斥责,永远都给吕树宇留着面子,说话永远都是温柔的条理清晰的。两人相处十分和谐,吕树宇很喜欢方洁,可渐渐的,吕树宇觉得这喜欢里,似乎少了些什么,无论是自己对方洁的喜欢,还是方洁对自己的喜欢。   吕树宇说不清楚,也想不明白,到底少的是什么。   吕树宇觉得自己很无聊,也很多事。有这么好的女朋友,还想怎样?似乎不想怎样,又似乎,不是这样。   吕树宇很矛盾。   银杏叶子飘在头上,落在肩上,吕树宇慢慢的拿走身上的叶子,捏着叶柄在手指间旋转。脚下一个拐弯,转到礼堂背后,吕树宇看着眼前的人,因为惊讶而睁大的眼睛瞬间柔和了。   方木盘着腿,坐在地上,双手随意交握,搭在小腿处,放松了腰肢,肩膀靠在墙壁上,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她英气的脸上多了些方洁的温和,少了些方木的俊气。方木四周都是飘落的金黄色银杏叶子,衬托着方木的白T恤更亮,面色更加柔和。   原来,方木睡着是这个样子,似乎不安,所以交握双手,一直处于防备状态的样子,吕树宇觉得心头一顿,隐隐有些心疼。   方洁睡着,会像猫儿一样,乖觉的爬在课桌上,吕树宇总是忍不住就伸手,去抚摸那一头顺滑的黑发长。   方木却从来不在教室睡觉,面对着有人的时候,方木永远都警惕的保持着清醒状态。   吕树宇不敢再动,怕一不小心,就会惊醒方木。吕树宇安静的站在拐角处,看着地上靠墙睡着的人,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了。   方木感觉到空气的异动,警惕的睁开眼。午休了两年多的地方,她熟悉的不能更熟悉的地方,从来没有来过别人,所以任何一点点的变动,都足以让方木迅速清醒。侧头看到这不速之客是吕树宇,方木一怔,突然有些懵。   看到方木醒了,吕树宇紧张的拉了嘴角:“你怎么在这儿睡?”   方木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午休时间超过半小时,差不多够用。斜眼看吕树宇:“你怎么又到这儿了?”   又?吕树宇顿时了然,想起曾经的窘迫,嘿嘿一笑,自来熟的坐下:“那天我被打,你都听到了?怎么也不给我帮帮忙啊!”   “你这是赖上了?”方木拧着眉:“别没脸没皮的,怎么到这儿了?”   “闲逛,不小心,走过来的,我打扰到你了?”   “是的,你害我少睡五分钟。”   吕树宇抽着嘴角:“五分钟而已!!”   方木噗的一笑:“你走吧,快打钟了。”   吕树宇也跟着笑,撇开脸的时候还弯着眼角,看到旁边的人僵了脸上的笑。   空气的异动让方木跟着扭头,就看到方洁站在吕树宇来的拐角,方木也是一讶:“小洁?”两年都没有人发现的地方,怎么今天都来了?!   方洁看着两个人的笑脸,二话没说,她扭头就跑。   方木看着吕树宇:“怎么了?”   吕树宇也一脸茫然。   方木伸手推吕树宇,提醒道:“快追啊!”   吕树宇呆呆笨笨的从地上爬起来,转身沿着方洁跑走的方向追去。   方木好笑的摇头,就地靠墙倒立。方木闭着眼睛,想着怎么才能再找一片净土。她猛然睁开眼睛,看到居高临下盯着自己的陈虎。   方木心情不太好的翻下墙:“你怎么也来了?”   陈虎一愣,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总不能说是因为看到方洁跑过去,吕树宇跑过去,然后心底有点儿小八卦,所以走过来了吧?!   “准备去教室的,看还有时间,就闲逛了几步,不小心……”   方木一笑:“走吧。”   “去哪儿?”   “教室,马上就打钟了!”   “你中午都在这儿?”   “恩,这儿安静,没有人打扰,长久以来都只有我自己。”   “风景挺好的!”   方木笑:“可不是,四季都很美,可惜了。”   “可惜什么?”   “今天吕树宇闲逛过来了,小洁也闲逛过来了,你也闲逛过来了,以后那地方可能就不是我一个人的了……伤心!”   陈虎是不会承认,自己确实想着以后就可以来找方木了的。她只揉着鼻子打岔:“不要倒立太久,对大脑不好。”   方木撇嘴:“行了,婆婆妈妈的!”   绵绵细雨又至,方木不想停,任情绪带走思维,一圈一圈的蹬着自行车。   方木站在走廊上,看着吕树宇在操场上一圈又一圈的跑着,跑了多久?方木不知道,似乎出来看的时候就已经跑了很久了。他还要跑多久?方木不知道,似乎短时间之内没有停下来的意图。他为什么跑步?方木不知道。下午的课,吕树宇没有来,方洁也翘了课。方木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们这是又怎么了,只是远远的看着,看着吕树宇没玩没了的跑,看着方洁的空座位。   方木常常觉得,十三四岁,是正常孩子叛逆的时期,既然是叛逆的时候,无论如何,还是叛逆一下的好,省的被压制了那番情绪,将来爆发时,无法压制,酒是陈的香,脾气是压久的火爆。   同样,十六七岁,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既然是到了心动的时候,又动了心了,倘若强行压制,不许交往,只会让人更想偷偷的交往,甚至做出不可弥补的事情。她认为积极的看待情窦初开这件事,比什么都不管不问的打散拆散要来的好。至少当事人的心理上会不一样。 ☆、第四天(2)   吕树宇和方洁之间到底怎么,没有人告诉方木。吕树宇跑到吐,还在继续,跑到跌倒,还在继续,跑到踉跄的爬在跑道上,方洁推开人群,冲到吕树宇身边,哇的一声嚎出来,哭着四处找着喊:“哥!”   方木看着陈虎,陈虎跑下楼,背着吕树宇去了校医院。   方木转身回到教室,安静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定住了一般,一动不动。   “喜欢一个人?恩……喜欢一个人就是看见那个人会高兴,看不见那个人会想念,想因为那个人而变的更好,所以,不要相信书上那些,真的打心底喜欢一个人,是会让人进步的,而不是让人退步的!”   “进步?不影响学习?”方洁疑惑的看着方木,这样的论调,方洁从来没有听说过,电视上也从来不这么演。   “谈感情当然会影响学习啊,可如果是爱情,就会让人进步,想要好好念书啊!会让人退步的,不是爱情哦!”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爱情啊,是那种让一个普通人变成超人的东西哦!”   那年小小的方洁笑红了脸,那年小小的方木讲的认真。   那年小小的方洁第一回收到情书,害怕的觉得自己是个坏孩子了,不再是母亲的宝贝了。   那一年小小的方洁说,要是有个哥哥就好了。   “有哥哥就会听哥哥的话,跟哥哥亲,一直跟哥哥在一起,哥哥还会帅的风光无限……”   “那我就是你哥哥。”   “你是姐姐。”   “现在开始,我是哥哥。有人欺负你,跟我说,有人对你不好,跟我说,有不会的作业跟我说,有男生喜欢你,也跟我说,有喜欢的男生,还跟我说,别人家哥哥会的,我都会,别人家哥哥不会的,我也会。”   “哥!”   “乖。”   “我不喜欢写信的男生。”   “我去打他。”   “好!可是…别人家哥哥都是短头发!”   “走,跟哥剪头发去。”   当年满是信赖和依赖的小女孩儿不见了,什么时候变的?方木回想起方洁怔愣的表情,原本只觉得是意外和惊讶,现在再回忆,竟然觉出了怀疑和不信任。   转身跑走是因为她认定了她看到的就是事实,认定了吕树宇和方木有私,认定了吕树宇变心并且,认定了方木背着她和吕树宇有来往吗?   这个结论让方木很难过,想笑,却酸了鼻子。   方木搬了,不住寝室了,中午会离开学校回家,和住宿生午休一个小时不同,走读生的午休时间是两个半小时,方木有足够的时间回家,吃饭,休息,看书,以及回学校。   家和学校并不很远,走路只用二十分钟,因为两人从来没有经历过集体生活,所以刚开学就进了宿舍。两年的宿舍生活,让两人都改变了不少。   方洁知道方木搬走了的时候,有些怔愣,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意义不明的看着方木。   方木一笑,抬手想摸方洁的脸,被对方不动声色的躲开了。方木僵了手,讪讪收回:“我都长胖了,走动走动,好减肥…”   一直亲密的人至少有一点好处,什么都不用说,就都明白,也都清楚。方洁既然疑了方木和吕树宇,方木不知道自己减少出现是不是有作用,但是态度上却是一点都不能少的。方木要表达的意思很明白:方木对吕树宇没想法。方洁接收到的讯息也很清晰:方木对吕树宇真的没想法。   可是吕树宇呢?   方木开始走路上学,放学了再走路回家,像是回到了高中以前,又和高中以前不同。那时候,方木不是一个人走,是和方洁两个人一起背着书包,踢踢跳跳的走,过马路的时候两个人牵着手,一起吓跑小区门口的狗……方木家是小区的一号楼一单元一楼一门,父亲单位分房的时候,母亲刚刚生产,母亲一个人抱两个孩子上下楼很不方便于是父亲接受了大家的照顾。母亲是早期下岗工人之一,闲赋在家,无所事事,后来,母亲把后院的小花园捯饬起来,成了小区一景。家里没人,又没带钥匙的时候,方木就会从后院儿翻进去,一路走到正门,打开门,看着门口等待的方洁笑:“你回来了?”   现在方木不用翻后院,也不用给方洁开门。随着方木和方洁的成长,母亲越发不愿意出门了。方木回家,母亲开门,最开始几天,母亲会忘记要给方木做饭,依旧只有两人的分量,方木抗议,母亲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孩子回家了。   方木背着书包,走出小区,拐弯走上主干道,打了个呵欠,脑子里是没算完的一道数学题。这道题有些麻烦,方木沉溺其中,没有注意到身后跟了人。发现的时候,对方已经离的很近了,近到方木本能的曲肘,尾随偷袭的人迅速含胸,勉强躲过攻势,一脸惊讶的看方木。   方木没肘到人,有些意外,回头看来人时顺手摔开小臂,立手掌为刀,切向对方颈部。偷袭的人没有料到方木的反应会如此迅猛,后退半步依然没能躲开,仰着头往后倒,方木的手指从下颌划过,带出一道痕迹。偷袭的人只觉出一阵刺痛,瞪大了眼睛,紧接着捂着脖子呛咳起来:“方木…”   方木看到是陈虎的时候,已经收了力度,却因为功力不足,做不到完全收手,这会儿赶紧走过去看伤口:“你怎么在这儿?跟着我干嘛?”   陈虎有些委屈:“你反应也太快了吧!我躲都来不及!”   方木来检查伤口,陈虎仰着头给方木看脖子,深色的脖子下有一道并不算明显的划痕,却依旧是划痕。方木沉着脸在陈虎肩上拍了一巴掌:“让你鬼鬼祟祟的跟着我!”   “哪儿有鬼鬼祟祟,就是想着既然碰到了就打个招呼而已!”   “你怎么在这儿?”   “我走读啊!我妈怕我营养跟不上,让我搬回家了。”   方木好笑的看着陈虎,陈虎掩饰的一咳,躲开方木的审视。   方木轻笑,也不戳穿陈虎的谎言:“正好,我在想昨天下午那道题,我觉得那个公式不合适,你看呢?”   看方木不追究,也不揭短,反倒开始讨论数学题,陈虎立刻跟上去:“我昨天用的是…”   全校都说方木和陈虎谈恋爱了,一起上学,一起上课,放学后又一起回家,怎么可能不是谈恋爱。别人谈恋爱还会吵吵架,翘翘课,上课传传字条儿,方木和陈虎谈恋爱,根本不需要这些,两人似乎也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怎么传,依然照旧,形影不离。   方木没有明显的反应,陈虎也不多余的解释。班主任分别找两人谈过话,没有起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   方木一脸莫名的坦荡模样,让老师觉得自己是捕风捉影了。   陈虎明显有点儿高兴的模样,让老师往椅背上靠了一下。老师搞不懂这年头的孩子们了,最终留了一句:“高三了,别整些个幺蛾子出来,啥事儿都没高考重要,虽然高考不能决定你们的一生,但是,这块儿踏脚石踩不稳,利用不当,摔的也是你们自己,别等着一身伤一头包再跑回来复读!”   方木吸着鼻子,一脸清者自清,本该如此的模样。   陈虎听到这话,立刻点头保证:“老师,都成年人,懂的。”   老师更是莫名了,什么情况,虽然都没有认,但是一个认为是在谈恋爱,一个认为不是?看起来两个人都没有撒谎,这又是怎么回事?!   不管怎么说,两人成绩稳固,都没有降落的迹象,反倒有上升的势头,老师也不多问,随他们去,是不是,承不承认,总有一天会说清楚明白。现在去追究这个,大概造成的后果只有破坏力,这样的结果,并不是可以让任何人高兴的结果。 ☆、第四天(3)   方木闭着眼睛,入安徽境开始下雨,一路向南,雨月下越大,虽然没有瓢泼,却是大点子大点子的砸在方木的脸上,胳膊上,砸的有点儿疼,她也有点儿累,可是这些,又算什么呢?总得要继续往前走。路在那里,走或者不走,想要或者不想要,路都通往尽头,那同样的尽头。   冬日,天气甚好,有太阳,却不是艳阳高照,洋鸡蛋黄一样,黄的发白,看起来营养不良,却依旧是鸡蛋黄。方木的作息和在学校的时候一样,只是倒立的地方不再是礼堂背面的银杏树林下,而是卧室。按着计划好的作息表,完成一件件计划,呆了两分钟看窗外的太阳,方木拧着脖子,单挎着书包走出家门。   小区门口,陈虎靠墙站着。   看见方木出来,陈虎咧嘴一笑。   两人都不说话,转身往学校走。   不远处有似乎人跟着,方木回头,没有看到任何人影,疑惑的看向陈虎。   陈虎看着方木:“怎么了?”   方木:“有人跟踪。”   陈虎一惊:“不应该啊。”   方木笑:“可能是我神经太细了。”   陈虎要扭头看,被方木一把拉住:“别,刚刚已经打草惊蛇了,我们快走。到学校就好了。”   被跟踪的两人都很惊讶,方木惊讶的是跟踪的人的目的,难道还是冲着陈虎来的?陈虎惊讶的是被跟踪这件事,父亲提醒过,如果遇上这样的情况一定要告诉父亲,报告之前要做的是甩开,逃跑,一定不能被抓。父亲虽然交代过,但是陈虎从来没有真的遇上过这样的事件。陈虎偷偷看一眼方木。   方木的家庭情况,陈虎知道一些,依着方木以往的灵敏和迅捷,难道也是被跟踪绑架对象?如果真是这样,目标是方木的话,陈虎捏紧拳头,一定不让对方得逞。   两人各自思索着,都不再说话,速度比以往要快上很多,走到学校的时候都汗流浃背的,因为到了安全地带,所以放松,两人相视一笑,都为躲过一劫而庆幸。   对方蹩脚的手段和能力,让方木嗤之以鼻。自从错伤了陈虎以后,方木对周围的声音有了新的认识和练习。这个尾随者菜的很,根本不是方木的对手。让方木顾虑的是,如果出手,会造成的后果。   陈虎缓缓舒了口气,因为紧张和刺激而产生的体能消耗远远超过了陈虎的想象,陈虎稳住因为略微痉挛的手,保护方木,像个男人一样,一定要做到。   两人笑着走进教室,像往常一样,方木拉开凳子,放下书包。教室里的人不少,都准备着下午的第一堂课。班主任的课,所以大家都更加认真一些。   陈虎在方木坐下后也放下书包,意外的看到方木头发上的一根银色:“你有白头发!别动,我给你扒喽!”   方木一怔,还没来的及躲开,陈虎已经揪住一根头发,用力一扯,方木头皮一疼,黑了脸:“陈虎!”   方木的声音带着愤怒和威胁,陈虎有些心虚,亮出手里的头发:“你看,白发……”   方木推开陈虎的手:“谁要你多事,我喜欢白头发,不行吗?”   陈虎好笑的把那根头发往方木头上放,方木咧着身子躲开,陈虎脚下不太稳,一滑身子向前,双手撑开在最近的桌子上,才没有摔倒,却居高临下的看着方木。陈虎有些后悔,也许,应该摔倒,这样至少可以趁着摔倒拥抱一下方木。   变故只在一瞬间,教室里的同学们听到“嘭”的一声响的时候,就看见方木几乎挨着课桌面儿,陈虎固定着手臂把方木圈在中间,立刻有男生起哄:“陈虎!威武!”   “陈虎,够爷们儿!班长也是女生,顶多就是你就再被她打一顿!”   “哦~陈虎兽性大发,这里是教室!!”   “木哥,压回去!木哥,压回去!”   ……   方木眯着眼睛侧头,把带头起哄的几个一一扫视而过,大有一番“给我等着”的意思在里头。   好几个在这冰冷的目光下,立刻收了声音,乖觉的坐在位置上。还有几个不知死活的依旧笑嘻嘻的看戏:“班长,你偏心哦,明明欺负你的是陈虎,你威胁我们~”   “木哥好偏心,不过不怪木哥啊!那是自己人嘛~”   “要打钟了,陈虎,要亲快点儿亲,老师来了,就不能了~”   方木下巴一扬,嘴角斜拉:“你们!”   几个人闭了嘴,躲到一边儿去了。   方木转回眼珠,盯着陈虎:“还不起开?!”   陈虎早被大伙儿的起哄,紧张的不知所措了,这会儿被方木瞪着,心有余悸的赶紧松手,松手归松手,陈虎忘记直腰了,松了手之后便一头栽了下去。   众目睽睽之下,陈虎收不住自己的跌倒,硬着头皮往下栽,死就死吧,方木应该不会不理自己的……   班里一阵吸气的声音,最后爆发出来就是一片倒:“陈虎,禽兽!”   方木横着双臂,交叉在脸前,挡住陈虎栽下来的头,只听见“咔嚓”一声响,方木的手臂上淌着温热的液体,方木一急:“没事儿吧?”转身冲着起哄的声音:“别吵了!”   声音听着不对,也就没有人继续闹腾了,都关切的围过来。   有人把陈虎拉起来,有人递卫生纸,湿纸巾,有人打水,有人给方木递手绢儿。   方木凑过去,扶着陈虎的鼻子左右看,确定没有断鼻骨,才松了口气,拿手指头戳陈虎的鼻尖:“叫你站不稳,叫你瞎胡闹!”   陈虎一看果然没有不理自己,心里很乐,红着脸叫屈:“我不是故意的,我哪儿知道地上这么滑……”   方木使劲儿甩开手绢,手绢轻飘飘的落在陈虎脸上:“还狡辩,罚你扫地一周,记得把地拖干净,不能让别人滑倒!”   看着没出大岔子,一群人哄笑起来。   “木哥,这是苦肉计,不能这么轻易的原谅他!”   “就是就是,这么多人都没摔,就他滑到,摆明着目的不单纯~”   “班长,得让陈虎扫一个月的地!消消火儿!”   又是一阵狂笑。   十七□□的男生们,都惯常一起插科打诨,说懂不懂,说不懂又都明白的年纪,些儿半句的混账话,听懂的笑的欢畅,听不懂的有点儿莫名,看别人笑,跟着笑,听的一知半解的笑的最欢,生怕被人看出来自己没听明白,丢了脸面。   荤段子,方木在集训的时候听过不少,那样的环境,那样的一群人聚在一起,荤话似乎更容易沟通。男生们傻,并不知道女生是听得懂的,他们总还以为女生们都纯情的像方洁一样。想到方洁,方木也想起,刚刚递手绢的人,就是方洁。   方木沉着脸,没憋住笑,也跟着乐了:“好了,打钟了,都回座位儿去。”   陈虎擦着鼻子看见方木笑,顿时觉得自己的那点儿小心思被对方知道了!像是一尾跳出水面的鱼,形态尽显,陈虎红了脖子,一脸尴尬的胡思乱想。   “还疼呢?”方木以为陈虎的沉默源于鼻子的伤:“要是还流血,就去校医室……”   随着上课钟声的响起,一堆人一哄而散,各自安静下来。   平常一样的上课,一样的做题,一样的讲解,一样的回答,一切都和平常一样,只是,还有十分钟下课的时候,老师停止了讲课:“陈虎,你到我办公室来。”   陈虎有些莫名,心里打着鼓,跟着班主任走了。   下课的钟声响了,方木伸了个懒腰,还没来得及收回胳膊,就看到教室门口站了一个人,妇人,学生家长?   “你好,请问找哪位?”方木上前,例行公事的提问。   对方没有回答,毫不客气的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的把方木看了一个圈儿,看得方木窝火,才开口回答:“我是陈虎的母亲。”   方木一听,压下了火气,陈虎的母亲?那个的妻子。方木带上了点儿微笑:“阿姨好,陈虎在老师办公室……”   “我知道。我从办公室上来的!”   方木挑眉,被打断的话语不必继续说,方木收起了哪一点儿多余的自然亲近,不再说话,转身准备离开。   “谁是你阿姨,拉关系的本事不小,怪不得把我儿子哄得一愣一愣的!”   这话一出,班里立刻安静了,方木蹙着眉,下拉嘴角,这是方木隐忍的表情,表示方木很不开心,被触了逆鳞,但是出于某种原因,不打算爆发情绪。转过身面对着陈虎的母亲的时候,方木的嘴角已经平滑:“抱歉,陈夫人,是我太自以为是,不该自来熟的称呼您为‘阿姨’……”   妇人一脸嫌恶,拱着大红的唇:“知道就好,小小年纪,别学的那么势利,到处认亲戚!”   方木勾着唇角,却不带一丝笑意:“夫人教训的是……”   “算你识相,认错的早!”妇人个头不矮,至少不比方木矮多少,此刻高高的昂着头颅,像是一只骄傲的孔雀。眸光一转,对方木命令道:“聪明的话,别缠着我们小虎不放,看你长得也还行,但是不合我们家儿媳妇的标准,你这头发是怎么回事儿?哪儿像是女孩子了!”妇人嫌弃的摇着头,继续说道“你俩怎么玩儿我不管,反正,我们家不会接受你,而且,高三了,聪明的,考完再玩儿,随便玩儿!有整个暑假给你们玩儿,玩儿够,玩儿腻!” ☆、第四天(4)   方木压着火,明明让人火大的话语,方木偏偏觉得好笑,而且想笑,不仅想笑,还笑出了声音:“噗!”   这一声嘲笑似得“噗”狠狠的刺激到妇人,妇人很恼怒,瞪着眼睛抬手就抽向方木的脸。   方木没想到对方会动手,怎么着也是个家长,陈虎的父亲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怎么媳妇就像是泼妇了。   这一巴掌来的快,来的迅猛,却不至于让方木躲不开,方木没有躲,不是因为躲不开,而是没有想明白,对方怎么就上手抽了呢?   然而即便没有躲,这一巴掌也没有打到方木的脸上,一团深影蹿出来,挡在方木前面,生生的受了这一巴掌“啪”,小麦色的脸变的苍白,转眼间染上了红。   这一巴掌用力不小,看着儿子的脸,妇人更加确定,用的劲儿真的不小,自己的手到现在还在疼,何况儿子的脸。想到这儿,妇人更是恼怒:“小虎,你躲开,别在这儿给人当挡箭牌,我非教训这小狐狸精不可!”   说着要推开陈虎,方木双手环胸,一动不动,看戏一般看着眼前的母子两个。这冷冰冰的旁观态度更是让妇人上火:“你个混账东西!”   “妈!”陈虎吼了一声妇人的手顿住,陈虎压低了声音:“有事儿回去说,你这是干什么啊?!”   妇人头一次被儿子吼了,还是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不像女人的女生,妇人十分委屈:“你也吼我!”   陈虎立刻头疼的道歉:“对不起,妈,对不起,我不好,我的错,好不好?我课还没上完呢,您先回去,晚上我回去了再说,好不好?”   “你甩了这小狐狸精,我就回去!”   陈虎一听这话,为难了:“妈……”   “你不答应?”   “妈,方木……方木不是狐狸精……”   “还说不是?你看你都被她迷成什么样儿了?不是狐狸精是什么?何止是狐狸精,还是一个雌雄不辩的狐狸精!”   妇人不给陈虎说话的机会,继续说道:“妈知道,我的小虎最乖了,肯定是这狐狸精的错,你放心,妈给你把她解决了,我的小虎最听话了,对吧?”   陈虎苦着脸:“妈,她没有……”   “你不用害怕,妈知道的,妈什么都知道!”说着妇人扭头看方木,瞪得眼睛发红,方木往后退了半步。妇人得了空挡:“以后别缠着我们家小虎……”   “……”   “妈!方木没有!”陈虎开口打断,乞求的看向母亲:“方木没有缠着我……”   戏看到这里,该明白的都明白了,不该明白的也都看明白了。方木伸手拍陈虎,示意对方让开。陈虎看着方木一脸平静,不由自主的挪开一步。   “陈夫人,您是长辈,称呼您一声‘夫人’不为过吧?!”不等对方回答,方木接着说:“这里是学校,是教室,陈夫人如果要教训儿子,请回家以后再教训,或者现在就把儿子带回家教训,学校不会不通人情,不准你给儿子请假的,当然,落下的课程,也可以安排补充。”   “方……”方木抬手,止住陈虎的话头,继续盯着妇人:“至于我这个小狐狸精,无论是公是母,都没打算做你家儿媳妇,也没有缠着你家儿子,所以究竟是公狐狸是母狐狸,跟你有什么关系呢?你未免管的太宽了吧?”方木扬眉,不怀好意的斜拉嘴角:“还是说,平常收拾的狐狸精太多了,所以看个年轻的女人就脑洞大开,停不下来,视所有女人为敌?你就这么自卑?”方木有些生气,可说出这话,也有些懊恼,无论如何,方木不认为自己可以这样揣测那个人的私事。可是,被骂到头上,一点儿反抗没有,方木做不到,方木的自尊不允许,方木的性子不允许,方木的实力也不允许。   “你……”   方木给出一根手指,轻轻的摇晃:“尊重是相互的,你说话我没有打断过,你年长,我让你一回,两回,甚至是三回,你之前打断我说话,我也不计较了,咱们现在也是平等的了,我不会继续让。所以我说完之前,请你不要再插嘴。”   妇人被方木不容置疑的气势激的说不出话,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半步。方木看在眼里,不做任何反应,只似笑非笑的勾了唇角,继续说话:“陈夫人今天这一闹,无非就是听说了最近的传闻。这事儿是我不好,我不对。以后上学放学都不会跟陈虎一起走了,题目也不会一起讨论了,他的事儿,我今后一概不过问,这是我能承诺并且保证的。当然,如果陈夫人认为有需要,换开座位也是可以的……”   “不行!”陈虎着急打断:“方木,不能换座位,高一的时候打赌,你输了的,说好无论如何都不把我调开的!”   方木看着陈虎,目光有些昏暗,不带任何情绪的叹一口气:“小洁,请班主任。”   方木不再看陈虎难看的脸,继续盯着妇人:“陈夫人,你的心情我很理解。但是,你不该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问,劈头盖脸骂我一通。我没有缠着你儿子,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甚至想都没想过。”陈虎的脸色又难看了五分。方木的脾气,陈虎非常清楚,说一不二,刚强果断,而且说道做到,让方木不守信用违背她自己说过的话比登天还难。   方木继续说:“你儿子是好,很好,特别好,优秀的天上有的下无,简直就是这世上的唯一仅有。可惜,他不在我方木眼里。”陈虎的脸色黑到了一种极致,成了死灰色。方木居然当众说不会有任何瓜葛,还要调开座位,这比上课前的龌龊心思被摊开还让陈虎不知所措。像是躺在沙滩上翻白眼的死鱼,陈虎的内心是绝望的。   “陈夫人,被放在牛粪旁,是鲜花儿的错吗?”方木冷漠的问。   “你敢说我儿子是牛粪!”妇人暴怒,扭曲了脸。   “陈虎是不是牛粪我不知道,但是,今天看来,至少他的成长环境,没多香。”方木肃着眼,是了,这才是方木没压制脾气的主要原因。方木抬高了声音,训斥的铿锵有力,毫不收敛:“距离高考不到半年的时间,陈夫人,你这是在做什么?在你儿子念书的学校闹事?惹事生非?你火发了,气消散了,你开心了,你儿子怎么办?你让他拿什么脸面对这一班的同学?作为一个成年人,我告诉你你在做什么:陈夫人,你在拿你儿子的尊严和前途开玩笑,为了你那无聊的嫉妒和猜忌。”妇人被冲击的往后退了半步,看着儿子一脸的痛苦,似乎意识到,确实做错了。   方木咬着嘴唇,声音带着蛊惑:“我猜陈虎从来没有违背过你吧?一直很乖,很听话,你说什么他都听,甚至,别的孩子叛逆期的时候,你的小虎都乖的比别人家的小孩儿灵巧,这事儿甚至让你得意了很久,觉得自己是很会教育孩子的?你还四处炫耀过很久的吧?”   妇人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少女,不过十□□岁少女,如果不是对方年纪小,自己又确实是第一次见这个少女,妇人会以为,自己炫耀儿子的那段日子,少女是听客中的一个。少女嘲讽一笑,又开了口:“你怎么就没有想过,把这孩子压制久了,也是会反弹的?兔子急了会咬人,狗急了会跳墙,弹簧压紧了会伤人……这些都是本能,人又何尝没有这样的本能?”   方木一脸同情的看一眼陈虎,又看一眼眼前的妇人,不再说话。班主任到班里的时候就看着三个人在教室门口僵持着。面对班主任的一脸关切和紧张,方木温和一笑:“老师,我惹事儿了,你罚我吧!”   陈虎迅速抬头,看向方木。   老师一脸不信任,却只顺着方木的话问:“你干了什么?你觉得怎么罚好?”   方木无赖的一笑,走过去挽着老师的胳膊:“老师,我耽误了大家上课的时间,虽然事情的发生,和我不太有关系,我有点儿无辜,但是,终究是我不好,我改!”   老师好笑的点头,又看着另外的母子两个,说道:“既然知道错了,就必须改正,法律都还给人改过自新的机会呢,何况,你也没有做什么无可挽回的蠢事儿!”   妇人飞速的扫了班主任一眼,班主任假装没看到。方木心里一暖,语气也软了:“老师,你罚我坐在讲桌旁边吧,以后我一定乖,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再也不多管闲事儿了。”   老师听着声音不对,安抚的拍了拍方木的手背,看着方木眼里含了湿润,心里一疼:“好,罚你以后在讲桌旁边吃粉笔灰!”   老师有意逗方木,这个班长很好,帮了自己很多,可是锋芒太过,过刚易折,她毕竟是个孩子,黑白之间的灰色地带,她还是不那么懂。   方木扭扭捏捏的笑了一回,老师的偏袒和信任,方木不是不知道,也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更加坚定以身作则,不让老师为难。方木转身就搬桌子。陈虎跟了两步:“方木……”   方木停住脚步提醒的喊道:“陈虎!”   陈虎一顿:“班长……说好的,不调开的,你不能……”   方木抱起桌子:“我们打赌的时候说过了,如果你赢了,我不能再提给你调座位的事儿。现在,我没有提,这是老师对我的惩罚,不能算是我违约。”   “班长,你不能不管我……”   方木一顿,轻笑出声:“凭什么不能?我的惩罚里还有一条,好好念书,不多管闲事,所谓闲事,就是除了我念书以外的所有其他事情,管你也是我念书以外的事情,我凭什么不能不管你?”   “班……”   “陈虎!”方木打断,然后扭头看向陈虎,疲倦中带着点儿辛苦的笑,笑的有些无奈,也有些决然:“我累了,很累。抱歉。”    ☆、第四天(5)   陈虎张了张嘴,再说不出一个字,默默的松开拽着方木桌子的手。   少女离开的决绝,妇人无法再说是少女缠着自己的儿子,反观自己的儿子一副天崩地裂的模样,妇人很生气,这一幕是正常人都看得明白的“郎有情妾无意”的戏码,连当事人都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妇人却不能接受,凭什么自己的儿子被避如蛇蝎?主控权应该在自己儿子手上,开口乞求挽留的应该是这个可恶的少女!   妇人前进两步,一把拉住自己的儿子往后一扯,上前推少女,方木抱着书桌,被推了个趔趄,书桌上的书掉了一地,方木闭上眼睛,压着火气。   妇人看着模样,叉了腰:“你个小狐狸精,年纪轻轻的,欲擒故纵的戏码倒是演的不错,跟谁学的,肯定是有其母必有……”   “砰”的一声巨响,方木随手甩了手上的桌子,瞪向妇人。方木眼睛里的冷意让妇人颤抖着吞了口水,剩下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了,结结巴巴的说:“你,你瞪什么,难道被我说中了!恼羞成……”   方木一拳轮砸在讲桌上,不太厚的讲桌被砸出一个洞,妇人张着嘴,出不了声。   方木眯着眼,陈虎第一时间挡在母亲身前,方木是讲道理的,但是,无论如何言语涉及方木的母亲,陈虎知道,这是方木的底线,方木发火,一般人都压制不住,急忙开口:“班长,我妈口不择言,对不起,你别……”   “陈虎,你让开。”方木冷着声音,陈虎不敢动,方木抬高声音:“陈虎,你就这么看我?她是你妈,我不会把她怎么样!”陈虎挪了半步,方木稳了稳情绪:“你放心,我不会打她,我也不会打女人,即便这个女人一直骂我是狐狸精,说我不要脸,还牵扯到我的母亲,你放心,我绝对不打她。”   陈虎让开路,方木一步步靠近妇人,妇人没想过会被一个少女的气势吓到,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方木说话声音不大,却因为不带任何情绪而冰冷的可怕:“第一,你赶紧离开,否则,我报警,你严重影响到我们上课的秩序;或者,你赶紧带着你儿子离开,否则,我报警,你们俩严重影响到我们上课的秩序;”方木压低了声音,靠近妇人的耳朵:“第三,我给陈先生打电话,我也想看看,在这种紧要关头,陈先生是会一如既往的保护你,还是会包庇你。”妇人倒靠在教室的门上,方木换一口气:“陈夫人,你惹到我了,我很不开心,可是,看在陈先生的面子上,我原谅你一回。但是,麻烦你记住,不是每次都这么好用的。”说到这儿,妇人明显一怔,不可思议的看着方木,似乎想要从方木脸上看出什么破绽,方木嗤笑一声半眯着眼睛,一脸踩到屎的嫌弃模样:“你帮不上陈先生的忙就算了,拜托你不要尽做一些扯后腿的事儿,真是猪一样的队友,陈先生如果这次……哼,问题绝对在你身上,你太没用了!”方木冷哼一声在妇人耳咬出最后一句,不看妇人被震惊住的表情,转身就要离开。   “你凭什么给他打电话?你们……难道你们……”妇人语无伦次,只抓着最后一句话,满眼的果然是个狐狸精,不过不是勾引儿子的,而是招惹了那父子俩的!   丈夫是个秘密,妇人还是知道的,所以也更容易产生焦虑,捕风捉影,所以儿子的履历上,父亲那一栏永远都是空的。可是,这个女孩儿,为什么会知道,而且知道的似乎不少,最起码,知道丈夫的名字,知道丈夫是做什么的,知道儿子,儿子还情根深种。   方木嘲笑出声:“说你胖,你还喘上了,走不走?我数三声。”是听不懂,还是那个人就没有跟家里人说过他在干什么?陈先生应该不用像自己和父亲一样,要准守保密准则。家人不知,应该只是习惯性的保护家人。方木瞟了一眼旁边的陈虎,难怪这样的大黑个子,却是个娇花的性子。   说着,方木从口袋里翻出手机:“一。”   陈虎跑过去,扶助自己的母亲:“妈,你快回去!”   方木不看那两人:“二。”   陈虎急了一头汗:“妈,我跟你走,我跟你走还不行!”   方木抬眼:“三。”   陈虎着急的看向方木:“我们就走,班长,我这就走……”   方木看着陈虎,冷漠的如同看一个陌生人:“你搞清楚点儿,我可没有逼你走。你不要说错话。”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为什么要有交集?既然已经错了,不能让这错更加离谱。回归原位才是上选。   陈虎挤了个不能更难看的笑:“我妈身体不舒服,我送她回家,老师,我请假。”   说着他搀起母亲往外走。   “等一下。”清脆的声音打断了踉跄的步伐,方洁站在门口,伸手拦住两人离开的路,陈虎疑惑的看着方洁,方洁笑的无害,却带了点儿方木才有的邪恶。陈虎怔在方洁脸上的邪恶笑容里,忘了反应。方洁一巴掌甩在陈虎的脸上,反手又是一巴掌,接着打出第三巴掌,落在陈虎母亲的脸上,被打到的妇人怔愣住:“你敢打我?”   方洁扭头,不看这母子二人:“我哥不打女人,那是因为她觉得打女人太没风度了。我一个娇弱的女子,不嫌打女人丢脸。你敢骂到我母亲的头上,就该承担这一巴掌。毕竟,我可不想跟你一样,泼妇骂街一般骂着你的母亲。丢脸。”最后两个字,方洁咬着牙嗤笑出声。   陈虎被这两巴掌牵动了伤口,鼻子再次出血,前后不过一节课的时间,只是这一次,没有人过问,没有人担心,没有人拿纸巾,让他流血的人是之前递手绢的人。   “至于你儿子……第一巴掌打他追了我哥那么多年,却没胆承认,也根本护不住我哥。第二巴掌打他怀疑我哥人品,居然以为我哥会打女人?”听着方洁的话,陈虎跌入深渊,这不仅是绝望感,而是永世不得超生的遗弃。前不久,还在想着无论如何要保护方木,不让方木受伤害。而现在,一声声像锋利的刀一样刺伤方木的是自己的母亲,而自己的行为更是一击命中,捅穿了方木的心脏,所以才会被方木用这样冷冰冰的陌生目光刺穿灵魂。   “陈虎,你不配喜欢我哥。”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方洁的声音冷的和方木一样。这个时候,才让所有人都意识到,这两个,是双胞胎,真的是双胞胎。   所谓姐妹,就是无论怎么争执,怎么意见不统一,面对有别人欺负的时候,她们总能一致对外,总能相互依靠,总能互相支持,互相给予帮助的人,而且,是无条件,第一时间帮助的人。   方木看着方洁,弯着嘴角:“莽撞了,毕竟是长辈,而且……”方木苦笑,说不出口:那个人对家里人什么都不说,那么明显护家的人,得罪真的好吗?   方洁也笑:“捅破天,不是还有你和爸撑着嘛!”   方木不说话了,开始收拾书桌,管他呢,这点儿事儿都承受不了,怎么能成事儿?方洁帮着收拾:“陈虎他爸很厉害吗?很难搞吗?”   方木笑出声:“捅破天,哥撑着,哥撑不住了,还有咱爸!”   方洁撇嘴:“你还笑,那女人有病,怀疑你跟陈虎就算了,毕竟你俩确实走的近,谈没谈恋爱,都走的近,而且年龄相当。可她居然怀疑你和陈虎的父亲,太不可理喻了!陈虎他爸,得和咱们父亲年纪相仿吧!咦!”方洁打了个哆嗦,抖了一地鸡皮疙瘩。   方木好笑的别开脸:“他爸好帅的!”   方洁闻言,往地上一坐:“喂,你来真的?……”   两人小声说着话,大家只看到方洁像是受了严重的刺激一般坐到地上,又看见两人都笑了,也就都翻了篇儿,没有人去想这件事有可能会引起的后果和造成什么样的结果,连班主任也只是让方木找个木匠修讲桌,做出这事儿到此为止的处理。   漆黑的夜里,雨水终于瓢泼,像是被一盆一盆的倒在方木身上,方木被淋了个七荤八素,推着自行车,终于走到有灯光的城市,这近一天一夜的时间,方木没有停,摔倒没有停,滑倒没有停,车链子断掉也没有停,推着自行车冒着雨也依旧前行,泥泞不堪背包从里往外淌着水,也没有停。   怎么停?停不下来,目的地还远着,怎么可以就这么停下来?不能停,不能生病,绝对不能停,也绝对不可以生病。 ☆、第五天(1)   第五天   在酒店门口办理入住的时候,前台的小姑娘被吓了一跳,方木不觉得自己的形象很糟糕,不过就是全身湿透而已,没什么好怕的。   拿着房卡,方木还不忘给前台的小姑娘帅气一眨眼:“别忘了我的姜汤,还有维修坐骑~”   小姑娘红着脸:“好的,请放心。”   于方木而言,撩是一种本能,和撩的对象性别无关;撩是一种习惯,和撩的结局目的无关;撩是一种能力,和撩的当事人没有太大关系;最后,撩是一种文化,和被撩的人底蕴、背景以及成长环境都有关系。   那件事之后,方木变的更加爱撩了,像是只四处采蜜的花蝴蝶,只靠近,不停留,转身就能扇翅膀走人。   雨夜。   方木把自己泡在温暖的浴缸里,整个人由外而内的暖了起来,又由内而外的发了一身汗。莲蓬洒里冲出的温水打在□□在浴缸外的短发上,冰冷的短发散发出热气,雾蒙蒙的晕着整个浴缸。四处都是落雨的声音,方木用双手捂住耳朵,把自己藏进水里。   她不想听水滴打落的声音,不想听自己呼吸的声音,不想听手表特有的滴答滴答的声音,湿哒哒滴水的手从浴缸里探出,几下摸到那只常用的手表,攥紧在手心里,又狠狠的往地上一摔,军工手表,质量很好,地上的积水被砸起漂亮的水花,又落回水中,手表却依旧好好的,没有破,没有碎,甚至,连一点儿痕迹都没有。手表没有声音,而方木的耳朵里,全部都是停不下来的“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方木看着闪烁的手机,有点儿意外,这个手机有特殊作用,一般人不知道号码,知道号码的都不是一般人。班里的同学都在往礼堂走,准备参加百日誓师大会,常理来讲,这种时候,这个手机,不会响,除非…方木的脑子里出现了一种可能,是他?   看着下楼的人群,方木逆向而行,向楼顶走去,同时按了接听键:“喂,你好。”   公式的不能更公式的打招呼,不会特别的熟络,更加不会因为用语而犯错。   对方沉默了一下,中低男音隔着音波传来,依旧好听:“你好,我是陈安国。”   方木缓和了一下呼吸,没有说话,对方继续说道:“我是陈虎的父亲。”   方木似乎嗯了一声,又似乎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安静的听着对方讲话:“请问,你是方木吗?”   “是的,我是方木,陈先生有何贵干?”方木安奈住紧张,做出很随常的模样。   “我太太的事,我向你道歉,抱歉。”   方木勾唇轻笑:“陈先生不必如此,尊夫人的事,已经过去了。”   陈安国是个聪明人,方木一早就知道,虽然只打过一次交到,但是能让陈安国道歉的,是陈安国的好修养,以及对妻子儿子的疼爱。于情于理,方木都不会继续揪着被骂是“狐狸精”的事儿不放手,更何况,自家妹妹还动手打了人。   听筒里传来一声轻叹,方木歪着头,虽然她并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却也不肯开口询问。如果是命令,他不会这么客套,如果不是命令,就要动用私交。可是,陈安国和方木,这两个人,是绝对不应该有任何私交关系存在的。所以,方木并不说话,主动交出把柄,她只等着对方开口。   陈安国等了半晌,没有等到方木问话,他笑了,居然这么沉得住气。谁又能想到,一个十□□岁的女高中生,会有着跟年纪完全不符的城府和耐性!   “那年…谢谢你。”   方木抿唇,对方果然是知道了:“陈先生客气了,那是我的工作。”   “我要是有你这么个孩子,就好了!”   “贵公子很优秀,您不必自谦。”   “小虎不太好,你知道的,他很久没有去学校了。”   “…”方木沉默着,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回应才好。这种不知道怎么是好的情况,不回应就是最好的回应。   不等方木回答,陈安国继续说话语中带着期待:“木木,帮爸爸一个忙好吗?再救一回爸爸的儿子…”   “你怎么知道是我的?”   这一问听起来是公事公办的冰冷,陈安国却听出了松动,多了些希望:“我看到你们出去游玩的照片了。我本来就觉得你那年做的太完美了,跟小虎一模一样,看到照片才知道,难怪你可以做到,你们关系那么好…所以,木木,你不会看着他就这么毁了,对吧?”   方木别开脸,陈安国握着电话在另一端耐心的等着。   似乎隔了许久,等的陈安国几乎要放弃,觉得没有希望了。似乎没过过久,方木只是看着一只鸟儿从顶楼的一侧,跳到另一侧。方木才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方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答应,明明守则那么清楚,条例那么明白,两个人对彼此的身份都了然若揭。可不该再有任何联系的两个人联系了,不仅联系了,陈安国拜托了,方木答应了。   陈安国安心的笑了:“好。好孩子,爸爸谢谢你。”   “再见,爸爸!”说完最后两个字,方木扣了电话。   是方木原本就想拉陈虎回来,是方木不忍心看陈虎就此毁掉,是陈安国给了方木一个帮助陈虎的理由和借口,还是仅仅因为陈安国那句:“木木,帮爸爸一个忙。”   双手交叉在胸前,方木站在教学楼顶,被春风吹起的短发顺风而摇。   高一升高二的暑假,方木和父亲一起参加集训。原以为是闹着玩儿的,没想到,真的是集训。从耐力训练,到负重,到日常操练,再到各路拳法学习,方木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一样,身上却是真正的疼痛。是军队吗?还要选拔吗?一起训练的,是不是全都和自己一样,是怎么选拔的?方木都不知道!   方木很懵,却耐不住争强好胜的心,暑假两个月都用在了基础操练和基础知识学习上。眼看着快要开学了,其中十二人被召集在一起,进行了一次户外生存训练。   方木和队长认识,就是从集训开始,真正成了朋友,却是从生存训练开始。   方木知道队长不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集训,队长是代号,同时,也确实是这一队人马中实力最强的,集训中没有人用真名,方木的代号“木木”。   方木觉得有点儿囧,怎么听都觉得是很娇气的模样,队长咬着棒棒糖笑:“总比叫‘木头’好吧!”   方木一想,是这么回事儿,于是代号就这么定下来了。   一群人千辛万苦不成人形的从野外回到营地的时候,以为终于到头了,看到床铺的信封,才知道,考验刚刚开始。   扮演一个人。照片后面有介绍。   方木看着照片上的人一愣:居然是陈虎,虽然是陈虎初中时候的模样,方木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同桌。   那个时候,方木还不知道为什么要扮演陈虎,为什么是陈虎。班里每一个学生的履历都从方木手上经过,陈虎的履历,家庭成员里一直都是空白。这空白居然也审核通过,方木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却没有真正深究过这个问题。谁都有自己的秘密,就像现在的经历,方木不会告诉任何人,包括小洁。   扮演自己的同桌,没有人会比方木做的更好,甚至方木也以为自己就是陈虎了。   宣誓了忠诚后,方木拿到了第一份工作,以陈安国儿子的身份,跟随左右,保护陈安国的安全,同时掩护陈安国的家人,不能有任何闪失。方木这才知道,自己的父亲不仅在单位供职,还供职于一个秘密的特别行动组,而宣誓这天起,方木也是其中一员。 ☆、第五天(2)   保护工作并不容易。尤其是陈安国这样算不上什么级别的,身边还不能有太多保镖,出席在各种地方的时候,陈安国都拉着方木,一脸宠溺的跟“儿子”亲密接触。方木总不动声色的防备着四周,“爸爸!爸爸!”的像陈虎一样,是个听话乖的儿子。方木的父亲则是唯一可以从明面上带在身边的人,司机。   工作顺利进行,眼看着就要结束的时候,对方还是行动了。   陈安国的演讲刚刚结束,台下掌声轰鸣,人们振奋不已,方木松了口气,像平常一样靠近陈安国:“爸爸!”   陈安国向方木伸手,脸上带着慈祥的微笑,方木耳朵一动,带着消声器的枪声,虽然很小,却逃不过方木的耳朵,方木拉住陈安国,顺势往地上一倒,手掌撑地,带动着陈安国一起滚到主席台上的桌子下面,方木警觉的蹙起眉头,抬起一根手指抵在唇上,示意对方噤声。   变动是一瞬间的,父亲肯定会带人去找偷袭的人,可是,如果匪徒还有其他同伙儿呢?方木的脑子迅速的旋转着,这种场面,还不能让陈安国一直躲着,必须像靶子一样,站在人群面前才可以打破僵局。方木有点儿想笑,想出了一个注意,却不是什么好的不得了的主意。   方木往桌子外挪动,陈安国一把抓住方木的胳膊,紧张而疑惑的眼睛紧紧盯着方木。方木安抚一笑,拍了拍陈安国的手臂。溜出桌子底,开始像个娇生惯养的乖宝宝一样大哭:“爸爸!爸爸!你在哪儿啊!”   一边哭,一边转动着眼睛寻找可疑的人。人群果然乱了。所有人都紧张的四处寻找陈安国的身影,其中有两个人不太一样。   一个人明显的也在四处观望,眼神却定在一处,方木所在的地方,手往胸前的口袋里放。另一个人似乎得了暗示,不停地继续煽动人群。方木给出提示,自己人慢慢靠近,一番争斗后抓住这两个匪徒。   方木松一口气,扶起地上的陈安国。陈安国不赞同的看着方木:“你这么做,太危险了!”   方木不置可否的耸肩:“工作。”   其他人被卷在人群中,无法靠近,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个手持器械的人偷偷地靠近了主席台。   “小心!”   方木听到一声大喊,耳边生风,来不及多想,挡在陈安国身前,大棒子“啪”的一声砸在方木的后背上,方木疼的扬起劲脖,却没有时间缓和,另一个人操着短刀,砍过来,方木左躲右避,躲避的身法却越来越慢,即便如此,依旧护着陈安国在身后:“爸爸,找机会,走!”   拿短刀的男人看着方木身上纵横交错的伤口笑了:“陈安国,你也就躲在儿子身后这一点儿本事,老子今天就当你的面儿一刀刀砍死你儿子!”   短刀被横着挥过来,刀刃在方木的腹部横切,木棒照着方木的头打下来,方木竭力一侧,这一棒狠狠的砸在方木的右肩上,方木跪倒在地,右肩背重击,方木抬不起手,只能单手捂着腹部的伤口,徒劳一般,红色的液体还是从指缝汩汩而出,很快浸染了方木的衣衫,方木无力支撑,狼狈不堪的滚倒在地,哭着嚎出声:“走!爸爸,走!”   方木的父亲几次瞄准都失败了之后,开始拼命的往人群外挤:“让开,让开!”   拿短刀的人看着奄奄一息的方木。笑嘻嘻的看向陈安国,眼神示意拿木棒的人来个最后一击,木棒被洋洋得意的高高举起,狠命的往方木头上砸去。   “你好,我是您的‘儿子’陈虎,负责您的安全。”   “这是我的工作。”   “爸爸!”   “爸爸~”   “爸爸……”   “快走,爸爸……”   各种和儿子重叠的影像循环在陈安国的脑海,最后成了方木浑身是血摔倒在地,却依旧不变的哀嚎。陈安国分不清楚哀嚎的是儿子,还是陈虎,只是深深的陷入这场分不清是演戏还是现实的冲击中,后来的日子,相当长的时间,陈安国都不能安眠,脑海中也总是出现血泊中的这个儿子。   陈安国遵着本能在最后一瞬间伸出手臂挡在砸向儿子的木棒:“放了我儿子,他还是个孩子。”木棍碰撞手臂,手臂折断的声音,“咔嚓”一声,刺激着礼堂里的人,陈安国抬高了声音吼道:“他只是个孩子!”   闹哄哄的人群被这一生吼唤回了神智,看到主席台上的场景,不再拥挤。随行保护的人迅速推开挡住去路的人群,一起靠近主席台,陈安国的胳膊淌着血,看着地上的方木,仿佛看到自己真正的儿子躺在血泊中。地上的方木无意识的抽动,依然努力的挣扎抬手:“走…爸爸…走…”一声声虚弱的呼唤,喊的陈安国心里堵得慌,小虎曾经也这么糯糯的喊着爸爸。   方木的父亲几步蹬上主席台,趁着两个匪徒出神的空档一脚一个的踢开,伸手去抱地上的方木,却无从下手:“木木…”   陈安国拿起手机,救护车很快到了。   一切都结束了。   冲击和刺激却久久回荡在当事人的心底,脑海,结束不了。没那么容易结束。   追根结底,究竟是谁入戏太深?自称是“爸爸”的陈安国,还是喊着“爸爸”的方木?   这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陈安国放下手机,靠在椅背上,原来那个称呼自己是爸爸挡在自己身前的孩子,是个女孩子,还是儿子的心上人,跟儿子是同桌,关系很好。原来那个孩子喜欢吃棒棒糖,名字叫方木,原来,木木不仅是代号,也是父亲对孩子的爱称。那么优秀的孩子,差点儿就死在自己的眼前。可是,无论如何,他们都不能…   方木吹够了风,走下教学楼顶,百日誓师大会也已经散会了,方木抹了一把脸,被风吹得苍白的脸,变得有些粉红,带着这抹粉红,方木站在班主任面前:“老师,我请病假。”   老师疑惑的看着方木,方木吸了吸鼻子,一副头昏脑胀不清楚的模样。   老师撇嘴:“你刚刚干嘛去了?”   “头疼,趴着呢。”   “去吧,别再吹冷风了!”   方木抹着鼻子咳了一声,被拆穿了,赶紧应道:“恩,知道了。谢谢老师。”   方木转身走远了,老师叹一口气,十□□岁的孩子,怎么会城府这么深?高一的时候还带有些孩子的傻气,高二开始,似乎看透了生死,处处都在防范,随时都在紧张的状态下,不累吗?   能不累吗?再成熟,不也还是个孩子?!班里有个懂事儿的班长,能帮很多忙,可是,她家里是怎么教育的呢?明明也是个女孩子,却比很多哥哥更加坚决的站在妹妹身前,为她遮风挡雨。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让一个孩子,活得这么不像个孩子。   方木从浴缸里站起来,常年运动的身躯,结实而紧密,修长的四肢随着身体的动作,浮现出不同形状的肌肉,浴巾被方木盖在头上,挡得住方木的眼睛,却挡不住方木身上的刀痕,十多年的旧伤横在那里,虽然不再狰狞,可这样的伤口停留在女生身上,本身就是狰狞。那些细碎的划痕早已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散,余下的,是连时间都无法抚平的伤口。而连时间都抚不平的伤口,总是和生死相关,总是不能轻易翻篇儿,轻易放过。方木裹着浴巾,把自己扔到了大床上。大床很松软,方木很累。她翻了个身,轻轻打起了鼾。 ☆、第五天(3)   方木在酒吧街旁的巷子里找到陈虎的时候,陈虎正被三个人围着打。外面下着雨,陈虎似乎喝了些酒,被打的人不记得还有反抗这一回事,只是本能的护着重点部位,才没有被打的太过于惨烈。方木操着从垃圾桶里捡来的破鸡毛掸子,随手挥着打在三人身上,三人吃痛,不一会儿就不能再打了:“狗拿耗子!有本事等着!”   方木嗤笑,两年的坚持训练下来,这种小喽喽,还真入不了方木的眼:“有多少,来多少,记得,今晚之后,再让我知道你们谁动他…”方木狰狞着脸,把手上的破鸡毛掸子狠命的磕在大腿上,破鸡毛掸子“啪”的一声断成两半儿,方木冷着声音:“这就是下场!”   晕乎乎的陈虎被方木摆成盘腿靠坐的姿势,迷迷糊糊的靠在屋檐下,雨水打不到陈虎,陈虎依旧被吵醒了。   “别吵了!”陈虎揉着眼睛,发现很冷,他抱着胳膊打了个喷嚏,看向吵闹的声源,这一看不要紧,陈虎瞪大了眼:“班…班长!”   雨水中,方木双手拿着两根三四十公分的短棒,不停地挥动双臂,用木棍抽打着进攻的人,方木苍白的脸冰冷的像死神的雕像,肃然的像战神,方木没有打杀一个人,却带着肃杀,似乎如果手上是双刀,地上早已血流成河,倒地染红了一大片。而如今,她只是不停地抽打,不打死,不打残,不打成重伤,只是敲打一番一般,像是教训顽劣孩子的母亲,不停地打,却舍不得下狠手的打。方木像是在修罗场训练的煞神,一遍遍重复敲打带伤的人们,直到再不进攻,丢了武器,才不会被方木打。   陈虎一开口,便有人注意到屋檐下的陈虎,开始慢慢往屋檐下移动。方木丢开有利地势,退守到陈虎身边,眼看着挥刀砍向陈虎的人,方木来不及敲打,翻身一跃挡在陈虎身前,用后背挡住这一刀,却在回头时,带上了杀气,头一次将手中的棒子抽在对手的脸上,狠厉而迅猛。挥刀的人吐一口血,摸了一下立刻烂了的那半边脸,疼的哭嚎出声。方木没有转身,只侧着脸,眼角瞟身后的人群。看着地上的人被她一棍打烂的脸,喽喽们似乎这才想起之前被她折断的鸡毛掸子,众人齐吞口水,刚才被对方不杀戮的仁慈迷住了眼,这时候清醒过来的人纷纷丢了手中的武器,扶着彼此撤退离开。   没有了多余的人,方木在雨里扭头看陈虎。陈虎在屋檐下躲闪着眼眸,半句话也说不出。   那天之后,两人再没有见过,这个时候,这种情况下见到方木,陈虎有些恼怒,更多的是委屈。   方木扔了手中的两节短棍,弯着腰,靠近陈虎。陈虎躲避,方木伸手,扣住陈虎的下巴,强迫陈虎看自己。陈虎看一眼方木,迅速垂下眼眸。虽然思念,这种情况下,陈虎觉得自己无颜相见。自己想要好好保护的女人,在自己眼前替自己打架,陈虎觉得很没脸面。   方木抬起另一只手,在胡思乱想的陈虎脸上狠狠的甩了一耳光。陈虎被抽的发懵,不服的瞪向方木。方木的强硬,刺激了陈虎的神经,碍于对方的实力,陈虎却不能反抗,只是瞪着。   同一只手打同一半脸,又是一耳光。方木手上不留情面,陈虎疼的急眼,却更不敢瞪了,方木没有收敛,气势逼人的继续压迫着陈虎,陈虎弱弱的低头带着委屈,更多的是丢脸。   “不错,还会瞪!”说着方木又连抽三巴掌。   陈虎那半边脸完全肿了起来,陈虎很疼,也很委屈,委屈却说不出,说不出就只能哭,陈虎呜呜的哭起来:“方木,你混蛋!”   方木拉着陈虎,陈虎不肯受控制,不停地挣扎蹬踹,带着醉意,像是要不到糖果的孩子一般,不讲道理的嚎哭着控诉:“你不是不管我了?你不是不理我了?你还来打我!方木!”   方木见不得陈虎着撒泼的模样,冷着一张脸,开始往外推人,不再控制手里的醉鬼。   一直挣扎着的陈虎突然失了牵制,立刻觉出不对,巴巴的爬过去,抱着方木的脚:“方木,你别走,你不要走,我不许你走!”   方木抽腿,陈虎不放,鼻涕眼泪口水擦方木一腿,方木嫌弃的蹬人,蹬不开,于是拖着脚上的人,往屋檐外挪动,雨小了下来,脚上抱着的人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有一声没一声的喊着“方木”。   眼看着陈虎一副死皮赖脸的模样,方木气不打一处出,弯腰叉住陈虎的腋下把人往上拽:“起来。”   陈虎赖着不动。   方木命令道:“再不起来,别怪我不客气!”   陈虎死赖着,整个人缠在方木的腿上,一动不动。   方木抽了抽嘴角。她双手向下,扣在陈虎的腰上。陈虎一紧张,缩成一团儿,方木三两下解开陈虎的皮带,“嗤”的一声,皮带离开陈虎的裤腰,这变动让陈虎清醒了三分,不解的看向方木,方木拧了拧脖子,皮带在陈虎的手臂上绕了三圈,方木用力一拉,陈虎吃痛,松开抱着方木小腿的手臂,两只手被缠在一起,方木打上了结,陈虎挣脱不开,一脸恐慌的看着方木:“方木…”   “叫你松手你不松,这会儿,晚了!”方木说着拦腰提起陈虎,顺手拽开牛仔裤的扣子,“啪”的一声扣子不知道崩飞到哪里去了,拉链被撕扯的声音让陈虎有一丝莫名的恐慌,来不及脸红就被方木拽着裤腰提了起来。   方木把人摆成跪趴模样的同时,从后腰连牛仔裤带内裤一起一手扯了下来,陈虎的光屁股露在外面淋雨,带着运动的结实,均匀的小麦色在雨水中反光,陈虎无能为力,挣脱不开手,遮挡不了,也不敢蜷腿藏起来或者站起来就跑,只维持着方木将他摆成的姿态,羞愧的埋着头,红着脸哼唧:“方木…”   大抵有些羞耻心的,大约都无法承受光着屁股被扔在外面淋雨,尤其是旁边还坐着人,无论男女,总是被扒了个干净,完完全全的暴露在人前。   更何况,陈虎身边坐着的,是陈虎喜欢的女生。   方木被放开了手脚,从陈虎的上衣口袋里摸索出香烟和打火机,熟练的一声“啪”,黑暗中有了一星红光,方木像个熟练的女流氓一样,嘴角叼着烟,仔细看,也像是咬着棒棒糖。   陈虎心猿意马,被方木冰冷有力的手摸索的全身发软。陈虎不敢看方木,斜着眼角低呼:“方木……”   方木眯着眼睛不真心打量陈虎,只偶尔瞟一番。深吸一口手上的香烟,比陈虎还熟练的过了一圈肺,再轻轻的吐出烟雾,香烟的刺呛没有引起方木一阵咳嗽,看起来很是受用。一根烟的时间,陈虎紧张的几乎失禁,不停地求饶:“方木…”   方木把烟蒂扔在陈虎眼前,陈虎被绑住的手臂颤抖着,方木踩着烟蒂使劲儿揉着,陈虎想往别处爬一爬,他想躲开这让他恼火却害怕的不敢动的局面,却除了想象以外,不敢有任何作为,害怕会引来更加可怕的后果。方木盘腿坐在陈虎身边,陈虎偷偷地看方木。   方木抬手,陈虎闭眼,方木一巴掌抽在陈虎暴露在空气中结实的屁股上“逃学?”   陈虎一缩,方木又抬手:“泡吧?”   陈虎一抽,方木再抬手:“酗酒?”   陈虎紧张着肌肉不动了,臀肌被陈虎缩成石头儿,似乎这样能不那么疼了。方木却不停,手掌像铁板一样一下接着一下抽着陈虎那正在淋雨的屁股“不写作业?”“叛逆?”“打架?”“斗殴?”“抽烟?”……   铁板对上石板,石板出现了裂痕,陈虎早就凝不起力量,放松了肌肉的屁股被方木抽的红彤彤的,只是在夜里,看不清楚。陈虎听着自己的罪名,无言以对,完全没了逃跑的念想。   方木数落的都是事实,自己这段日子的所作所为,确实该打。只在听到“抽烟”的时候本能的反了一句:“你也抽,刚刚!”这反驳没有任何说服力,听起来像是孩子的无理取闹,毫无意义可言。   方木不理他,手上抽打的动作不停:“老实交代,吸毒了吗?赌博了没?还是召妓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陈虎摇着头,屁股很疼,陈虎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打过屁股,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没有,这些都没有…”   “想过没?”   “没…”还没说完,又是一巴掌落在屁股上,陈虎不敢撒谎,哭着应道:“想过,以后不会了,再,再也不了…”   “还逃课不?”   陈虎摇头:“不逃课了。”   “作业?”   “好好写…”   “落下的课程?”   “你给我补…”   方木不说话了,也不打人了,她安静的坐在旁边,看着陈虎。陈虎撅着光屁股,头藏在胳膊里,不敢乱动。   方木重新点燃一支烟,她眉头紧锁:该拿这个人怎么办?   陈虎等了半天不见动静,侧头偷看方木,发现方木正在沉思,烟快烧到手指她也没注意到。陈虎一着急,伸手去抢那作恶的烟蒂。他忘记自己那被绑在一起的手臂,抬手的同时他侧摔倒在地上。因为趴着而掩藏的男形完全暴露在方木面前,原本放松了的物体在这番惊动下又僵硬了五分,完全的敞露,使它在夜空中跳了几跳,得意洋洋的摇晃一番,像是登台演出的主角,正吸引着所有观众的目光。   方木惊讶的看着眼前奇特的风景,震惊的忘记闭眼睛,陈虎羞愧的躬身,瞬间捂住自己已经变形的□□:“不许看!”   到了这个时候,方木才稍微有了女生的害羞,再不明白那是什么,她就不是方木了。她迅速转身,背对着陈虎,有些气急败坏道:“你赶紧!”   赶紧什么?方木也不知道了。陈虎的脸在滴血,看着方木这个样子,莫名觉得平衡了些:“这会儿害羞了,瞧瞧你刚刚都干了些什么!”   方木岔话题:“少啰嗦,你赶紧!”   陈虎不要脸的得瑟了:“我赶紧什么?你教我啊!”   方木沉着脸,又不想输,梗着脖子道:“不是得…得弄出来吗?你…你快点儿…”   陈虎撇嘴,看着自己被绑着的双手:“怎么弄?我现在怎么弄?”   方木会错了意,转身戳陈虎的脸:“你想得美,我才不会给你解火呢!别以为我不知道,男生可以用左右手!”    ☆、第五天(4)   看到陈虎盯着被绑住的双手,方木反应上来,是自己会错了意,羞的赶紧又背过去,摸索着解开绑着陈虎的皮带,掩饰尴尬道:“你去那边儿,躲远点儿……”她遮遮掩掩的又加了一句:“你快点儿。”   陈虎心下好笑,再虎的跟野小子似的,不照样是个会害羞的女孩子。   陈虎看着方木的后背,提起裤子,陈虎做不到真的当着方木的面儿,躲一边儿去“快点儿”“弄出来”,躲远一点儿也不行。且不说方木说的快一点儿是多快,然而,无论快还是慢,陈虎的尊严都不允许他在这种情况下做这么愚蠢的事情。   他只把皮带穿在裤腰上,牛仔裤的扣子早蹦没了,如今也不用扣了,拉链也被扯坏了……陈虎看着自己被激烈□□过的牛仔裤,半天反应不上了。算了,好歹上衣长,遮得住。陈虎对自己当下的形象抽了眼角,作为一个男人,被扒成这样,还真是…既丢脸又不容易…   勉强穿好裤子的陈虎挨着方木坐下,屁股依旧疼,陈虎却不想回家,就坐在方木身边。   方木不说话,心里带着点儿疑惑,又不好开口,憋着不说话。   陈虎有点儿尴尬,幸好对方没有不知死活的问一句:“这么快?”干咳了一声,没话找话。   “你背上,流血了…”   方木反手抹了一下,不在乎的摇头:“没事儿,回去擦点儿药膏就行了。”   “你怎么这么能打?”   “不能说。”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查的。”   “方木…”   方木看着陈虎,弯着嘴角笑了一下,伸手推开陈虎那张万年不变带点儿委屈的脸:“干什么?”   陈虎双手握住脸上的那只手,轻轻的拉下,靠近嘴唇,嘴唇碰到掌心。查的?为什么?不是不管我不理我了吗?不是搬走了吗?不是……为什么还要查?为什么打架?为什么肯管闲事了?陈虎心里有一万个为什么,答案却只有一个,想着心里的答案,亲吻的动作更加轻柔,带上更多的暖意。   方木有些紧张,想要收回自己的手,却被抓的更紧。   “方木…”   方木觉得情况有些超出自己的控制范围,她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眼前这种情况,超乎了方木的认知范围。陈虎拉着方木的手,渴求的眼睛带着火,炽热的看着方木,烧的方木晕乎乎的,方木直觉判定自己不能拒绝,烫着脸颊看着陈虎那双深邃的眼。黑亮的眼睛在黑夜了发着光,似乎会说话,一瞬不停的说着“方木…”似乎带着绳索,温柔而结实的绑着方木,让方木不能动弹。   陈虎吻着手里的那只手,手指间还有淡淡的香烟的味道,这只手,不久前还因为他而奋力挥舞,坚硬的像钢铁一样,打倒了一群人,现在却在自己的唇下,变得温热柔弱,这个认知让陈虎欲罢不能。他小心翼翼的亲吻过她的每一根手指,沿着心脉的方向,吻向她的心窝。方木觉得自己变得很奇怪,很不受控制一般,从手到心都麻麻的,身体都变得有气无力的了。   方木有一些惊慌,方木想躲开。   陈虎小心的引导着方木勾住自己的脖子,方木似乎得了要领,抓着海上的浮木一般扣紧陈虎的颈脖,继续飘荡。陈虎的亲吻密不透风的落在方木的脖子上,脸颊上,耳朵上,额头上,下颌上,陈虎哑着声音在方木耳边呼唤:“方木,方木,方木…”   一声声暗哑的呼唤冲进方木的耳朵,砸在方木波澜不惊的心里,荡起一圈一圈的涟漪,晕向四肢百汇,从天灵盖到指尖,带起一层浪,抨击在海岸上,炸开美丽的花朵。   水渍染上了方木的眼,润润的,潮潮的。   方木瞬间明白了,原来,这,就是情动了。   原来,情动,是这样的。   知道是怎么回事儿的方木强迫自己放松了下来,后背着了地,方木疼的一抽气,陈虎立刻翻身,忍着屁股疼,把方木收进怀里。方木很温顺,也很配合,完全没有抵抗,甚至不知道应该护住胸前,不懂得不能让男人轻易得手,不知道男人其实可以是很可怕的动物。   他教她勾着脖子,她就一直勾着脖子,他教她等待,她就一直等待,被弄疼了,她也只蹙一下眉。越是日常精明的人,越是在这□□上显得迟钝,越是迟钝,越是让人觉得激动异常。   陈虎看着方木被自己吻的湿润的眼角,被自己吻的殷红的唇,被自己吻的迷茫的不明所以的样子,怎么会有这么让人心疼的人?!陈虎勾着脖子把自己埋在方木的胸前,鼻间充斥着女性温和的体香,陈虎梦魇一般喃喃自语道:“方木,你这样,我怎么办…我不是圣人,你这样,我会控制不住的…”   陈虎停止动作,让方木有一瞬的回神,不知所措的看着胸口的黑脑袋,方木转了眼珠,看向漆黑的天空,已经没有雨水继续飘下了,乌云却没有散,和黑色的夜幕混在一起,分不出哪里是云,哪里是夜空。   方木勾着陈虎脖子的手似乎无意识的动了动,手指划过湿腻腻的下颌,她带给他的伤,早已消失不见。   陈虎似是明白了这不明显的动作的含义,轻轻笑出声,陈虎有些高兴,笑里带着满足和感激。   要让陈虎承认,这些年来,方木的心一点儿都没有软化,陈虎不会相信。要让陈虎承认,方木的心里,一点儿都没有自己,陈虎更是不会信。深嗅着鼻间的味道,他开启另一番攻势。唇齿在少女前胸徘徊,有意向下行动。刚才隔着衣服他偷偷抚摸过那一片柔软,如今,单是抚摸已经不够了,陈虎想要更多,更靠近,更直接的贴近怀里的人,思念许久的人。   借着酒精,趁着月色,在情绪溢满爆发的时候,怀里的人像救命稻草一样,成了陈虎唯一的希望,仅有的信仰,成了陈虎思念的海洋中唯一的救赎,陈虎放任了奔走的思念,叫嚣的海洋卷起一层层浪花,翻滚出一阵阵呼唤,汇合到一个出口,出口的那一端,是方木,只有一个方木。   拦住游走向腰腹间的手,方木睁开眼,什么时候散了一朵乌云?什么时候亮了一颗星?那一颗是什么星?指引谁的方向,让谁往哪里去?夜空里唯一的星,是灯塔吗?不会错吗?可是,走到终点之前,谁能确定,什么是错,什么是对呢?   被拦住的手回握住拦着自己的那只手,摸索着揉开紧张握紧的那一只手,一根根手指扣住,成了十指相扣的模样,稍白的那只手似乎羞涩,想往回撤,颜色稍深的那只手却扣的更紧,拉向自己的心口,不容对方后退。   “我不…方木,你别怕…”   手背被扭曲着紧贴着陈虎的心口,不规则的心跳暴露了男生的不平静。方木似乎这才发现,这个人,远没有表现的那么轻松淡定。   方木不再看天空中的星,她闭上眼睛,嘴角带着一丝笑意,另一只手安抚的顺着陈虎的后背,从后脑,抚摸到后背,这样温柔的抚摸,让陈虎感到安心,感到温暖,又有一些窘迫。明明前一分钟,一切都在自己掌控之中,偏偏一瞬间之后,似乎主动权又不在自己手中了。   陈虎被顺红了脸,小狗一样伏在方木胸前,恶作剧的轻咬一口嘴边的洁白,方木吃痛,却笑出声。   陈虎垂着头,声音有些孩子气的懊恼和不讲道理:“我紧张…方木,我不许你笑!”   陈虎咬牙切齿的小声威胁,方木看来没有任何威胁作用。这种时候窘迫的人,似乎会一直输下去,陈虎转着晕乎乎的脑子,想做些什么不让方木继续笑的事情,想了半天想不到,只是一拱一拱的用下巴去蹭还没有解开的扣子。   方木捏着陈虎的脖子,强迫陈虎抬起头,看到方木那双清明的眼睛,陈虎更是无地自容。他已经输了,输得惨烈。晕头转向不知所措的自己,和清醒明白并未沉溺其中的方木,结局显而易见。   方木摇头。   不容反驳。   陈虎低头,不再动作,看着眼前的风景,脖子热的烫了方木的手。   方木轻摇了头道:“我背疼,你给我扣上。”   陈虎这才想起方木的后背被人砍了一刀,带着伤,大概还在流血。自己还兽性大发,折腾这么半天。陈虎赶紧松了手,战战兢兢的给方木扣扣子。越是着急,越是出错,几颗扣子,半天扣不好。方木并不催促,也不看陈虎,只是别开头,漫无目的的看着别处。   不远处似乎有一条流浪犬,正亮着眼睛,歪头盯着两人,似乎在思考狗生。方木对流浪犬友好的斜拉嘴角,流浪犬一怔,转身逃也似的跑掉。方木失落的垂下头:狗都嫌的人,有什么好喜欢的,怎么会让这人情深至此?   不是狗的问题,就是人的问题,而最大的问题,肯定在自己身上。   大床上的方木睡的不是很安稳,似乎做了梦,蹙着眉头,拧成一坨,又似乎梦里的困境被化解了,睡眠的人,带上了浅浅的笑,拢着身上的被子,紧紧的拥簇着。不出片刻,睡着的人警觉的甩开怀里的被子,猛的睁开眼,警惕的看着周围的一切,右手习惯的抚上左手手腕,空的。床上的人紧张的跳起来,被床上的被子绊倒,跌落在柔软的地毯上,没有摔伤,没有擦伤,只在小腿上青紫了一片,跌跌撞撞的进了浴室,从地板上捡起手表,小心的扣在手腕上,才重新回到床上。   窗外的雨不停,方木,睡不着了。 ☆、第六天(1)   第六天   十多年过去了,方木依旧会做噩梦,依旧会失眠,依旧会偶尔就情绪失控的想要扔掉一切,又神经质的全都捡回来。偶尔就会想要关禁闭一样把自己藏起来,不见任何人,不说一句话,只是一个人呆着。   终于考完!方木眼看着班里的同学们高兴的扔书卷子扔草稿纸,头一回没有训任何人,她跟着一起放松的笑了:“谁扔的谁自己捡干净,留给学弟学妹们一个干净整洁的教室!”   乱扔的人先是一愣,看着方木笑嘻嘻并不认真的模样,大着胆子“切”一声,男生们狭促的偷偷对视,凑成堆儿靠过去,偷袭了站在高处笑的方木,拎胳膊拎腿儿的往空中扔,抛的高高的欢呼:“考完了!”“毕业了!”   方木开始还挣扎,后来见大家玩儿的开心,也不挣扎了,闭着眼睛被甩上甩下:“玩儿归玩儿,谁要是摔到我了,看我不抽你们!”   方木斜眼,看到陈虎站在不远处,拉着嘴角使坏:“够了,换一个!”   陈虎往后退了两步,掩藏自己的存在。男孩子们玩儿疯了,嗷嗷的放下方木,乐颠颠儿的喊着:“班长飞,班长飞,班长飞完……”   不知道谁接了一句:“副班飞!”   一群人哄着跑去围着吕树宇开始扔。   “副班飞!”吕树宇无奈的被抛到空中,方洁笑弯了腰。   “副班飞!”吕树宇捂着脸,已经不想看这群人了。方洁拉着方木:“哥,赶紧,换一个!”   “副班飞完……”吕树宇被扔上去,没人管接的事儿,都转着脑袋等下一个。   “副班飞完体委飞!”   方木笑着加了一句:“把副班接着!”   一部分人已经冲过去围堵陈虎了,还有一部分人被迫停下脚步,接住吕树宇放在地上,才跟着队伍围陈虎去了。   吕树宇整理着衣服哭笑不得:“班长,你不提一声儿,我估计就被这帮死小子扔地上了!”   方木头都不回,好笑的盯着被扔起来的陈虎:“你得谢小洁。要不是她,我也很乐见你被扔地上的!”   方洁害羞的推了方木一把,方木抬腿站到桌子上:“体委飞完……”斜眼看到班主任经过教室,方木喜着一整张脸:“老师飞!”   一群人哄的跑出去,陈虎的脚刚落地,就看到一群人在土匪头的带领下抬着老师进了教室,老师嗔怒的瞪着方木:“方木!你死定了!”   于是老师被放下后,就立刻指挥着把方木狠狠的又扔一回……   热闹的人群消退后,教室变的空荡荡的,老师又绕回教室的时候,看到方木正在打扫卫生。方木抬头,冲着门口的人一笑:“老师,你辛苦了!”   “怎么还没走?”   “得给学弟学妹们做好榜样啊!”方木笑着捡地上的纸屑:“老师,刚教书就遇上我们这群人,您真的不容易呢!”   “也省了不少心。会记得你们很久的。”   “必须啊,一辈子都不能忘。”   老师撇着嘴笑了:“是,忘记谁都忘不了你,班长!”   方木扭头,老师好奇的看向门口,没有人,又看方木。方木冲着门口又是一笑:“你也来了?”   话音刚落,陈虎出现在门口,老师惊讶的看着两个人,目光定在方木身上:“你怎么知道门口有人?”   方木一愣:“听到声音了啊。”   老师一噎:“那你怎么知道是他?难道……”   方木一脸呆愣:“听到声音了啊。”误伤过陈虎一回,这事儿在方木那儿是个耻辱,听脚步分人,方木分不了所有人,但是分辨陈虎毫无障碍。   老师看妖怪一样盯着方木,使劲摇头:“没有,我根本没发现有人来教室,陈虎还没进来你就已经知道是他了,我以为你们这是心有灵犀……”   方木木着脸:“老师……我们真的没有在谈恋爱!不过……小洁和吕树宇真的在谈恋爱哦!”说着眨着一只眼睛,像是在说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老师又是一惊,满脸的不可思议:“这不可能!”   方木嘚瑟的笑:“这是真的哦~”   老师抬手在方木头上敲了一下,转身就走:“你们这群破孩子!讨厌你们,不喜欢你们,都是坏孩子……”   陈虎莫名其妙被老师翻了一眼,看方木打扫卫生,赶紧弯腰捡纸:“我也来!”   老师好笑的想着教室里劳动的两个人,回了办公室,考完了归考完了,还有很多事情等着这群考生们呢!   方洁和吕树宇回到教室的时候,就看到方木和陈虎各占教室一侧,打扫卫生。方洁看到陈虎,立刻难看了脸:“陈虎,你还跟着我哥干嘛?已经考完了,我哥没什么能让你继续利用的了!”   这些年来养下的习惯,事关方木,吕树宇不做任何参与,听到也只当没听到。   陈虎听着方洁的话,心里不太好受:“我没有利用她。”   “那是什么?要不是我哥帮着你,你以为这一百天你能过的这么舒服?”   因为陈虎的母亲,连带着陈虎在班上也很尴尬,这也是陈虎逃学的原因之一。陈虎回教室的那天,方木只说了一句话:“罚扫一周。再加罚一周。干不好活儿就滚蛋。”   没有特意替陈虎说话,也没有提醒大家,不要讨论那件事。班里的一切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除了班里的座位儿全都成了单座。方木没有说袒护陈虎,可她的所作所为却都在说同样一句话:一切照旧,所有的一切都和原来一样。   方木又肯多管陈虎的闲事了。   “小洁!”方木打断方洁的话:“都过去了,别提了。”   方洁长得好看,翻白眼都好看,方木看着方洁掀眼皮儿,发现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一般惊诧道:“哟,谁家的姑娘,翻白眼儿都这么好看!”   方洁一囧,跺着脚:“哥!”   被方木这么一打岔,方洁也忘记要说陈虎什么了,吸着鼻子也开始打扫卫生。   方木松一口气,陈虎撇着嘴看方木,方木抬起眉笑着动嘴,没有出声,陈虎却看明白了,黑脸一红接着干活。   方木说:“活该。”   陈虎无言以对,确实活该。   漫长的暑期,方洁和吕树宇在小区附近一家咖啡馆打工,方木又集训,吕树宇被委以重任,客居在方家沙发上。   陈虎站在小区门口,不知道自己这是第几次被眼前这对男女无视了。方洁不理陈虎,吕树宇也不理陈虎。那天离开学校以后,陈虎再没有找到过方木,陈虎觉得空落落的,厚着脸皮挡住这两个一起回家的人。   “方洁,方木……”   “我哥准你喊名字了?”方洁依旧呛声。   “班……班长在家吗?”陈虎万分不愿意继续喊方木班长,那天之后更不愿意了,可是面对方洁,陈虎不能说,我跟你哥肌肤相亲了,你别破坏我们的美好姻缘了!   看着陈虎五颜六色变换的脸,方洁也没了玩乐的心思:“你别缠着我哥了,你俩不可能。就算你忘了,可我总是打过你母亲一耳光,而你母亲,很显然,她也不会忘记。所以,我是不会让我哥到你家吃这闷亏的。而且我哥那性子,也不是个会忍气吞声吃闷亏的人,家和万事兴,你懂不懂?”   陈虎一噎,说不出话,母亲确实说过,谁都可以,方家这两个,不行,尤其是方木,坚决不行。 ☆、第六天(2)   陈虎问过好多次,为什么方木不可以,母亲总是一脸嫌恶,不肯明说,只是坚持不松口:方木,不行,谈恋爱都不行,更何况更进一步,绝对不行。   见陈虎又不说话了,方洁气结:“你该不会没有想过那么长远,跟你妈说的那样,只是跟我哥玩玩的吧?那你就更不要来找我哥了,你玩不起。”方洁补了一句:“你也玩不过我哥。”   吕树宇看着方洁,没有说话。他别过头,看向别处。   陈虎看着方洁,目光有些涣散:“方洁,你就跟我说,她在哪儿,就算赶我走,也得她自己来赶,你不能替她做决定……”   “不知道。”方洁撇着嘴角:“跟那年一样,跟我爸一起集训去了。说是集训,还不知道两个人跑到哪里玩乐去了,我爸偏心,不带我。”   陈虎听着集训两个字,一句话没说,神情恍惚的走了。脑子里盘旋着两人的对话:   “你怎么这么能打?”   “不能说。”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查的。”   还有母亲的强调:“小虎,你什么都不知道,别固执了,听妈妈的话,哪怕你喜欢方洁,妈都可以退让,但是方木,坚决不行!”   父亲在书房的沉思,指着游玩的照片,意味深长的问:“小虎,她就是方木?”然后无不惋惜的叹:“小虎,方木,不行。你还小,换一个人喜欢吧,趁着……”   “不能说。”   “查的。”   “如果不是我哥……”   “不要利用我哥……”   “你也玩不过她!”   “你不配!”最后这一句层层叠叠的立体环绕般堆积在陈虎的脑海里。最后停在那一晚,方木开始的情动模样和后来的主导模样,陈虎有一瞬间,觉得自己是白痴。   一般的女生哪儿能那么快就夺回主导权?作为性事的承受方,不随波逐浪迷失自我已经是精神强大的了,哪儿那么容易就能掌握控制权?   方木跟别人不一样。陈虎一开始就知道。   上学第一天就成为焦点,班干部选举几乎是全票当选,尤其显得第二名弱爆了,精力旺盛的像是世界首富卡里的钱,永远都花不完。方木总觉得方洁太娇弱,其实不然。方洁那样才是一般女生的常态。这样不一般的方木高二回来后更加不一般,像是迷一样,让人无法不注意到她身上的光彩,更让陈虎移不开眼。   被方木吸引的同时陈虎也努力让自己更优秀,他就怕不配,怕到让他自卑。   那天的情形,方木一开始的反应确实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确实被引导着迷失了方向,可后来却是清醒的。可她即便清醒的知道了,却没有推开自己,不是不害羞,而是……根本不在乎吧。   被耍了!这个认知让陈虎备受打击,心里更加拥堵,更加难受,难受的喘不过气,难受的想要撞墙,难受的想要大哭一场,却不知道还能跟谁哭。   此时的方木和队长刚刚碰头,甩着一身的汗汗一起往浴室去,一天的训练刚刚结束,女生们的特权就是可以先冲凉。而这一批的集训,女生只有方木和队长两个。   能看到熟人,好几年不见的熟人,两个人都很开心,形影不离。进了营地之后,所有人都处于封闭状态,唯一的娱乐就是说话,插科打诨。几天下来,两人坦诚相见也都成了习惯,方木甩着头发回头看队长,惊奇的凑过去,盯着队长肩窝的位置使劲儿看。看的队长发毛:“非礼勿视,懂不懂啊!”   方木笑了:“队长,这是什么?”说着狭促的冲着肩窝处挑眉:“个头不高,还是说……情趣,特意的?”   队长明显一怔,抬手摸着肩窝那一处深色,笑的有些腼腆:“乱说。”   方木不肯放过,带着一身泡沫蹿到队长的水龙头下:“快说快说,不说我挠你!”   说着就要伸手,队长似乎被缠的无奈了,推着方木道:“回去,你回去我给你讲。”   “怕什么!都是女生,你还防我不成!”方木撇着嘴。依然和队长挤在一个水龙头下。   队长比方木高半个头,更加健硕,背对着方木冲掉身上的泡沫,方木睁开眼,看着队长背上的伤痕,不由自主的抬手抚摸:“伤的时候很疼吧,比我这个看起来严重多了。”   “不比你肚子上那个严重。你背上是怎么回事?”   方木一笑:“糟心事儿。”方木一点儿都不想记起那个夜晚,立刻转移话题:“快,快说你那个。”   队长摆着头,水珠甩了方木一身,方木关了水龙头,回甩了队长一身,挑衅的咧嘴:“说不说?不说我还甩!”   队长笑了:“好了好了,我说。是比我矮,恩,很可爱,声音很好听,唱歌也好听,是我们学校广播站的站长哦!”   方木擦干身上的水:“你是队长,他是站长,很般配啊!”   队长脸上是掩不住的欢喜:“对啊,我们天生一对!”   方木嘟着嘴笑:“羞羞!比你矮,万一不长了,结婚的时候抱不动你怎么办?你要抱他吗?”   队长一僵,勉强挤了个笑:“我抱。”   方木没发现队长的异样,两人靠着一起回去。   “队长,你在哪个学校?”   “x大。”   “诶?你们那儿没有这个学校吧?”   “在别的城市。怎么了?”   “为什么跑那么远?”   “想去看看别的城市都怎么过的。毕竟,一辈子也许就这些时候可以好好的认识另一座城市。”   “好不好?你们学校。”   “好。”   “那我也报这个学校,这两天就得填志愿了。”   “你要回去?”   “不用,我还有个妹妹,双胞胎哦!她代劳。”   “真好,我也想有个弟弟或者妹妹。”   “看我用特异功能哦!”   “恩?”队长疑惑的扭头看方木:“特异功能?电视上放的那种,双胞胎之间的吗?”   方木闪着眼睛,说着把双手合在鼻尖,使劲儿抖动,像是真的在发功一样。   队长紧张的盯着,一寸都不肯放过,企图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是不是有原理可寻。   方木眯着眼看队长严肃认真的表情,噗哈哈的笑出声:“队长,你太可爱了!”   队长这才知道被耍了,伸手揉方木的脑袋,四处乱扯,拽着方木跟着到处跑:“木木,你这个坏木木!!”   广播突然响起来,不是习惯的日常钟,而是紧急集合。两人肃了脸,迅速跑向操练场。   查成绩,填志愿,发毕业证书,收通知书等等一系列的活动,方木都没有出现,没有人知道她要怎么处理这些问题,连方洁都不知道。陈虎过了焦躁期,过了瓶颈期,过了等待期,拿着大学录取通知书心不在焉的回了家。远远的看到一辆黑车,陈虎把书包甩回背上,冲跑过去。   “爸爸!”陈虎伸手揽着跟自己差不多高的男人,男人的鬓角有了一些灰白。陈安国好笑的看着自己的儿子:“都大学生了,还要爸爸抱,老子抱不动你了,你得自己走!”   头上挨了亲昵的一下,陈虎突然觉得自己找到另一个可以哭的地方了,陈虎撇着嘴:“爸爸,去书房!”   陈安国看着自己儿子这一副模样,突然想起方木,方木大概很多年都没有跟她父亲这样撒过娇了吧。 ☆、第六天(3)   陈安国坐在书房的沙发上,端着一杯茶,有些怔愣的看着身边哼哼唧唧的儿子:“你说什么?你那天……”   陈虎勾着脖子掉眼泪。   陈安国无法想象,比方木高一个头的儿子,被方木扒了裤子打屁股的模样,不过,也幸亏那一顿打,这破孩子才没有跑去叛逆的吸毒,赌博什么的。   陈安国放下茶杯,一点儿都不想喝水了,看着儿子的模样很想笑,又怕伤了儿子的自尊,忍的有点儿辛苦。   陈虎瞟一眼父亲,不知道对方不说话是个什么意思,自己是可以继续哭,还是最好不要哭了。   “你亲了她?”   陈虎点头。   “你还动手了?”   陈虎点头。   “那你到底……”   陈虎没有点头了:“她不准。”   陈安国“噗”的笑出声,陈虎囧的一脸无奈:“爸爸,我很烦恼,如果你不能帮我,那我就出去。”   陈安国尽量严肃着脸,不再笑,正色道:“你做的很对。这事儿得天时地利人和,合情合理,你没有强迫人家,也不算违法,很好……”陈安国其实很想说一句,你也强迫不了人家,你真动粗了,估计这会儿还躺着。   陈虎挠着脖子:“这个我懂,我又不是牲口。”   “那你在纠结什么?”   “她是不是不喜欢我?她是不是在耍我?”   陈安国摇头:“不是耍你。”   陈虎没想到父亲会这么直接的回答说不是耍,有些意外,抬眼看着父亲。陈安国笑了:“喜不喜欢你,你得自己问她,你也得问问自己,哪里值得让人家喜欢。至于耍,她要是耍你,何必搭上自己?救你,教训你,帮你打架,替你挨刀,还忍着伤准你亲,给你抱?没有人会只是因为想要耍别人而贴上自己的,那不划算,而且很吃亏。至于她用了多少心思在里头,你是当事人,你自己去想,可要说一点儿心思都没有,我觉得不可能。你不能因为不懂就玷污了别人的心意。”   “可是,她不准……”   陈安国蹙着眉,两条眉纠结在一起,当然不准,因为那里有道疤,她怕吓到你。可是陈安国不能这么告诉儿子,这是机密,是内部消息,儿子,陈安国瞥了一眼独自在一旁,脚尖蹭地郁闷的陈虎,儿子是外人。陈安国更难以启齿的是,方木那道疤是扮成你陈虎的模样身份,为了保护你父亲我挨的。   陈安国转移了话题,不好回答,不能回答的问题,最好的处理办法永远都用另一个问题来遮掩过去:“她背上受伤,你后来问候过吗?”   陈虎一怔,摇头:“后来忙着赶课程,忘记了……”   陈安国摇着头:“没良心的东西。人家救了你,你倒好,一句话不说,连问都不问一声。”陈安国低了头,自己何尝不是这样?没说谢谢,不问候半句就算了,妻子还跑去骂人家是狐狸精。三耳光,当真是轻的。   陈虎道:“那等她回来,我去看望她?”陈虎说到这儿又是一急:“爸爸,她很久没出现了,志愿都没有填,你说她会去哪儿啊?方洁说,她跟她爸爸去玩乐集训了,你说,他们能去哪儿玩儿啊?”   陈安国好笑的张着嘴,玩儿?怎么可能是玩儿?集训,说明又有任务了,难道,跟那件事有关?没听说这样的消息啊。   “小虎,爸爸不希望你继续跟方木联系,连做朋友都不好。”陈安国面无表情,只是阐述着自己的想法:“你俩并不合适。爸爸是过来人,比你看得明白。”   听着这样的老生常谈,陈虎有些不乐意了:“怎么就不合适啊,我看我们合适的很,我俩很合拍,我一抬手,她就知道我要什么,她一挑眉,我就知道她想说什么,你跟妈妈都做不到,凭什么说我们不合适,你们才不合适呢!”   陈安国好笑的敲儿子的头:“死小子!你们那是班级工作的默契,和生活是完全两码事儿!你才多大,等你能养家糊口的时候,自己当家做主的时候,有能力养活你自己养活她的时候再说吧,现在,说什么都是空话!”   有些事情,越是着急的反对,越是只有相反的作用,陈安国知道自己不能像妻子那样不问儿子的感受,只能慢慢引导,期他再长大一些,他能够自己明白。   陈虎嘟着嘴:“你俩说的话都是一样的,该不会她才是你亲生的,我是抱养的吧!”陈虎不止一次觉得方木和自己的父亲很像,都很有智慧,很看得明白,也讲得清楚,而且做得到,自己就不行。不知不觉间,父子间的对话上升为男人的友谊对话。   陈安国看儿子大约是想明白了,开始往外推人:“滚,叫你妈听到又捕风捉影的抓狐狸精,再闹个不可开交,你就追悔莫及了!”   陈虎被推了个趔趄,靠近书房门口,和父亲进行纯爷们儿的对话后,心里舒坦很多,也肯开玩笑了:“我妈那都是被你给惯的,别以为我不知道,她醋,你乐着呢,什么毛病!”陈虎笑嘻嘻的撇着嘴。   陈安国笑骂:“老子叫你滚!”   陈虎一溜烟儿的跑了。   不合适?陈虎才不相信什么不合适呢,不过,父亲说的对,什么都没有的人,说什么爱情?什么都没有的人,不配做任何事。   方木那样的人,在陈虎看来,就是那种无论走到哪里,她都是中心的存在,都会被一群人围着,都会被一堆人盯着,不够出色的人,确实不配在她身边。   陈安国靠在沙发上,想着自己的傻儿子直摇头。同样的教育,怎么就相差这么多。这个儿子还在撒娇,那个儿子,已经说过“再见,下不为例。”陈安国拜托方木帮助陈虎的时候,怎么也没想到,方木会把自己搭进去。可是,方木喜欢自己这个儿子吗?就算喜欢也喜欢的有限吧。   宣誓过忠诚,身心交付的人,再喜欢别人,又能多喜欢呢?   厚厚的窗帘隔着窗外的景色,枯坐的到天明这种事,似乎有些日子没有发生了,为什么会在安徽境内发生?方木弯着嘴角,已经不想笑了。柔软舒适的大床一角,靠着宽厚的大枕头,大枕头上是方木并不放松的身躯,封闭黑暗的空间里,听不到外面的声音,看不到外面的光芒,方木的脑海里下着大雨,瓢泼的大雨,和来的时候一样,和那年一样。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   方洁哼着这一曲时,吕树宇在旁边刷咖啡杯。咖啡店里的打工不难,接待客人,点单,把调制好的咖啡送到客人手中,客人走了收杯子,抽空洗咖啡杯,一切按部就班的做就对了。   最初,吕树宇总是包揽洗杯子的工作。三天之后,方洁就不肯了。方洁说“明确分工,各司其职,才能长久合作”的时候,吕树宇明显愣住了,这话,方木也说过。   方洁说:“前三天是给你表现喜欢我的机会啊!”   喜欢……啊……   方洁说:“喜欢,是要表达出来的,不是嘴上说说而已,是要表达的。实质性的东西!”   吕树宇问:“钱吗?”   方洁笑:“俗!”   方洁没有说什么是实质性的东西,但是从来没有拒绝过吕树宇。吕树宇拌的面很丑,调料混在一起,吕树宇递过来的笔漏水,造型还挺丑,吕树宇讲解的那道题,方洁会做,吕树宇往窗户上扔石头的时候,方洁总是在窗户旁边偷看着,合适的时间再出现,吕树宇往方洁桌上的仙人球洒水,吕树宇给方洁买可乐,买水果味的棒棒糖……吕树宇做过很多方洁并不喜欢也不满意的事情,但是方洁从来没有拒绝过,只是不动声色的让对方偷偷的改了。 ☆、第六天(4)   突然有一天,吕树宇发现自己拌的面变了,却想不起来是什么让他改变的。仔细去回忆的时候,觉得似乎什么都变了,又觉得似乎什么都没有变。这不明所以的“不一样了”曾经让吕树宇有些恐慌,甚至是不知所措。像所有的男生一样,吕树宇也觉得自己是根不会改变的球杆,我行我素到底,想打那颗球,就打哪颗球。可现实却告诉吕树宇,不,那方绕指柔改造了你,你不再像那群没有人管的野生葡萄一样,可以想怎么酸就怎么酸了。   方洁说:“谁喜欢的多一些?这要怎么算?就像现在,明明是你为了表现,帮我洗了三天的杯子,可我也为了给你表现的机会,让了你三天。我完全可以不给你这样的机会,让你的积分变的少一些,不是吗?”   女生总是很有本事去等待,像蜘蛛捕食一般织网,一根一根的扯好线条,纵横交错,等待猎物自己跑上门,猎物们总以为自己屁颠屁颠的做了很多,给女生买饭了,帮女生打水了,为女生打架了,送女生回家了,给了女生帮助了,等等等等,而事实上,却不如对方半数。   方洁说:“谁先喜欢的又怎样?结局一样不就好了!”   喜欢,真的分先后吗?吕树宇后来才知道,自己做过很多蠢事,蠢到方洁一点儿都不喜欢,甚至蠢得让人想笑,但是方洁没有笑,反而全都接受了,方洁没有明确的说,这不好,那不对,吕树宇却知道了怎么做会让方洁喜欢,让方洁高兴。吕树宇一直觉得先喜欢的人先输,自己会输的很惨烈,方洁并不认可:“谁更惨烈?这些事我都可以自己做,如果不是喜欢,怎么会给你表现的机会?”   方洁问:“吕树宇,虽然当时是你先说要交往的,可你凭什么认为我就应该给你交往的机会?”   这个问题,吕树宇从来没有想过。两年下来,两人相处十分和谐,也十分稳定,四平八稳的像老夫妻。唯一的一次脸红,虽然闹的有点儿过,却让吕树宇更加坚定了对方洁的心。   一直以来,吕树宇都认定是自己先喜欢的,喜欢的多一些,也时常会说:“我喜欢你。”这样的话。反观方洁,从来不回答说喜欢,也不主动说喜欢。   方洁不明白的说,吕树宇却突然想明白了。他说,她做。她不是说说而已,而是用实际行动在说喜欢,甚至是,好喜欢。   方洁说过很多话,有的时候,似乎很有道理,有的时候,似乎是歪理,无论是道理还是歪理,吕树宇都喜欢听,方洁的歪理古灵精怪,和她温顺的模样完全不搭,方洁偶尔翻着眼皮儿做些和淑女完全不搭边儿的事儿的时候,更是让吕树宇觉得这是个宝贝。   吕树宇觉得现下很好,很美好,考上了想上的学校,和女朋友在一起,女朋友很漂亮很可爱很聪明,女朋友还会唱歌,吕树宇歪着头看在旁边唱歌的方洁。歌词听不太清楚,调儿似乎有点儿沉,可方洁唱,就很好听。   方洁看着吕树宇一脸的得意,有些想笑:“你在高兴什么?”   吕树宇道:“谁家女朋友,这么厉害,长得好看就算了,学习还好,会念书就算了,还会唱歌!”   方洁没心思闹,只歪歪的斜了一眼:“嘚瑟!”   吕树宇看着那一斜,心里顿了一下。原本张着的嘴,掩饰的笑出声:“我家的,我当然嘚瑟~”   那一顿并不明显,可是,方洁太了解吕树宇了,只有一种情况,吕树宇会这样顿。方洁收了笑,不是心情不好,方洁告诉自己,没有心情不好,只是,只是有点儿累了…   不,不是有点儿累了,方洁苦笑,是好累。   这段感情经营的好辛苦,算计的好累,步步为营的让方洁觉得心酸。   “你刚刚看着我想什么呢?”   “吕树宇,那年我就说过,如果你喜欢的是她,就不要招惹我!”   “吕树宇,去年我也说过,如果你只对着她才会笑,就不要耗着我!”   “没错,我先看到你的,先喜欢你的,给了你追我的机会,而她没有给你这样的机会。可是,吕树宇,我也给了你选择的机会!我可以作践我自己,但是你不能糟践我。她有的自尊心,我也有,不比她少!”   “小心翼翼的避开就算了吗?这一年来还不清楚吗?如果不能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会缠着我们一辈子!”   “这一年来,你从来不提她半句,可你虽然嘴上不说了,心里呢?”方洁掉了眼泪,方洁觉得这个时候掉眼泪的自己很可怜,也很可悲。   可怜的女人才会带着眼泪质疑,可悲的女人才只能用眼泪挽留。   为什么那个人偏偏是方木,为什么偏偏是方木。一起长大的方木,从小依赖喜欢信任的方木,是哥哥又是姐姐的方木,无论如何都把自己这个妹妹摆在最重要的位置上的方木,无论如何都把方洁捧在手心的方木。   “小洁,我和方木没什么的……”   “方木,方木,你叫的亲热,可她根本不许你喊名字!”   方洁气急败坏的转身,甩了一咖啡杯的水,泼在吕树宇身上。吕树宇一脸难过的看着方洁,水流变成水珠,最后一点一点的滴滴答答掉落在地上。   这个问题,三年来,三个人都知道,却从来没有人碰触过的问题,为什么方木不许吕树宇喊名字了,方木知道,吕树宇知道,方洁也知道。这个不许的深意呢?方木或许当局者迷,吕树宇或许被冲昏了头脑,方洁却是唯一一个清醒的旁观者。   那个时候,方洁还在犹豫,方洁想提醒神经大条的方木:“哥,你是喜欢他的……”   方洁很想告诉方木:“你其实是因为认定了吕树宇帮别人给你传情书,所以才生气的……”   方洁也曾想说:“哥,我也喜欢他,公平竞争。”   可是方洁什么都没有说。   方洁告诉自己:“如果真的他们应该在一起,无论如何也都会在一起,这些都只是考验而已。无论是自己,还是陈虎。”   方洁给了自己不说的理由:“也许,缘分不是方木的,而是我的呢?”   方洁安慰自己:“感情也是要经营的,要创造条件的,万一呢…”   方洁对自己说:“什么都能让,都能分享,唯独爱情,爱情是自私的,不能让,更加不能分享。”   双胞胎有什么好?她们从一开始,就在一起,依偎在一起,她们更加相似,却根本不一样,她们争一个子宫,抢一份营养。她们更容易依赖,也更容易竞争。连缘分都有可能同时发生,都能成为竞争。她们同时遇上同一个男生,没有谁先谁后,开学那天下楼,方木走在前面,却回了头,吕树宇只看到一个侧脸。方洁低下脸,吕树宇却摔倒在地,方木背着方洁从吕树宇身上跨过去,方木没有回头,吕树宇扭头离开时,被方洁看到背影。   谁先看到的谁?谁又先被谁看到眼里?谁又把谁偷偷的放进了心里?谁先沉沦?谁先输?谁先迷失自我?谁先清醒?谁先离开?是谁先转身,走的决绝?是谁还停在原地,独自等待?又是谁骗着自己,以为能骗到世界的尽头?   这个问题,谁都回答不了,方木不行,方洁不行,吕树宇也不行。   这是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第七天(1)   第七天   室外的斗转星移,方木并不清晰,维持着原来的姿态缩在角落里。   方木收到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太清醒。上一个任务完成的有些惨烈,虽然取得了成功,却付出了极惨痛的代价。不是一个两个人受伤,而是死亡。   方木知道,有斗争就会有死亡,只是没有想到,死亡距离自己这么近。那年自己熬过来了,这次却是被虐杀一般,半数以上队友当场死亡。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杀戮,方木有些动摇。   方木看着依旧昏迷的父亲,伤亡,就在身边,在亲人身上。   信仰是怎样的存在?像海上的灯塔,带领归途?像天空中的北极星,指引方向?像人生的导师,提点迷途?像人类的梦想?所有一切的希望?   方木觉得自己进入的谜团,像是想不清楚的哲学论点,似乎怎么说都有理,又似乎怎么走都走不出去。   队长的出现既是意外,又在意料之中。   只是队长什么都没有说,安安静静地坐在方木身边,等着方木自己想明白。   “队长,你怎么会进来?”   “精力太旺盛。”   “…”   “好吧,原本是想做运动员的,拿金牌的那种。”   “照样可以啊!”   “不能,伤了筋骨。”   “后来以养伤为由换了离家四年。”   “…”   “木木,我这次回来,不走了。我申请了正规培训,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插科打诨,打杂。”   “学校呢?而且,这不是不能回家了?”   “学校的事儿,我再考虑考虑。至于家……木木,我没有小家了。国就是家。”   那时候方木还不能完全明白,什么叫没有小家了。和家里人闹别扭了?离家出走了?吵吵架,出去吃个冰,晚上还可以照样一起吃饭……方木笑着以为,坚强成熟如班长,也会叛逆,破坏力还满强,看起来会持续蛮久的僵持。   队长陪着方木回的家,家里已经被拉了警戒线,方木带着队长,从小花园翻进去,母亲养的植物倒落在地,葡萄藤顺着铁丝架子攀爬上去,离开之前,母亲还说,等到秋天,就可以吃了。   摔的乱七八糟的客厅,方洁最喜欢的抱枕也被扯破,棉絮飘在一角,书房更是像被洗劫过一番的仓库,到处都是纸屑,沙发旁的人,很安详,看起来没有受什么苦。   如果不是现场太过于混乱,会被判定为一个智力有些退化的中老年人,忘记她在烧水,不小心在沙发上睡着了。如果不是四处可见的搜寻痕迹,这一切就是一个意外。如果不是上一个任务损失的太过于惨烈,父亲仍在重症监护室,方木不会觉得眼前的一切,就如表面一般。方木难过的无法思考,却仍然无法相信这是一个意外。   有内奸。这是里应外合有计划的行为。   方木的脑子里盘旋着这几个字,嘴唇咬出了血。   “你们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的?”   队长掩护着把方木藏在自己的阴影中,不让对方认出人:“同志你好,我们是来探亲的,可是,好像走错路了。对不起。”   “快走,不要破坏现场,探亲还能走错路!”   “抱歉,我们这就走。”   说着像是没有看到一样,拉起方木,往门口走。   三人错肩而过的一瞬间,穿着警察制服的人脸上带了诡异的笑容,迅速掏出□□,并没有瞄准,似乎能不能打中都无所谓,冲着方木就是一枪。   队长紧急一推,失神的方木坐在地上,靠着打小测量身高的墙。她眼睁睁看着队长飞起一脚踢向对方再次瞄准的手。队长出手,方木见过,果敢,狠辣,如今,更加多了几分戾气,像是从地狱爬上来的死神。   对手只是个小角色,很快就被队长制服踩在地上,对方只是嘿嘿的笑:“方木,木木,你等着吧,好戏在后头呢!”这种情况下胡乱开枪不合常理,很明显,对方是有备而来,开枪只是通知同伴:目标出现。应该再快一秒。队长恨恨地踩着地上人的脖子,脚跟一踹,“咔”的一声,她不再管地上的人,拉着方木离开。   黑暗中,不认识路的队长只是跟着本能随意的躲避着人群,最后停在某一处寂静的巷口。   “木木,我知道你很难过,可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你的身份暴露了吗?还是你惹了什么麻烦?这不是普通作案,是报复行为,而且是有组织,有计划,有目标的行动。”   方木不为所动,仍旧靠着墙,一动不动。   “木木,你不想报仇吗?想就这么难过着错过机会,被那些不法分子笑死吗?你必须振作起来。就算要颓废,也等弄清楚明白,报仇以后。”   方木垂着的眼眸似乎动了一下。   队长抓着方木的下巴,强迫方木抬脸看自己:“木木,你的母亲已经遇难。”说着她亮出手机:“刚刚的短信,你应该也能看到,你的父亲,不治身亡。”方木蹙起眉头,队长端起方木的脸:“你没有时间沉沦,没有时间伤心难过,你必须坚强起来!你也只能站起来!”方木的眼皮有一丝松动,队长捏起方木的下巴,强迫方木与自己对视:“你妹妹呢?”   方木迅速睁开眼睛,小洁,对,小洁在哪里!   后来的日子,队长时常回忆起那天的方木,就像方木经常回忆起那天的队长,队长的坚决,果断斩切了方木的脆弱,迫使方木理智面对那一切,连宣泄都不曾来得及有过。队长后来常说,如果那天能有时间让方木痛苦,而不是强迫她机械麻木的无情面对,或许,就不会有后面那些年伤痕。   可是,那天根本没有那样的时间。眼看着方木恢复的生机,队长抬起手,只安抚的顺了方木的短发:“别着急,好好想,问题出在哪里。”   对上队长沉稳而坚定的眸子,方木沉默了,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抽丝剥茧的回忆。   她长久的沉默之后,给出的是一声叹息:“几个月前打过一场群架,对手是当地的小混混,他们的话,不一定能这么严密。”   “可是刚刚偷袭的人水平很次。”   方木一噎。是的,很有可能。   “有一个人知道我的身份,可能也能猜出我父亲的身份。”   “谁?怎么会这么不小心?”   “陈安国。我第一个任务就是保护他。”   队长眯起眼睛:“我记得那个任务,我以为会是我,为什么选择了你?那时候就认识?”   “不。”方木摇头:“我和他不认识。但是,他儿子,是我同桌,所以,我更像真实的。”方木接着说:“他说看到我们出去玩的照片认出来的。那照片,应该是高一时候的。那年回来后,我没有再拍过照。”   方木咬了咬牙:“陈安国……陈安国的妻子去学校闹过事儿,我没动手,但是,也没收敛……”   回想起当时的情形,方木这才觉得自己真的是莽撞了,不该惹这个麻烦。也许忍一下,让一下,翻过去就算了,当时也不该放任小洁打那一耳光。   过刚易折,老师给方木的评价,方木现在回看,觉得中肯的很。   陈安国的妻子,无论怎么被保护着,也不可能真的是个只会吃飞醋、不谙世事的白痴,怎么可能一点儿手段都没有,没准儿,救陈虎那件事,本身就是一个局,请君入瓮的鸿门宴。   方木万分后悔,当时想太少,太年轻,看不清楚这红尘繁琐,世事纷杂。 ☆、第七天(2)   队长惊讶的看着方木,很难想象,这样两个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怎么就能吵起来,还让方木不收敛的争吵。这对于向来隐忍克制的方木而言,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最近的朝夕相处,队长很明白的知道,方木这种人,不被踩狠了,是不会跳脚的。她蛰伏起来,忍耐能力不必自己差,这样的人会被激的争吵,对方要怎样的深入刺激,恶语相向,才能做到!   “她说我是狐狸精,勾引她儿子,说我是有其母必有其女,然后,说我和她老公也……不清不楚……”   “你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队长有些结巴,斟酌了半天用词。这个结果是队长没有想过的,大约方木自己也没有想过,会被说是狐狸精,还勾引了父子俩。   方木咧了一下嘴:“她走的时候,小洁打了她一耳光。陈安国道歉了,我以为就都过去了。”   情绪归情绪,理智终究领导着方木,方木想着因为伸手替自己挡下一击而断了手臂的陈安国,始终不太愿意相信,是陈安国出卖了自己。想着陈安国因为陈虎叛逆,不肯上学的事儿,而特意违背原则打电话求助,面对这样的陈安国,方木不愿意相信,那是一个舍子套狼的局,她问着身边人的声音带着疑惑:“队长,会是因为这个吗?”   然而,陈夫人以往的行为和为人,让方木闭上眼睛,她一点儿都信不过她。   “先确定小洁的安全吧。”   方木转脸,这才发现,两人停留的地方,是她上次看到的流浪狗转身离开的地方。   方木有点儿想笑,这实在是讽刺。   她回头,有些不由自主的错愕,似乎还能看到在陈虎怀里动了情的自己。   那是一幅愚蠢的模样。   方木默然的转身,把那副愚蠢的画面抛诸脑后。   如果真的是陈安国,或者说,是那一家人,方木捏紧拳头,她一定不会轻易放过。   而小洁……两个多月没有联系,方木突然不知道应该怎么找小洁合适了。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跟谁联系,不能跟谁联系。她突然就觉得自己做人很失败,什么都没做好,什么都弄得一塌糊涂。家没了,妹妹没了,朋友没了,连可以打听消息的地方都没有了。方木有些无助,再次停了脚步。应该往哪里走?可以往哪里走?还能往哪里走?   队长在前面停下脚步,等着方木。   方木睁开茫然无措的眼睛,看见地上拉长的影子,笔直而挺立,顺着影子看向前方,昏暗的路灯照不亮方木人生的道路,却照在队长的身上,亮在队长的头顶。黑亮而执着的眼睛反着光,像灯塔,像路灯,像明亮的北极星,孤独而坚韧,却引领着方向,是不是回家的路又有什么关系?总是一条路,是绝境中的一个期望,是迷乱中的一个方向,是方木追逐跟随的目标。   方木不由自主的向着队长追了一步:“队长,你说没有家了,难道……”   “暑假前,收到通知,赶回家的时候,情况……和你这儿差不多。只是没有蹩脚的善后。我猜是同一批人,你这儿,多一批私恨。”   方木看着在黑暗中发光的双眼,比远处的路灯还要耀眼。队长沉默了,队长冷漠了,队长凌厉了,队长训练更苦了,原来是这样,所以,队长变的像是黑暗中的精灵,冷风中的夜枭。   同处黑暗中的人,两个没有了家的人,谁安慰谁?谁更可怜?谁更应该流泪?谁应该给谁依靠?谁可以逃避?谁又有资格软弱?   没有,她们都只能靠自己,都必须坚强。   队长比方木年长,队长比方木沉熟稳重,队长比方木更加知道自己要什么。   两个只能靠自己的人,唯一的慰藉不过是:我不是一个人。   方木靠近队长,朝夕相处,合作搭档的两个人,连气质都惊人的相似了。   “木木,我们现在不能确定是不是陈安国走漏了消息,即便是他,应该也不能找到我。我想,我们需要找他谈谈……”   方木点头,两个系统是分隔开的,所以根本不可能让这两个系统的人私下联系,何况是联姻?这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方木清楚的知道,和陈虎根本不可能。就像方木所在的系统从来不过问陈安国所在的系统,陈安国也不知道方木这边还有些什么人,最多也只有工作中接触过的几个人。如果不是和陈虎的关系,陈安国应该也不会知道方木。陈安国没有和队长接触过,能剖开伪装认出的,只有方木,以及方木的父亲。真正的凶手,应该另有其人。   可是,事关父母,甚至是整个系统的安全,方木不能感情用事,没有证据,知道方木是木木的人,就都有嫌疑。方木拿出手机:“他平常不在这里……”说着她蹙起眉,收起手机:“他来了。我先问问。”   两人合作久了,一个眼神也很明白,队长隐藏到旁边的阴影里,方木转身,看着远处走过来的人。   正在走过来的人步伐踉跄,看起来失魂落魄的样子,这让方木不由自主的皱起眉头,凝视着那个人跌坐在台阶上,对方似乎没有看到自己的身影。   方木走过去,悄无声息,只是慢慢靠近。   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的陈虎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方木看着自己的影子落在陈虎眼前,掉进陈虎身上,最后她站到陈虎身边。   陈虎这才抬起头,眯着的眼睛慢慢睁开。他使劲儿揉着,猛的睁开。确定了眼前的人,陈虎使劲儿抱住方木,把头拱在方木身上:“你回来了,方木,你终于回来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方木垂眼,看着抱住自己的人,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感觉,许久说不出话。   陈虎没有顾虑,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自己想起来的话:   “你都没填志愿。”   “你好厉害,还是第一名。”   “吕树宇和方洁都去省城的大学,你呢?”   “我妈给我填了北京的学校,说会去接着陪读。”   “方木,你好吗?你肯定不好,又瘦了。”   “今天方洁一个人在街上,我不敢跟她说话,没有打招呼,她不让我喊你的名字。”   “你怎么不说话?你一声不说就走了,我好担心,我怕你又不理我了。”   “方木?”   陈虎蹭了蹭鼻子,抬头看方木,这才发现方木不太对,赶紧站了起来:“方木,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方木审视着陈虎,他什么都不知道吗?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确定什么都不知道吗?还是只是在演戏?撒谎?   方木的眼神让陈虎心跳加快了几分,更觉得事情严重了,陈虎咬牙:“你是不是遇上什么困难了?”说着拉起方木的手:“走,跟我走。”   方木挣开:“去哪儿?”   陈虎不松手:“去我家,我爸爸今天在家。找他,他肯定能帮忙。”   方木眯着眼:“哦?你爸爸?你的履历表上,父亲那一栏,不是都空着吗?”   陈虎脚一顿,没有犹豫很久,就做了决定,很快又抬起头:“我有爸爸,他不太方便……所以一直都没写,怕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但是我知道,他很有本事的,你和他肯定说的来,这样的话,他肯定会帮你。你们是一样的。”   方木不肯走:“什么叫我们是一样的?”   “就是一样聪明,一样什么都懂,会讲一样的道理。” ☆、第七天(3)   “你说看到方洁?什么时候,在哪儿?”方木转了话题。陈虎丢开拉方木回家的事儿。   “下午的时候,在他们打工的咖啡店不远处。他俩都在那里打工,我之前经常去找你,所以才知道的。我没有跟踪方洁。”   “后来呢?你看到方洁之后呢?”   “她好凶……”   “不要说她坏话!”   陈虎舔了舔嘴唇:“她背着包,一个人,上了二十七路公交车。”   方木疑惑的看向陈虎:“一个人?吕树宇呢?他们不是在一起打工吗?”   “不知道,没看到他,怎么了?他们不会吵架了吧?然后方洁离家出走了?”   方木仔细的回想着家里的情况,心底多了一点儿期望:“你能给吕树宇打个电话吗?问问小洁是不是跟他一起?”   陈虎拉起方木就走,方木不走,陈虎道:“不回家怎么打电话,我可没有手机。你到底怎么了?变的有些奇怪呢!”   方木笑不出来,抽着弯了一下嘴角:“你不知道我家出事儿了?”   陈虎一脸茫然:“什么事儿?”   方木没说话,拿出手机拨打了一个号码,刚响就有人接听,显然对方也正拿着手机:“木木?你回来了吗?爸爸想给你打电话,又担心会给你带来麻烦,没想到你打过来了。你还好吗?有什么需要爸爸做的?”   一连串的问话,被怀疑对象明显的关心让方木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她稳了稳情绪,才说:“我带一个朋友去见您。”   “好,我在家等你。”   “我不想见到你太太。”   “她不在家。”   “我妹妹不见了。”   “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你等等……木木,小虎也不见了……”   方木似乎笑了一下:“他跟我在一起。”   电话那端似乎松了口气:“我派人找你妹妹。”   “不,可以的话,请查监控,火车,汽车之类的,她……叛逆期……”   “好。现在外面不安全,你们快点回来。”   “谢谢。”方木摁了手机,扭头看阴影一眼,队长几步走到方木身边,看方木点头,几不可见的颔首。   陈虎看着眼前相似却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本能警觉出来人是危险的,拉着方木挡在自己身后,看着队长道:“你是谁?想干什么?不许你欺负方木。”   队长一愣,歪了一下嘴,看向方木:“这是‘糟心事儿’?”   队长的洞察力很强,可这么直白的看的清楚还讲出来,仍然让方木蹭的一下白了脸:“走吧,赶时间。陈虎,她不是坏人,我们一起去见你父亲,他在等我们。”   陈虎眼看着队长抬手摸方木的头,落在方木的后颈上,轻轻捏一下,似乎在安抚,又似乎只是一种沟通方式,像是她们经常这样,而方木不会有任何不乐意或者不愿意,不允许的情绪在。陈虎更加明确的感受到,这两人的世界,是自己无法介入的世界。   方木看一眼欲言又止的陈虎:“你想问什么?”   “你知道我爸爸?”   “知道。”   “难道,真的是我妈说的?”   “噗……”队长不小心笑出了声。陈虎红了脸。   “这个问题我不回答,你问你爸,看他怎么回答。”   “方木,为什么,我觉得不懂。我不懂你,不懂爸爸,不懂你们。”   “这个我也无法回答。你一会儿帮我找吕树宇吧,我需要问清楚,他和小洁是怎么回事儿。”   “他们不会分手吧?”   “别乌鸦嘴。小洁……不会的。”   陈虎撇嘴:“可吕树宇会,他……哼!”   “陈虎,别闹了……”   “我知道,你累了……我不闹,你别走了……”   方木硬生生换了话题:“你去北京念书?”   “我妈填的学校,她说好,我不能改。你呢?我想跟你一起。”   “陈虎,你爸爸应该跟你说过,你和我最好不要有任何牵扯,连做好朋友都不行吧。”   陈虎不说话,方木轻笑一声:“他说的对,你应该听他的话。”   “我不。”   “你不?然后呢?怎么办?你妈妈应该说过,谁都可以,唯独方木不行,谈恋爱都不可以吧!”   陈虎惨白着脸。   “你不用问我怎么知道的,我就是知道了。他们都是为你好,而且他们说的都是对的。我俩不可能,也不合适。”   陈虎不说话,方木也不说话了。三个人继续走着,快到陈虎家的时候,陈虎不甘的问了一句:“你喜欢吕树宇?”   方木怔住了:“哈?”方木有些弄不明白陈虎的脑回路,为什么会得出这样的结论。但是这个结论却实实在在的冲击到了方木,方木惊的说不出话,只是愕然的看着陈虎。   “你果然喜欢他。”   “别乱说,他是我妹妹的男朋友。”方木有些恼火,几乎要急躁了。从来没有人跟方木说过这样的话,方木也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怎么可能?这不可能!   “他们如果分了呢?”   “那是我妹妹的前男友。”方木抬高了声音,明确表示了对陈虎的不依不饶很不高兴。脑子里是母亲温柔和蔼的声音:“小洁挑,小洁挑,小洁挑完木木挑,木木大一些,要让着小洁,照顾她,疼她,对她好啊……”   “你对吕树宇不一样,你对他和对我们不一样,你就是喜欢他。”   “我没有。”方木怒了,别说他们没分,就是分了,也不会喜欢吕树宇,吕树宇是小洁的!方木不想收敛脾性,直接暴怒了:“陈虎你搞什么鬼?你到底想干什么?”   陈虎不说话了,不服和委屈摆了一脸。   方木暴躁的踢了一脚身边的花坛,陈虎唬得一跳,破罐子破摔道:“没有方洁呢?没有方洁你是不是就喜欢他?!”   “我……”方木瞪着眼抬起手,陈虎本能的闭着眼侧了脸。   陈安国在家门口就看到这一出,轻咳了一声:“回来了不赶紧进来,把人都引过来才够?不懂事!”   方木尴尬的收了手,站在一边儿等陈虎先进去。陈虎站在另一边儿等方木先进去,两人僵持了一会儿。陈安国看不下去了:“木木先进来,别管他。”   方木和队长坐在陈安国书房里,方木没有向陈安国介绍队长,陈安国也没有问。像是约定俗成,又像是本来就应该如此。方木说带个朋友来的时候,陈安国就知道,自己被怀疑了。   第一层疑虑都没有刷洗干净,陈安国不会给自己惹麻烦。方木说不见陈夫人的时候,陈安国就知道,方木也怀疑着自己家里的那个女人呢。所以方木说方洁不见了的时候,陈安国的第一反应是,自己的儿子在对方手上。这是在威胁自己,如果方洁在陈安国或者陈夫人手上,最好想想清楚再动手。   陈安国苦笑,短短几句话,方木就明白了大概。可是自己还是要说清楚:他欣赏方木,不会出卖她,第二批确实是自己夫人派的人,他发现的时候,人已经去了,刚阻止了她的人马,就接到了方木电话,无论是他还是他的夫人都没有抓方洁,最后,他愿意用一切力量协助找方洁,替夫人道歉。   方木不置可否,一句都不肯说,面上也不显露半分,只悄悄和队长交换了眼神。   陈安国并不催促。三人沉默等待的时候,陈虎带着吕树宇进了书房。   “方……班长!”吕树宇看到方木先是惊讶,再是不安,然后是羞愧难过,吕树宇不敢直视方木,低了头站在一边。   方木木着脸,不说话。   队长拍了拍方木的肩膀,摇了摇头,转身对陈安国道:“听说陈先生好茶,不知道晚辈有没有这个荣幸。”   “请。”陈安国看一眼屋子里的年轻人们,有些哭笑不得,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家家,会品什么茶,还不是清场。   方木看一眼依旧赖着不走的陈虎:“你不去?”   陈虎摇头:“不去。”   方木靠在椅背上:“那你出去吧,我想单独和他谈谈。”   陈虎看着方木,方木靠在沙发上,一双手疲倦的盖在脸上,陈虎说不出话,转身走出书房,顺便关上了门。   这种所有人都有秘密,只有自己是局外人的感觉,很不好。书房里的秘密,陈虎进不去;方木和朋友的秘密,陈虎进不去;方木和父亲的秘密,陈虎也进不去;就连现在,方木的朋友正使用父亲心爱的茶具为父亲展示一手冲泡茶艺,连这两个人喝茶的世界,也让陈虎觉得无法靠近。   方木的朋友,看起来像是个男生,比方木高,比方木健硕,比方木黑,眼睛大一些,唇薄。   方木似乎和这朋友很亲近,至少是陈虎看来,唯一一个敢对方木动手动脚的人,而方木似乎会在这个朋友的手掌下瞬间就安稳情绪,这太不可思议了。    ☆、第七天(4)   为什么方木会有这样的朋友?而父亲似乎并不觉得意外,父亲似乎比自己知道更多的方木,这怎么可能?明明和方木朝夕相处的人是自己,而不是父亲,凭什么连父亲也像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朋友一样称呼方木为木木,自己却得喊“班长”。   陈虎靠近茶几一些,陈安国正品着第二盏。这一套功夫茶的手艺不同于现在市面上的那些样子把戏,这个女孩儿是真正的品茶的好手。听这讲解也头头是道,明明才二十出头,却能像个老古董一样抱着茶杯,真是不容易,境界又上一层,这是木木都没能达到的高度,如果不是…真相多问问,多了解了解,多沟通一下,可以直接从茶道开始,延续下去。   “爸爸…”   陈安国的思绪被陈虎打断,陈安国回过神儿来,看着自己的儿子。陈虎很聪明,也识大体懂规矩,讲道理,完全没有其他二代们那些陋习,最让陈安国头疼的叛逆时候,也就是高三那会儿,但是很快就被方木一顿打又拉回了正轨。这孩子从来没有让陈安国操心,妻子教养的很好,可是,陈安国始终觉得,缺少了一些什么。   少了些什么呢?   陈安国始终没有想明白,可刚刚门口那一幕,陈安国似乎被点醒了一般,似乎突然就知道少的是什么了。   魄力。   如果不和方木比较,陈虎是个非常优秀的孩子,可是在方木面前,陈虎不由自主的就弱势了。说他让着方木,宠着方木,舍不得和方木争论,教养修养好,都可以。   可换个方向来说,抛开所有这些感性因素和外界因素,陈虎在方木面前依旧会是势弱的。   因为魄力不足。   气势不如方木强大。   就是年轻人们所说的气场。   陈安国又看向对面的女孩。   食物链一样的关系,面对比自己强大的生物就会不由自主的俯首。   以后会怎么样,陈安国不知道,但是现在的陈虎,根本没有办法在方木面前抬头挺胸的说话。   陈安国喝一口茶,甘苦,稍微有些凉了。   “爸爸!你想什么呢!”   “你说什么?”   陈安国瞟了儿子一眼,不肯承认自己又走神了:“说吧,我听着呢。”   陈虎挨着陈安国,陈安国的对面已经空了。离开座位的人踱步到了落地窗边,看着漆黑的夜。这个距离如果不刻意去听,是听不到这边的说话声的。陈安国点头示意,表示感谢,明白这是留给父子俩说话的空间。   “你认识方木?爸爸,你怎么叫她木木?你们俩是什么情况?”   陈安国好笑的听着儿子酸溜溜的问话,伸手拍了陈虎的头:“乱说什么,她爸爸是老干部,我有她电话,有过联系,有什么问题!我一个长辈,难道也叫她‘班长’?你脑子里能不能装点儿正事儿?怎么成天都在疑神疑鬼的!”   陈虎直觉并不相信,可是又觉得父亲不会撒谎,一时间不知道是应该相信还是不该相信了,他仍旧将信将疑的看着父亲:“那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我帮她找方洁。小虎,这事儿,你也得帮忙,她家里出了点儿事儿,她父亲出差,妹妹走丢了,你得帮她,我也帮她。”   “我应该怎么帮?她好像根本就不需要我,还得反过来照顾我,我觉得我总是在帮倒忙…”陈虎有些难过,想到自己刚刚还说了那么多惹方木生气的话,更加无地自容。   “她不需要安慰的话,就给些实际的帮助,比方说,帮她找到方洁。”   看着陈虎懵懂的眼睛,陈安国轻笑了一声:“语言,有的时候是最没用的东西,光嘴上说说,谁都会,可是有什么用呢?不付诸行动,一点儿用都没有。你懂事一点儿,别让她更辛苦了。”   “我没有…”   “你没有?那她还能气的想打你?你明明知道,她其实很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不是个会随便动手使用暴力的人。”   方木是什么样的人,陈虎清楚。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陈虎也清楚,可是方木和父亲究竟是什么样的人,陈虎却又说不清楚。   “我知道了,我这几天少说话。”   陈虎抿着嘴,原来唯一能帮方木的就是少说话,说话过脑子,不无理取闹,自己能做的还真是“多”啊!   陈虎以前并不觉得方木遥不可及,可是这一刻,却深深的觉得自己和方木之间,早已不是那一个小时的空白,也不是第二名和第一名之间的差距。陈虎使劲儿的在追,很用力的在努力,很认真的去靠近方木。可方木却没有停止过脚步,甚至跑的比以前更快,直道上还能看到背影,感觉离的并不遥远,可是陈虎一个开小差的时间,方木已经转弯,连个背影都没有给陈虎。陈虎还留在直道上东张西望,寻找方木的身影。   要到哪一天才是尽头,才能赶上方木呢?   陈虎觉得眼前一抹黑,更混乱了。   陈安国的思绪又飘远了。   和一个朋友回来的,任务还没有完吗?她父亲呢?以后呢?方木以后怎么办?   方木从飘窗上收回僵硬的四肢,重新把自己放在柔软的大床上,躲进被子里。外面的一切都与方木无关,阳关灿烂也好,风雨飘摇也罢,全都被隔绝在方木的世界之外。   相关也好,不相关也罢,总少不了一个事实,那一年,不仅队长没了家,方木也没了家。找不到的妹妹,不能出面的葬礼,两地分隔的父母,无法破解的悬案……   如今的方木已经不像早几年那样,那时的她始终无法面对,只能不停的用训练和任务麻痹自己,即便在那样的高强度刺激中,方木仍旧周期性的消失不见,又周期性的被队长从各种角落翻出来。   方木经常想起那只流浪狗,那双原本以为是疑惑的黑亮眼睛,原来是怜悯和同情吗?预见了将来,方木会像它一样流浪,一样只能在角落里躲着,才能觉得不那么寒冷,不是孤身一人。   几年追踪,几年卧底,终于复仇。一晃十年过去,方木身上的伤口宣示着方木的努力与执着,方木成长成为更加优秀的人。可是方木并不认为自己优秀。合格的优秀,不该是自己这个样子。   流浪周期在延长,似乎是好转的现象,可是每一次复发,都比以往更加具有破坏力。   伤口还是一样的伤口,疼还是一样的疼,没有减少半分,不能更增加一毫,一年疼十分的量,以往一个月不足一分,如今一次疼五分,如此的“好转”而已。   就像现在,方木停步不前,躲在没有开窗的酒店里,除了回答打扫卫生的客房服务“不用”,好让对方放心,客人没有变成一具尸体以外,再没有出过门。   有些事情,要一个人去思考,才能想的明白,要一个人去面对,才能看得清楚,要一个人去承担,才能坚持不被压垮。   像过去千百次一样,方木藏匿了自己,又将自己从掩藏地挖掘出来,硬生生的面对一切。发生了的事情,虽然不会像时间流逝一样消失的一干二净,不会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留下的伤口却依旧会因为时间的推移而变得浅,变得淡,变得不痛不痒,变得像是疤的原本形态都看不清楚。   时间在那里,奔跑,或者漫步,它不紧不慢,不会有任何停顿;故事在那里,记得,或者遗忘,它不嗔不怒,不会有任何改变;创伤在那里,抚平,或者留疤,它不弃不休,不会有任何作为。   既然注定该方木背负这一切,无论逃到哪里,方木都会把自己翻出来,剖明白,晒清楚。 ☆、第八天(1)   第八天   徽菜究竟有多出名?方木没有关注过,八大菜系,各有各的特色,偏偏徽菜的特色是方木不喜欢的混合。   鲁菜以咸,鲜为主,近海近水,地理便利,鲜是必不可少的,为了压制鲜腥,却不破坏鲜,咸是最佳手段。就像海河边儿长大的天津人,在外面无论吃什么都要多撒一把盐一样,似乎这才是原本就应该存在的味道。文人辈出的鲁菜发源地,也最早的追求了色香味俱全,“食色性也”,如何知道说的不是鲁菜?   川菜以麻辣为主,不单单是麻,也不单单是辣,而是麻辣的有机结合,辣里头带着麻,刺激着舌头上的味蕾,麻里头带着辣,驱散着盆地的湿气和闷热。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川菜的麻辣遍布大江南北,真正打从骨子里接受这样的刺激的还是那一片地道的巴蜀人。   苏菜偏甜,带黄酒味,长江流域的鱼米之乡,又环抱着太湖,奔流向海,江南的美食像江南的美人一样,小巧精致,美不胜收,温婉动人,让人陶醉其中。   粤菜重在原汁,原味,鲜,清淡,整鸡入瓮,蒸煮也好,炖卤也罢,怎么进去,怎么出来,即便飘着厚厚的一层油,也是鸡本身的油脂,无添加,不着色,有的是用心烹制和耐心等待,等待一只鸡到最佳入食的状态,等待一杯红酒,到最佳品尝时间,等待一个人,到她转身就能看见。   闽菜又分东西南北,沙县蒲仙,可无论哪里,少不得煲,少不得汤,少不得酸甜苦鲜,少不得药石入膳,以配合当地气候特色,一盅佛跳墙,想当然的是一口开胃汤,内里却是真正的山珍,实在的海味,切实的熬炖,以及白花花的银子。   浙菜和苏菜相似,毕竟,江浙不分家,然而,浙菜多了苏菜的一分鲜,一分荤油味。而多的这一分,也是因为更加靠近东海一分。“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不仅仅因为苏杭的山水美景,苏杭的文人轶事,苏杭的经济闹市,苏杭的烟雨美人,更因为苏杭秀色可餐的美食吧。   湘菜辣,腊,辣的呛人,辣的呛声,辣的猛咳的淌眼泪,却忍不住下筷。温和湿润的湘江人用呛辣提神祛湿,和巴蜀地区的辣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却又各不相同。湿热地区的腊制品也更具特性,腊肠,腊排骨,什么都可以腊,从腊月一直吃到正月过完年,完美的延长了保质期。   徽菜呢?方木沉着脸,顶着绵绵的小雨继续出发。   徽菜主酱香,味浓。真正的徽菜是指徽州人做的菜,而真正徽州人则是在黄山、绩溪,婺源等地。皖北的中原菜式,则大相径庭。   自行车已经维修过,坏掉的部分已经修好了,可以坚持使用,它带着方木继续前行。   可是人不是机器,丢掉坏了的大部分,换成新的,好的,就可以一切照旧。   人坏了,要怎么修呢?   天麻麻的亮,细雨密密麻麻的飘,飞了不一会儿,细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东方升起的太阳。   阳光斜斜的照耀着方木的左侧,手腕上的表蒙子随着手腕的旋转折射了阳光,晃了方木的脸。   一别多年,再见已是五年后,五年的岁月,到底改变了什么?   方洁继续念书,和吕树宇一个学校,不同专业,两人蜜里调油分分合合,终于在第七年,逃不过七年之痒,躲不开毕业失恋,最掩盖不住的,是没那么喜欢了。   一句喜欢你,不过三个字,头一次说出口的时候,他们不过十七岁,说了七年,真的刻进骨头里了,假的,也跟真的一样深入骨髓。   一句不喜欢你,不过四个字,第一次说的时候,吕树宇被人打了一耳光,如今,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吕树宇想打自己一耳光。   方洁说:“感情是消耗品,你我是天平的两端,你给的多或者少,我给的多或者少,终究免不了这样一个结局,不平衡。不平衡的结果只有一个,就是坍塌。”   方洁说:“还好,没有结婚,不过,就算结婚,也会离婚的。”   方洁说:“吕树宇,虽然你没有提过,我也没有问过,你扪心自问一声,你还记得方木吗?”   方洁说:“你不要跟我说这些,家里乱成团儿的时候,她在哪儿?哥?有她撑着?吕树宇,你知道吗?信她,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错。”   方洁说:“你知道第二大错是什么吗?就是跟你浪费了这七年。”   ……   吕树宇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哭还是应该笑,事到如今,方洁还在说方木,而方木,那天之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滨江的酒吧一条街里,永远都不缺少买醉的人,灯红酒绿喧闹无比的角落里,永远都有人豪饮的身影,这个人影,可以是任何人,也可以是他一个人。   吕树宇觉得自己很失败,失败到加班之后就是买醉,买醉之后就是加班,而明天,远的没有方向,没有东南西北,只是遥遥无期。   方洁说:“我回家,守灵的是陈虎,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吗?”   方洁说:“她再也没有出现过,你知道我有多么不安吗?”   方洁哭:“哪怕是尸体,哪怕是像我爸爸那样,她被送回了尸体,也比这样失踪,要让我安心,让我不再这么提心吊胆你知道吗?”   方洁大哭:“吕树宇,你从来都不知道,对我而言,她跟你一样重要,她甚至比你重要,可是,她消失了,不见了,抛弃了我,而你还在为她说话!”   方洁转身:“就这样吧,吕树宇,我不知道你是怎样过这几年的。可是看到你,我就会想起她,这些年,从来没有改变过。”   方洁笑:“吕树宇,我们从一开始就错了,不要继续错下去了。”   七年的感情,剩下一句“错了”。   吕树宇端起酒瓶,往嘴里倒酒,分手近一年,方洁的话却一字不少的不停盘旋在吕树宇的脑海中。远处的舞台上,摇滚歌手嚎着颓废歌曲,颓的十分符合吕树宇如今的心境。   吕树宇不知道自己这样浑浑噩噩了多久,似乎隔些日子就会反复,不过,有什么关系呢?who care没有人care,因为方洁,方木早和吕树宇划清界限,因为方木,方洁也和吕树宇划清界限。   乐队换了歌手,短暂的停顿引起不少听客的不满,吉他手拨着琴弦,铮铮琴声赢得满堂喝彩。   吕树宇哭笑不得,眯着模糊不清的眼睛,摸索着倒酒,晕乎中倒的到处都是,真正进入嘴里的却很少,少到白衬衫的前襟全都是酒香,少到西装长裤的裤口顺着脚踝往下滴酒,少到被人截了酒瓶,吻上了唇,偷走了最后那一点儿酒香。   丰唇有些冷,刺鼻的口红味道让吕树宇本能的蹙起眉头,浓烈的香水环绕鼻间,吕树宇扒着眼前的人,开始往外推。   不是小洁。   不太清醒的人抿住嘴唇,阻止被侵略。圆润的肩膀?不是小洁。丰满的胸脯?不是小洁。粘腻的触感?不是小洁,划着后颈的长指甲?不是小洁。本能的抗拒躲避,却被酒精泄了力,吕树宇继续推着,小洁知道了,会伤心难过的。这个念头支撑着吕树宇,攒了一口劲儿,死命推开不停靠近的人。“轰”的一声响,被推开的人一怔,看着烂泥一样瘫在凳子上的吕树宇。   吕树宇无意识的擦嘴,擦脸,擦脖子,擦抹着被碰到的地方,神情有些悲伤,嘟着嘴呢喃。   “你说什么?”   “…”   女人又凑近一些:“什么?”   “不行…不是小洁…” ☆、第八天(2)   女人瞪着吕树宇那张喝的通红的脸,怒不可遏:“不是方洁?”女人笑了,有些疯狂,她的眼里带着泪,翻手打在吕树宇脸上:“吕树宇,你混蛋!你究竟有没有心?这么多年了,居然仍旧对我说一句不是方洁!活该你被甩,就该让你尝尝爱而不得是什么滋味,活该方洁不要你!”   女人叫嚣的疯狂,推了桌子,倒了酒瓶,转身跑开。吕树宇摸着被打的脸,有些怔愣,他有一瞬的晃神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沿着桌子摔倒的方向踉跄的走了几步,左手摸着沙发的棱角,似乎拐了个弯儿,一脸期待的看向空荡荡的过道,像是有什么人在那里等着。   金黄的银杏叶,飘的满地都是,很美,很暖,刚刚被秋风扫下的黄叶,还在空中飘荡,慢慢的浮向靠在礼堂墙的方木。方木伸手接住那片落叶,捏着叶柄在指尖把玩,似乎因为听到声音,略微侧了头,带着些惊讶,还有些意外的惊喜,方木在漫天的金黄中对吕树宇微笑,温暖的像满眼的金黄。记忆中的方木狭促的翻了回眼皮儿,似乎又在说:“悲秋吗?”   吕树宇笑了,微微弯着眼角,有点儿委屈,更多的是期待:“方木,她打我,你出来啊…”   空荡荡的过道,没有人回应,吕树宇垂着头,似乎面对了现实,苦笑一声,倒趴在地上。   倘若不是亲眼所见,方木是不会相信,吕树宇的心底怀着这样的期待,期待着这样的转变。那一年,那一巴掌之后,如果方木走过去,或者吕树宇多走一步,拐个弯儿,所有的一切是不是就不一样了呢?   那年生日方木不会接两次电话,那年元宵不会四个人看烟火,后来暑假方木不会去集训,不会有工作,不会认识陈安国,方木的父亲不会暴露,母亲不会死,方木可以照旧做个有点儿多动症的普通高中生,她可以念完高中念大学,念完大学找一份喜欢或者不那么喜欢的工作,可以朝九晚五,周末偶尔加班,她可以和什么人谈恋爱,到了一定的时候,双方见家长,举行一个和所有人一样的婚礼,她也可以穿着白纱,踩着细跟的白色高跟鞋,透过细软的头纱,看自己挑中的那个一生相伴,为他生一个或者两个孩子,或许也是一对双胞胎…然后,孩子长大,她老了,一辈子过去了…   可是,方木没有走出去,靠着墙睡着了。   吕树宇没有多走一步,也靠着墙睡着了。   方木没有擦汗,没有在狭长的国道边停留,没有补水,没有坐在树荫下,她只是不停的蹬着自行车,速度不减,经过一个下坡路,曲起双腿,轻抬了腰,双臂一齐用力,连人带自行车一起跃过突然出现的水坑。车轮带飞的串串水珠小泉般浇在方木背后,凝望着方木远去的背影。   宿醉带来的头痛折磨着吕树宇,他揉着突突直蹦的太阳穴使劲儿甩头,喝断片儿这种事儿,头一回发生的这么彻底,怎么回的住处,怎么开的门,怎么换的衣服,一概不得而知,吕树宇迷茫的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和被整理过的房间,他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   端着一杯酒,吕树宇又靠在吧台的角落里,不和任何人说话,不理睬搭讪,他只是不时看向舞台,以及后台的方向。   等了一周了,吕树宇说不清楚在等什么,那说不出的感觉还在,所以吕树宇还在寻找,寻找心底那一点儿的疑惑和不确定。   朋克造型,粗金属链条,夜里也架着□□墨镜的主唱,让人看不清楚墨镜下的脸究竟是什么样子,隐约只会觉得,对于男人而言,皮肤是很好的。皮裤上几个窟窿,露出的膝盖却不是一般男人的粗犷,细碎的头发被吹的膨胀起来,嘴角的刚毅,让当事人看起来更加彪悍,不容靠近。   那晚摇滚乐队的主唱,依旧沉浸在那一首粗狂的颓废歌里。吕树宇盯着台上唱歌的人,不是这个。   心里期待的是谁?心里以为的是谁?吕树宇说不清楚,也说不出口,却实实在在的觉出,那晚,她在。   主唱休息时间,吉他手又来撑场,吕树宇盯着吉他手,夸张的弓着纤细的背,双手飞快的在吉他上旋转,音符如滚滚浪涛涌向酒吧的每一个角落。吉他手和主唱一样,带着墨镜,挡住脸,让人看不清楚,圆挺的鼻子下,随着节奏横咧的嘴角,是个薄唇微启的模样,吕树宇愣了神,松了手里的酒杯,走向舞台。   沉浸在音乐中的吉他手抬眼,看着突然站在台下的人,收了吉他,食指顶着墨镜蹲下身:“帅哥,搭讪?”   吕树宇看着墨镜后只出现了一瞬的眼睛,并没有看清楚,可这样的轻浮孟浪,让吕树宇失神的摇头:“抱歉,我认错人了。”   “我也很好啊,看在你这么帅的份上,我可以吃一回亏的。”   吕树宇后退了两步:“不……”   吕树宇抬眼,又看一回吉他手,主唱已经重新上台,吉他手退到一旁,让出中间位置。一首嗨翻天的摇滚,全场跟着主唱一起翻滚起来。吕树宇挤出热浪般的人群,心里说不上来是不是失望还是难过:不是她。   方洁说出口之前,吕树宇从来不觉得自己在心底冻结着方木,躲着不看不问,吕树宇自己都以为没有方木的存在。和方洁在一起的日子,吕树宇很满足,这么好的女孩儿,怎么会不满足?   吕树宇喜欢也愿意就这么一辈子长长久久下去。如果方洁不是这样时不时提起说起方木,吕树宇认为自己肯定已经忘记方木了。面对方洁和与方洁的这段感情,吕树宇一直认为自己是绝对忠诚的,除了最初偶尔会看着方洁觉得和方木像,后来的日子,根本没再让这种事情发生。   可方洁提醒吕树宇:你以为不提不想不问,就真的是所谓的对我忠诚,公平了吗?   分手一年,方洁一直在吕树宇的脑子里,像空气一样,无时无刻不存在着。   而方木,是渐渐浮出水面的鱼,不卷腥风血雨,浪花朵朵,却游荡漂浮,随处可见。   方洁,方木。   方木。   多年不叫这个名字,吕树宇以为消失的无影无踪,却在一夜之间被充斥着吕树宇。方木,这个名字,每喊一声,他就带着一丝闷闷的疼,不是真的疼,只是一种感觉,可这感觉,比真实还要疼。   吕树宇不死心,怎么死心?吕树宇死不了心,扭头冲着舞台,大喊出声:“方木!”   主唱的声音更大了,完全掩盖住吕树宇的声音,吉他手稍微停顿了半秒,人群依旧狂热,吕树宇像是抓到了一丝对方的破绽,死命拽着救命的稻草一般,发了疯的冲着停顿的人挤回去:“方木,方木,方木!”   吕树宇在人群中跌跌撞撞,怎么也挤不到舞台旁边,他着急的推搡着人群,磕磕绊绊,终于被一双手揪住领子,推出人潮,他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满满的绝望:“方木!”   几乎要跌倒的人没有直接跌到地上,而是被人从背后推开,斜斜的摔爬在桌子上。吕树宇好脾气的扯着被揪的褶皱的领子,扭头时还蹙着眉头。看到眼前的人时,吕树宇惊的目瞪口呆,几乎不敢认,本能的想着别被对方听到自己刚刚喊了什么。   吕树宇拉着领子,讶的张着嘴,脸上僵硬的笑有点儿难看:“小洁?” ☆、第八天(3)   很快,吕树宇就发现小洁不对劲:小洁并不理睬他。   也对,身边还有别人,她怎么会跟前男友打招呼?吕树宇侧了两步,让开门口的位置。   是什么让小洁变成这样了?一年了,“我怀念我的,与你无关。”“不会打扰你的人生。”“从此陌路……”所以吕树宇虽然思念,却从来没有真的去找过小洁,这样突然的碰面,完全超出吕树宇的意料。   小洁变了,喜欢素颜的小洁却上了浓妆,黑色的直长发染了色,还烫了卷,小洁依然好看,眼睛画的像熊猫一样也好看,嘴巴染的像吸血鬼一眼也好看,蓬蓬裙换成紧身的皮裙也好看,可是,却不是原来的方洁了。   方木如果知道,小洁变成这样子,会像那年一样,用那么失望的眼神看自己吗?吕树宇握紧拳头,不能再让方木对自己失望了,方木那种失望的像是看尘埃里的病菌一样的眼神,吕树宇受不了,也不要再来一次。   行动比思维快,吕树宇还没想明白,他的手已经拉住小洁的手腕:“小洁,你怎么可以这样?就算分手了,你也不该这么糟蹋自己!你说过,我不能作践你,可你也不能这么作践你自己!”   吕树宇严词厉色,方洁一脸莫名,扯回自己的手臂:“你认错人了。”   说着她扭头挽住身边的中年男人:“让他走,醉鬼。”   声音有些娇俏,吕树宇跳着眉毛:“你……”   男人抬起手,几个西装架住吕树宇,男人笑:“你想怎么处理?”   “扔出去,垃圾就应该像垃圾一样,被丢掉。”   “带点儿色儿?”   小洁狭促的嗔了一眼:“费劲儿,丢了就行了。”   “你心疼了?”男人挑起小洁的下巴,小洁略微一怔,似乎不开心了:“真是让人伤心啊,我都不认识他,说什么心疼?真心疼,也心疼你啊!”   男人哈哈一笑,抬手示意:“扔!”   被拎着四肢抬起来,吕树宇愕然了,同时更加生气了:“方洁,你的自尊呢?”吕树宇抬眼,却看到小洁一脸漠然。   “方洁?你吗?”   小洁带着笑,似乎刚刚那个冷冰冰的不是她:“谁知道,你不记得我的名字了吗?”   男人的大手捏着小洁的肩膀,不轻不重的拍了两下:“绑起来。”说着靠近小洁的耳朵:“方洁的前男友?得来全不费工夫啊!你说,他会不会知道木木在哪儿?”   小洁的脸在男人的注视下没有任何变化,只是一脸意外和不解:“你在说什么?老实交代,除了我,还有多少女人?”   “怎么?要吃醋?”   “不行吗?”   “可以,小醋怡情嘛!况且那些都不算什么,对我而言,你才是最重要的!”   小洁得意的转身,错开搭在肩膀上的大手,眼底略过吕树宇,闪过一丝并不明显担忧。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向中间的位置,不时有人被推开,可即便这样的打扰,台上的人也依旧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继续演唱,继续弹奏。   吕树宇挣扎不过,愤怒的盯着要扔他出去的小洁,担忧的瞟向舞台上的吉他手,男人说话的声音不大,吕树宇却听到了,抓自己,是为了知道方木的下落,引出方木,抓方木吗?方木干了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些看起来很不正经的人要抓方木?   男人大剌剌的靠在沙发上,小洁乖巧的依偎在旁边,男人看着心事尽显的吕树宇,又看看身边这个什么表情都没有似乎什么都与她无关的女人,顺着吕树宇的眼神瞥向舞台,盯着台上演出的两个人,终于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出声。   音乐被笑声打断,戛然而止,舞池中不满的人们瞪向大笑的人,看着这桌的架势,原本打算理论的几个也放下手,有的偷偷溜走,远离是非。更多的人,则是安静的躲起来观望,企图掩藏自己存在的气息,以免殃及池鱼。   唱歌的人被打扰,十分恼怒,顺手将麦架翻到肩膀上,抬起手指对无理的男人挑衅。   变化几乎就在一瞬间。男人勾着成熟稳重的唇角,不动声色的扣住小洁的脖子,回馈主唱的挑衅。   主唱显然愣住了,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样。   吕树宇也没看明白,用自己带来的人威胁对方的挑衅?吕树宇开始挣扎,他担心小洁的安危。   小洁似乎并不知道自己被当作了筹码,一脸莫名的看着男人:“轻点儿,弄疼我了!”   男人扣住小洁的后颈,拇指压在大动脉上。主唱微眯了墨镜后的眼睛,僵持的瞪着男人的方向。   男人一脸“你奈我何”的模样,看得主唱火大,抡起麦架架在吉他手的脖子上:“放开她!”   小洁闭上眼睛,似乎一切与她无关,略微向外的脚尖暴露了她心底真实的想法,她在等待,等待合适的机会。   吕树宇看着被威胁的吉他手,使劲儿一冲,撞开压制自己的人,他几步冲上舞台,借着惯性咬着牙撞上主唱:“放开她!”   主唱被突然如起来的变故打了个措手不及,恨不得一脚踹开撞过来的吕树宇,又不能真的伤了吕树宇,郁闷地直抽脸颊。   主唱错开半步,吕树宇没有撞到主唱,脚下被绊住,磕摔到麦架上,麦架一头在主唱手上,一头压在吉他手肩上,被吕树宇从中间一使劲儿,吉他手闷哼出声。吕树宇赶紧站好,挡在吉他手面前,对着跟自己差不多高,比自己瘦一圈的主唱怒道:“不许伤她!”   男人好笑的问手里的女人:“有点儿意思吧?”   女人没有说话,她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主唱瞠目结舌,头一次有了抑制不住爆发的冲动,有想骂人的冲动。   吉他手得了空闲,握着手上的琴头,随手就是一轮:“偷袭老子!”   耳边响起一阵疾风,吕树宇懵着没了反应,这个人冲自己下死手,真的不是方木。   这个认知轰炸着吕树宇的脑海,搞砸了!   情急之下,主唱丢开手里的麦架,拽着吕树宇旋转到自己身后,另一只手还没来得及抬起来,琴箱已经自下而上的砸到主唱脸上。   “砰”的一声巨响,主唱的墨镜被打飞,落在地上。主唱侧着脸,细碎的头发随着迅速摇摆的头而乱飞。主唱抬起手,手背划过下颌,张嘴重新凝固咬合肌,确定没有伤到筋骨,舌头在口腔里绕了一圈,顶起受伤的脸颊,脸颊被舌头顶着凸起一个圆圆的肉包,似乎这样可以缓解伤口带来的疼痛。手背上的血迹被拉长,蹭在主场的脸上,这样的血肉模糊,让主唱看起来更像是地狱来的杀神。   吉他手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半步,丢开作恶的吉他,破碎的琴箱和绷断的琴弦一起掉下舞台。   吕树宇倒退了一步,看着主唱从自己眼前走过,身影,眼神,吕树宇的脑子里出现了那个模糊的人影。吕树宇腿软的扶着身旁的架子鼓:“你?”   主唱没有理睬吕树宇,一步步靠近吉他手。   男人瞪着台上的意料之外,怒气横生:“废物,一个女人都对付不了!”   身边被制服的人轻蔑的笑了。   男人更加气恼:“你笑什么?”   女人抬起脸,收起了柔弱的伪装,冰冷的脸像她冰冷的眼睛、冰冷的声音一样:“笑你们永远都这么愚昧无知。”   看着手上的人如此确定以及肯定的模样,男人开始心慌,怎么可能?主动权在自己手上,场子里剩下的除了路人就是自己人,而且,还有一个人质,这两个女人不可能有赢面。 ☆、第八天(4)   男人在考虑着要不要直接动手,弄死手上这个人的时候,一个黑影飞了过来,男人松手躲避,本能的辨认莫名飞来不明物体,发现飞过来的是吉他手时,男人嫌恶的侧开身,没有被吉他手砸在身上。   没有人接的吉他手撞到沙发背上,“咔”的一声直接磕晕在沙发上。   女人没有给男人回神的机会,她抓住这一瞬间的机会翻身倒立,双腿交叉,锁住男人的身躯,腰上一个使劲儿,转眼间成了女人扣住男人的脖子。不过女人很小心的拿出武器,一把随身携带的军刺,虽然小巧,不会轻易致死,关键的时候,却可以随便放血。   男人躲不开,也不敢躲。   女人笑了:“我的手不够大,柔弱无骨,压制不住你的大动脉。就算暂时压住了,你也有可能像我一样逃脱,不,你肯定会逃脱,我当然不能犯这么愚蠢的错误。所以,我只能借助利器,你们男人,永远这么天真,自以为是,还不自量力。”   吕树宇急红了脸,这个人,他见过,那年方木就是跟她一起走的,想起自己之前的行为造成了这个人脸上的伤,吕树宇厚着脸皮靠近主唱,女生的脸上,怎么可以留下疤痕,还是自己造成的疤痕。吕树宇心知不是道歉或者追究的时候,却怕一转身,唯一能找到方木的人又不见了,紧张而结巴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我…”   主唱嫌恶的斜了一眼:“你到底想说什么?”   吕树宇从口袋里摸出纸巾,递给主唱,鼓起勇气问道:“她呢?”   主唱接了纸巾,抹着脸上的血,没好气地说:“躲起来,别扯后腿,别被抓了。”   “她…”吕树宇跟着主唱追了一步,主唱抬起手,制止了吕树宇的提问。   不容置疑的背影和方木也很像,吕树宇躲着人,尽量不让自己成为累赘,眼睛跟着主唱,似乎跟着主唱就能找到方木。   主唱一步跃下舞台,非主流的装扮,也掩盖不住骨子里的秉性和肃杀,更衬托出了血液里沸腾的张狂野性:“人呢?”   “一个换一个,否则,你们别想找到他!”   五彩旋转的灯光一闪一闪的洒在主唱带着血渍的脸上,昏暗不明中,照样可以看到主唱刚毅,俊逸的冷脸,平滑修长的脖子在朋克外套的立领下更显得细长,主唱舒适的晃着颈椎,似乎有些不相信的弯腰,双眼直勾勾的锁定男人:“你……在跟我谈条件。”   这不是一个问句。   男人垂了眼睑,看着主唱微露的锁骨,吞咽着口水咬牙:“一个换一个。”   主唱略微向前倾斜的身子,双手撑在膝盖上,脚跟踮起,就在男人以为这人要用自己下砸的力度泄愤的时候,前脚掌却稳稳的停住向前倾倒的动作。突如其来的威压让男人不受控制的向后躲,脖子上的军刺却一动不动。男人吃痛,却不敢抬手捂住伤口,只是依旧警惕的盯着主唱。   主唱笑的轻蔑,如同看一个死人。转身她站直了身体,男人抬眼,目光迷茫的跟着主唱的身形,被劈脸打了一巴掌:“看什么?她也是你能看的?”   吕树宇惊讶的看着自己熟悉的人打起人来毫不手软的暴戾模样,半天说不出话,和方木很像。吕树宇这才想起来,小洁原本是男人的同伙,后来被劫持,现在反客为主,拿了主控权,吕树宇一头雾水:“小洁……”   主唱抬起手,立起食指,有人换了灯光,忽闪忽闪的球体不动了,取而代之的是仍旧昏暗却不再晃动的固定灯光。   主唱抬起的手握成拳,躲起来的路人中有人站了出来,开始清理现场,真正的路人被安抚着遣散出去。   主唱回头,剩下的,只是主唱的队伍,和男人的人马,以及吕树宇。   吕树宇坚定的看着主唱:“我不走。”   吕树宇看一眼僵持着没动过的小洁:“我要带小洁一起才走。”   小洁有一丝不明显的松动,主唱皱起眉头。男人眯着眼睛,瞅着这转瞬即逝的松动,突然出手,大力扣住小洁的手腕,一手一脚的扣紧关节处,仗着力气大,他转身飞甩起小洁。   主唱没来得及出手,就听“砰”的一声,小洁的身躯被砸在座位中的水晶茶桌上,破碎的声音盖住女子的哀嚎,男人踩着她受了如此重创依旧握着军刺的手,在她的手腕处加重了力度,力量的对抗有着本质的悬殊,意志力的对抗却没那么轻易。她吃痛却不松手,这个依旧在找机会念着反抗的女人,让男人更加狠戾了脚上的动作,抬腿一脚,“咔”的一声,女人断了小臂,她缩成一团儿。   变化来的太快,男人又抬脚的时候,吕树宇跑过去,一把拉住小洁,背对着男人的脚,打算替怀里的人挨这一脚。   看着只能当肉盾的吕树宇,主唱骂不出一句“废物”,先一步一脚踢在男人抬起的腿上。   钢铁一般结实笔直的长腿,一百八十度提起,九十度垂直下顿,动作干脆利落,似乎做过千次万次,像是工地上的重力锤,落的坚定而决绝,没有半分拖泥带水。一双夸张的重金属铆钉靴,蹬在男人的腿上时,男人似乎被千斤锤擂过,身体失去平衡,跌倒在玻璃碎中。   男人抱着腿翻滚,而翻滚带来的只有更多细小的划痕,疼痛只会增多,不会减少。他似乎到处都在疼,又似乎所有的疼都是幻觉,根本不知道究竟哪里在疼。男人有些癫狂的笑了:“你再也不能拿棍子打烂我儿子的头了!”   “把人交出来!”主唱又踢一脚,男人疼的没有力气翻滚了,在理智消散的边缘瞪向主唱:“是你?!居然是你!”   主唱并不回答,盯着男人愤怒的像是要吃人的眼睛,开口说了一个字:“搜。”   “你们都该死!她打烂了他的头,你,是你踢断了他的脖子!”男人的咆哮更像是喧嚣的哀嚎,一声声撞击着不明所以的吕树宇。   这是吕树宇不明白的情况,也是吕树宇没有经历过的情景。小洁怎么会拿棍子打烂别人的头?小洁为什么会用刀?小洁怎么会有这样冰冷的表情?小洁怎么会和主唱是朋友?小洁怎么会动如脱兔,灵活的像那个皮猴子一样上串下跳?小洁说着狠话的时候都会淌眼泪,怎么可能面对这样血淋淋的场景也只是缩成一团儿闷哼?   如果是小洁,早就哭的让人心疼不已,恨不能为她撑起这片天。如果是小洁,会像是宝塔里被囚禁的公主,让人恨不能是那披荆斩棘的白马王子。小洁是花园里最美的栀子,带着甜甜的香气,让人舍不得看她经历任何的风吹雨打,恨不能为她撑一辈子伞,遮一世风雨。   而另一个,那个皮猴子,是最坚持的天柱,是最顽强的王子,是最甘心情愿的一生一世。   没有人比吕树宇更加知道,那晚的方木是怎样的坚决,怎样的决绝,怎样的狠下心肠,跟着那个朋友离开的。   吕树宇见到方木时,才知道事态严重。可方木的情况更让吕树宇心惊,经历了重大变故的人清晰冷静的像一台没有情感的冰冷机器,她事无巨细的安排交代所有的一切,她冰冷的目光让吕树宇害怕的战栗。   五年来,吕树宇偶尔想起那天的方木,担忧多于害怕。   吕树宇试探的伸手,扳着被自己挡在身下的人的肩膀:“方木……你……”吕树宇哽咽了喉,看着眼前的人,心里堵的更难受,有委屈,有不解,有难过,有心疼,更多的是自责,无能为力的自责,眼泪扑簌簌的掉下来,砸在方木脸上。   夸张的烟熏妆早就被汗水晕开,花成一团乱,方木的脸上黑一块儿白一块儿,乱七八糟的一张脸,现在又被滚烫的眼泪冲刷,方木勉强挤了个笑:“哭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   吕树宇难过的张嘴,又想哭,被方木打断:“你别哭,哭的我心烦……” ☆、第九天(1)   第九天   黑黢黢的夜空,开始出现了星星,方木知道,雨就要过去了,天很快就要放晴了,就像自己阴晴不定的心情一样,再昏暗不定,也都有阳光普照的一天。自行车沿着小路,从村庄旁边掠过,没有从村里经过,也好,省的被狗追着跑。   吕树宇知道的事情并不多,不知道的事却很多,而这不知道中,方木全都知道,只是说不出口,怎么开口?   方木不好开口解释,吕树宇没办法开口问,踟蹰间,被搜出来的人几步奔跑过来,跌坐在两人身边,颤抖着从吕树宇手里接走方木:“你伤哪儿了?”   “你没事儿?”方木几乎同时开口问。   陈虎摇头:“我没事儿,还没你打的疼。”   方木似乎想起什么,轻笑了一下。   陈虎说着打横抱起方木,方木忍着疼咬住嘴唇,被放到沙发上。陈虎低声问:“伤哪儿了?”   自从陈虎出现,吕树宇像是个不相干的人,被排挤在外,眼睁睁看着两人熟络的不得了的样子,陈虎的手,擦着方木脸上的妆,一下一下的像一根根刺,扎着吕树宇的心脏,他看着一阵一阵的疼。   “你俩注意点儿。”   这话一出口,吕树宇就后悔了。无论多久,他都见不得这两个人和谐的亲密无间模样。无论过去了多久,吕树宇都没有资格说这么一句无论怎么听都是酸溜溜的话。   而这句话勾起的连锁反应,是多年前的回忆,回忆那时的争吵,那时的奔跑,那时的无知,那时的自以为是。   很明显,陈虎知道一些吕树宇不知道的事,不知道的方木,不知道的过往。吕树宇却不能追究,不能追问,不能刨根到底,甚至不能推开陈虎说一声:“我来。”这种被隔离在外的感觉,让吕树宇十分不爽,看陈虎的眼神更是不快。   “你怎么在这儿?”吕树宇靠近两人。   方木抬眼,虽然没有开口问,眼神里也全是同一个问题,陈虎却知道,两人问的并不一样。   吕树宇问的是“在这儿”,而方木问的,是“怎么”。   咬了一下嘴唇,陈虎说:“我跟导师跑一个课题,来这儿交流。吃完饭以后回酒店,我被人偷袭打了一棍,然后就被绑起来了……”   吕树宇有些嫌弃的看着陈虎:“你不是挺厉害的吗?怎么就这么轻易被抓了?抓你干嘛?黑社会也抢课题?你们研究的什么课题?怎么抓你不抓导师?”   陈虎黑着一张脸,不想跟吕树宇说话,完全是两回事儿,两个世界的人,说着两种不同的语言的感觉。轻易?那是偷袭,而且,一击即中,根本没有反抗的而余地。黑社会抢课题?怎么可能,分明不是为课题!   方木翻不动眼皮,想白吕树宇一眼,没能成:“别打岔。”她接着问陈虎:“他们说什么了?”   “没有。”陈虎摇头:“就把我关着,不理不睬的。”说着靠近方木:“会不会…”   方木摇头,示意不要多说。   这些年来,被方木棒击过的人不少,但是说到一棒打烂头,方木的脑子里只有高三那年,打的那群小混混中的一个。对方在方木的背上留下了刀痕,方木一棒打烂了对方的脸。除此之外,再没有哪一个是可以被称作是“一棒打烂头”的了。   队长一脚踢断的东西不在少数,踢断过胳膊,踢断过腿,踢断过脊椎,可一脚踢断脖子这么暴戾,只有在方木家那一回。对方向二人开枪,杀人未遂,队长自卫伤人。   为儿子报仇,所以盯上方木,绑架陈虎?不可能这么简单。   对方分明非常清楚的知道方木的身份,方木的背景,甚至是方木的社交关系,对方连吕树宇和方洁都知道,能想到绑了吕树宇来追踪方木的下落,说明原本就是两件事,只是碰巧遇上了,才变成了一件事,陈虎又是怎么回事?方木的脑子飞速的旋转着,忙碌间和队长交换了眼神。   不对。   这事儿不对。   这个男人跟陈安国一样,就算知道方木,不一定知道队长,谜团还没有完全解开。   队长收到方木的信息,拎起地上的男人,开始问话。   同样一直忙碌的还有陈虎。这些年,念书,锻炼,念书,更重要的是学习练习了紧急处理伤口。父亲说少说话,不让方木心烦,就是帮方木了,可是,陈虎怎么能容忍自己只能做这么没用的事儿呢?   父亲和方木之间有秘密,父亲从来没有说过和方木之间到底是怎样的瓜葛。陈虎知道,父亲很欣赏方木,很喜欢方木,甚至总觉得陈虎比不上方木,如果不是清楚的知道父亲很爱母亲,陈虎大概会像母亲一样疑神疑鬼的以为“木木”是个怎么具有威胁里的狐狸精。   可母亲明显并不知道木木就是方木,或者说,母亲只以为木木就是木木,是方木的木,而没有其他。可眼前的一切都说明,木木不仅是木木,也不仅是方木。父亲不仅对陈虎隐瞒了方木的事,也对母亲隐瞒了这件事。而方木对于她和父亲的交集也是避讳莫森。   心里存着疑惑,陈虎手上工作不停,帮方木处理这明显的伤口。   陈虎不是吕树宇,陈虎可以把心底的想法很好的掩藏起来,不被任何人发现,连父亲都不知道陈虎有这样的疑惑,甚至有了一套自以为是的认知。   可无论怎么藏的深,他都瞒不过方木。不是方木比父亲聪明,而是方木更清楚的知道陈虎的习惯。更重要的是,陈虎从来没有想过瞒方木,即便这么多年不见,即便这些年可能让所有人都改变。   三年同桌,到底有多么了解彼此?陈虎说不清楚。是不是别的同桌这么多年也会有这样的了解?陈虎也不知道。只因为是方木,陈虎不愿意隐瞒罢了,也许只因为是陈虎,方木关注的多一些而已。然而在方木的问题上,两人似乎早就达成了共识,方木不说,陈虎就不问。陈虎只是固执的守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等待。   陈虎知道,方木知道他的疑惑,可方木不提,陈虎也就不开口,陈虎在等,等到合适的那一天,到了那一天,方木一定会全部告诉他。   断了的手臂被陈虎固定起来。方木侧了身,身体像是被打散了一般,方木很想闭上眼睛休息,可眼下的情况,并不容她休息。她侧身,只是为了缓解被砸到的部分带来的疼痛。   陈虎伸手捏着方木光洁的后颈,方木呲牙,陈虎似乎才想起来,拉开领子看方木的后背:“那时候的伤好了没?留疤了吗?我忘记问了,上回你走的匆忙,也没来得及问。”   方木一怔,迟疑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陈虎问的是那一刀:“早都好了,你问的太晚了,没诚意。”   “我看看。”   方木张了张嘴,没有阻止陈虎的动作:“不知道有没有留疤,在背后,我又看不到。”   有些事,掩藏不住,有些伤口,要摊开来看,否则,很多话将说不出口。   陈虎小心翼翼的撩开方木的衣服,原本应该光滑的后背,有了很多瘀青,大大小小,深深浅浅,有些一看就知道是刚刚的砸伤,有些则很明显,是旧伤,后心上方,从肩胛骨上一直到脊椎中央,陈虎伸着手,却不敢碰。   五年前的旧伤,伤口早就长好了,可疤痕还在这里。疤痕并不丑,像是个针脚粗旷的补丁,有点儿狰狞,但是陈虎并不可怕,他只是难受。   他迟迟不敢触碰那道疤痕,心口堵的顿疼顿疼的,鼻子酸酸的抽了口气。方木轻笑了一声,似乎也觉得氛围有些尴尬了,故作轻松道:“有吗?我当时也没觉得疼,你别啊,我烦着呢!” ☆、第九天(2)   没吃过苦的人,有一双细嫩的手,像上好的丝绸的指腹终于抚上粗糙的后背,像是两块天差地别的布料,粗糙胳着丝滑,丝滑被粗糙摩擦,有些疼,却根本比不上粗糙的疼。   陈虎失控的加重了手上的力度,极力掩饰着暗哑道:“你…你怎么这么让人不放心!”几滴水珠落在满是伤痕的背上,顺着肌肉的纹理,涌向后心上的疤痕。   方木吃痛,开口带上了些忍耐:“你轻点儿…”   吕树宇一把拉开陈虎的手,目光定在方木的背上,确切的说,是方木背上的伤痕,失声喊道:“方木…”   这样的方木完全出乎吕树宇的意料,为什么是伤口,为什么全是伤?为什么方木会用刀,明明疼的正常人都受不了,还能笑着安慰别人?为什么眼神会冰冷?为什么坚强的让人心疼?   没错,是心疼,惊讶之余不是害怕,不是恐慌,而是心疼。   明明是个翻着白眼回眸轻笑的人,明明是个毫无顾忌热了会撩衣服擦汗的人,明明是个热情似火精力旺盛的人,为什么后来再没有了这样的随性天真?为什么后来总是回避某些活动,为什么不再像个野小子似得打闹?念书,补功课原来只是借口,掩藏一身的伤口才是真实。   方木撇嘴,背对着两人,藏起脸上的泪,笑着说:“再哭,都给我滚远,多大点儿事儿!看看看,我又不是橱窗里的雕像,有什么好看的!陈虎!”   陈虎应声放下方木被自己拉起的衣服,挡住吕树宇怔愣的目光。他语气不太好:“看什么看,非礼勿视,懂不懂!”   吕树宇一噎,甩开抓着的陈虎的手:“你懂?你还看?”   陈虎沉了声音:“你有方洁,还盯着方木,吕树宇,这么多年了,你可真是一点儿都没变,仍然那么的厚颜无耻!”   吕树宇气急,伸手就推陈虎:“你才厚颜无耻呢!当年那事儿,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你自己倒先提了!还有,我跟方洁分手了!”   方木听着两人的对话,眼看着又要打起来,气的使劲儿一翻身,疼的使劲儿抽气,半天说不出话,说出口就是气急败坏的一嚎:“都滚!”   三个人的动静有点儿大,队长这边一完事儿看过来,就见两个男生站在沙发边儿上,各自勾着头,被方木劈头盖脸的训斥,顿时觉得滑稽。看着发方木难看的脸色,她笑不出来,大踏步走过去,厚靴底在地板上摩擦,发出叽叽声。   方木顺着声音抬头,看着靠近的队长:“脸上的伤,处理一下。”   队长吸了口气,算是回答了方木的话,不看杵着的两个人,开始对她说审讯的结果:“他儿子,据说先是被你破了相,后来在你家败露了行迹,就是放信号的那个。”   方木蹙着眉不说话。   队长靠近,技巧的避开方木身上的撞伤,把人扶起来,靠着沙发坐好:“被利用了,当时的第二拨人…”队长瞟了一眼陈虎,压低声音:“被陈安国制止了。”   方木迅速抬眼:“不是他。”   队长安抚的顺了顺方木的长发:“我知道。不是他,是她。”   方木阖了眼睑,不用队长说明,方木也知道这个她,是谁。只是实在不明白,是什么让这个女人如此疯狂的咬着方木不放。再睁开眼,方木看向陈虎,眸光里满是质疑。   陈虎有些着急:“怎么了?和我爸爸有关?”   方木盯着陈虎:“关于我的事儿,他说了多少?”   陈虎摇头:“他什么都没有说,我只知道他叫你木木,但是我们从来没有在家里说过你,除了那一天。那天之前,那天之后,都没有说过。他说如果我要帮你,我就只能少说话,省的惹你烦…”   方木打断陈虎的话,继续问:“你妈妈呢?”   陈虎躲了一下眼睛:“她不知道你…”   方木沉了眼眸,叹了一气:“她知道木木,但是不知道我就是木木。或者我换一种说法,她知道木木,知道我就是木木,却不知道木木是谁。”   这话听着很绕,吕树宇完全听不明白,他只能眼睁睁的旁观,无法介入。方木,木木,她,几个名词在吕树宇的脑子里飞速旋转着,满是震惊的目光最后也落到陈虎身上,她是指陈虎的妈妈!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方木和陈虎的母亲有过节?似乎还很严重。   方木这话不是一个问句,这是一个肯定句。方木的话不需要陈虎来回答是或者不是,却依旧震惊了陈虎:“你怎么知道?是,我妈妈以为有个叫木木的女人…我爸爸很…”   “你也很好奇,想知道我,和陈安国,也就是你父亲的关系?!”   这依然不是一个问句,方木根本没有等陈虎回答,不需要等陈虎回答,陈虎满脸都写着想知道,只要方木肯说,陈虎就听。   方木硬撑着站起来,依在队长身侧,弯着嘴角拉起上衣,掀到胸前,露出腹部的横切伤口,紧致的腹肌上卧着这么一道深色的伤疤,再次震惊了陈虎和吕树宇,这道疤,比背后的还要深,还要严重,看起来还要早。只看着伤疤,就能想象的倒当时伤的又多严重,   “高二上学期,我晚回学校,是因为要伪装陈安国的儿子,也就是你,保护陈安国,这是当时留下的疤,所以我认识你爸爸,而他对我很客气。不是你母亲猜测的男女私情。”   “高三,去找你的那天,是你爸爸先给我打了电话,我才知道我的身份暴露了。可我依然去找你,打醒你,砍向你的那一刀,落在我背上,我一棍把那个人打破相,你还记得吗?”   陈虎点头,方木接着说:“那是地上这人的儿子,找我报仇。但是,事情因你而起,却没有找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陈虎被这消息一惊,说不出话,只摇头。   方木面无表情,看一眼同样呆滞的吕树宇,继续说道:“高三那年暑假,小洁离家出走,我母亲一个人被伪装成自杀的模样被发现尸体。他儿子整了容重新出现,只做了一件事儿,对我开枪。我的朋友,踢断了他的脖子,否则,我早死了。”   陈虎面带不解,不知道为什么会说到这里,迷茫的看向队长,队长耸肩,不说半句。   “你出现的时候,我正在怀疑是陈安国,你的父亲出卖了我,破害了我一家。”   陈虎倒吸一口凉气,不相信的摇头。   方木抿着唇:“我用你威胁了他。果然是有作用的,无论是我威胁在先,还是他帮我在先,是你的父亲截住了他儿子通风报信的对象。”方木向地上那一坨努了努嘴。   陈虎心如死灰:“谁?他不会出卖你,他很喜欢你…”   方木不说话,盯着陈虎的眼睛,对视中,陈虎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腿一软,跌到地上:“不会的…”   方木闭上眼睛:“我也希望不是,但是,你的父亲也知道,是她。所以那晚他在家,所以他阻止了后面事件的发生。所以她不在家,而他也知道我不见她的原因。”   吕树宇觉得这两人说的话很绕,不知道为什么一会儿一个他,一会儿一个她,什么时候是他,什么时候是她。这番话似乎很重要,可吕树宇却听不明白,也听不懂,脑子里的胡思乱想完全跟不上这两人的速度,只能左右看着两个人干着急。   “为什么?”陈虎被这个结果刺激到,问的痛苦,像是问方木,更像是问自己,明明知道陈虎喜欢方木,很喜欢方木。   可答案非常明显的就在眼前,因为陈虎。   因为陈虎喜欢方木。   陈虎觉得心里搅着疼,抽着疼,连带着胃也揪着疼:“可是…”可是什么?陈虎自己都觉得可是的很苍白,很无力,可是什么呢?根本没有可是。   “接下来的话,你们到死都不能说出去。” ☆、第九天(3)   陈虎茫然的瞪大眼睛,吕树宇也看向方木。方木说的很平常,像是一个家庭主妇在说中午买什么菜,像是一个老师在说晚上是什么作业。   “我母亲的死是谋杀,而不是自杀。这是我父亲的工作对手的报复。我接替了我父亲的工作。我在工作之余查找凶手。”   方木站着,轻轻靠在队长身上。这些事沉重的像是压在心头的巨山,在方木说出口那一瞬间,似乎轻松了一些,又似乎并不能减少什么。有些人,生来就注定是要背负的,背负压力,背负困难,背负伤害,背负责任。   陈虎坐在地上,松懈了最后支撑的力量。报复的主谋不会是自己的母亲!可是,种种现象都指向母亲,这到底是为什么!   吕树宇站在陈虎身边不远处,一句“危险吗?”在吕树宇喉里冲不出来,方木一身的伤已经说明一切。吕树宇挣扎着向方木走了半步,被方木的眼神阻止了脚步。   “既然护不住身边人,为什么要让身边有人?这是我十分不明白的地方。”这几年,多少次对着沙袋发泄的时候,多少次昏睡中见到父亲的时候,方木问的都是这一句:护不住,为什么要结婚?既然护不住,为什么还要生孩子,为什么还要组个家庭?这就是身为别人的丈夫,别人的父亲的责任吗?既然有更重要的人更重要的事,为什么,还要有个小家庭?对于父亲而言,也是国比家重要,不是吗?   “我护不住小洁,所以我只能离开,她恨我,她怨我,她能当我死了,都可以,只要她能好好的开心的生活,就好。可是…”方木向吕树宇转了脸:“她那么喜欢你,你们却分手了?”方木言语中有些意外,有些不可置信,更多的,却是疑惑,疑惑的看向吕树宇:“你到底是怎么照顾她的?你当年是怎么答应我的?”   “我没有办法,吕树宇,拜托你,小洁那么喜欢你,你也爱她,请你一定好好照顾她,对她好,我不能把她拜托给陈家,只有你……”   “好……”   回想着那晚的对话,吕树宇愧疚的咬住唇,低着头半天说不出话,让方木失望难过,比方木不跟自己说话,还让吕树宇痛苦。   很快另一个声音闪了出来,盖住方木的声音。   “还好,没有结婚,不过,就算结婚,也会离婚的。”   “哪怕是尸体,哪怕是像我爸爸那样被送回了尸体,也比这样失踪,要让我安心,不再提心吊胆你知道吗?”   “吕树宇,你从来都不知道,对我而言,她跟你一样重要,她甚至比你重要,可是,她消失了,不见了,而你还在为她说话!”   “就这样吧,吕树宇,我不知道你是怎样过这几年的。可是看到你,我就会想起她,这些年,从来没有改变过。”   “吕树宇,我们从一开始就错了,不要继续错下去了。”   “吕树宇,我们其实心里都明白,无论于你而言,还是于曾经的我而言,方木都是第一位的,然后才是彼此,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要在一起,做彼此的第二位?我不想继续骗自己,委屈自己了。你是喜欢我,也确实爱我,对我好,只是,责任多于爱情,那责任是为谁,我不说,你不说,她就不存在了吗?”   最终幻化成他自己一声声的呐喊:“方木,方木,方木……”   终于吕树宇下定决心一般抬起头,一双眼睛波澜不惊的看向方木,没有躲闪,没有疑惑,平静的像一湖水,湖面随着话语反光,光圈里是一个方木。   “她说看到我,就会想起你,她受够了。”   平静的眼睛里映着的方木并不平静,似乎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结果,方木缓缓的闭上眼睛,挡住吕树宇的目光,不再对视。   “方木,我不怕,我…”方木抬起没断的那只手,阻止吕树宇继续说话。   吕树宇上前,拉住阻止自己的那只手:“我要说,我就说,我和小洁分手一年多了,我想起她的次数还不如想你的次数多。小洁说我当局者迷,我原本还觉得委屈,可是今天,被扣住的小洁,被威胁的方木,我根本没有思考,就先冲出去想救方木,确定不是方木,才会护小洁。你把小洁交给这样的我,本来就是错误。我宠她,爱她,让她,我宽容包容等等的一切,不仅仅是因为她是小洁,更因为我知道你希望我这么做…”   方木不想思考,这样的论调,方木一个字都不想听,使劲儿抽回被吕树宇拽着的手,恼怒的推开:“你走!”   “我不!”吕树宇吼道:“我不,我不走,我喜欢你,我不走!我再也不走了!”   陈虎被吕树宇的吼声吓了一跳,转眼从地上蹦了起来,他死死抓住吕树宇那双依然拽方木的手:“吕树宇,你不配!”   “我不配?”吕树宇愤怒的看向陈虎:“当年如果不是你阴我,方木就不会不理我,我也不会跟小洁交往,更不会跟你打架,也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儿!说到底,陈虎,这都是你的错!”   陈虎不甘示弱,瞪向吕树宇:“我哪儿知道那天正好你在教室里!我的错?你怎么不说是天不给你机会,不许你们在一起?”   “够了!闹的我心烦!”方木被两个人吵得头疼:“你们这是要扯到哪儿去?现在的问题在于,有人知道抓你陈虎可以引出我,有人把注意打到小洁的前男友,你吕树宇身上,企图顺着这条线来找我,你俩到底都干了些什么?暴露的这么干脆?”   队长亲昵的抚摸着方木的头发,待方木平了气息,从吕树宇手中抽回方木的手,吕树宇被队长不容置疑的气势压制,默默松了手。看着队长拉着方木重新坐在沙发上,才跟了上来。   “私事儿你们私下解决,没那么多时间让你们在这儿扯谁阴了谁。说不清楚就不要说了,反正也不是非你们不可。”   这话声音不大,却让两人都变了脸色,不是非自己不可,没错,方木的选择多了去,凭什么是自己。   吕树宇看着自己空空的双手,再看向队长的时候带上了疑惑,怎么会轻易的就放手了?怎么会轻易的就松开了?怎么会觉得这个人摸着方木头发的手这么碍眼。   队长抬手止住了企图争辩的两人,明显的看到两人严重的为情所困,她有些想笑,更多的却是感叹毕竟年轻。因为年轻,所以会以为说喜欢就能喜欢,说喜欢就能在一起,说了在一起就幸福快乐是结局了?这帮孩子,是有多么的单纯和不谙世事。   还要经历多少,才会知道很多时候,无论多么喜欢都不能在一起。也许将来他们会明白,喜欢,不一定要在一起,离得远远的比在一起更难。也许他们一辈子都不会懂,喜欢到不能在一起,哭都哭不出来是怎么的痛。   收敛了情绪的队长转身对方木继续说到:“她针对的是方木,而不是你,光为一个陈虎也不至于。总不能是陈安国做梦的时候叫过‘木木’吧。”   这个猜测让方木尴尬了:“怎么可能!乱讲!”   队长只是开个玩笑,用来转移方木的注意力,方木窘迫的红了脸,队长好笑而熟稔的揉方木的头,像方木原先偶尔揉方洁的头。方木无奈的翻眼皮儿,吕树宇惊奇的发现方木在主唱面前,似乎会变得不一样,这让吕树宇的心又沉了两分。   陈虎没关注两人的互动,不自在的红了脸:“…我妈说…有过…我跟她说过不可能…”   方木懊恼的纠结着一张脸,忍耐了半天才骂了一句,压着火问陈虎:“什么时候?”   难怪!方木一直想不明白,怎么可能就为了让陈虎死心就一直揪着自己不放手,即便小洁那一巴掌,也不必引来这样的死缠烂打。原来是认定了方木和陈安国有私。那一场争论,陈安国一定也隐晦的帮方木说了几句,而方木又帮陈安国拉陈虎回学校,后来陈安国又二话不说就帮方木拦住她安排的人马……难怪会被她这么赶尽杀绝。如此说来,说者无意听着有心,她即便不说木木是方木,却有可能被别人猜到。   陈虎准备回答,被队长截住了:“他来了。你自己问他吧。”    ☆、第九天(4)   两个女人坐在沙发上,靠在一起,其中一个脸上带着血,看起来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斗争,如今正闲适的翘着腿,似乎在休息。旁边那个长头发的明显伤的更重,几乎不能靠自己的力量坐好,只能依偎在旁边人身上。   两个女人对面是两个男人,说是男人,却怎么看都是男孩儿,两个大男孩儿,像是犯了错被罚站的学生,他们没有低着头,却都规规矩矩的站着。   陈安国走进酒吧后,就看到眼前熟悉的四个男女,又出现在自己面前。儿子好好的站着,看起来是获救了,似乎没有受伤。有木木在,小虎不会有事儿的。可是旁白那个白净的男生为什么也在?陈安国蹙起眉头,看向方木,立刻加快了脚步,几步到了跟前:“木木,受伤了?先去医院。”   “陈虎帮我包扎了。我就问问,你夫人怎么知道木木。”   陈安国一怔,这语气分明不是“就问问”,而是在追究责任。细算起来,她这语气很无礼。陈安国却似乎并不在意方木的无礼,开口解释道:“她不知道,我从来没有说过,没有跟任何人说过。除了那天在小虎面前不小心喊了你,再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她不可能知道木木。”   “妈妈知道。”陈虎看着自己的父亲,一边是自己的父亲,一边是自己喜欢的人,还有一边是自己,第四面是深爱着自己和父亲的母亲,怎么会这样!陈虎想不明白为什么原本应该可以是一家人的四个人,变成了割据一方的拉锯战,陈虎也不想明白。   可陈虎却不会不把自己知道的内容告诉方木:“妈妈说你做梦的时候喊过木木,她一直以为木木是你在外面的女人,我高中那几年,你不是经常在外地出差吗?”   眼看着父亲脸色瞬间难看,陈虎别开头,不看自己的父亲:“妈妈去学校那天回来的时候问了我一些关于方木的事情,我想改善两人的误会,一直说方木的好话,我知道的全说了。她直接打断了我说的好话部分,后来就坚定的说,无论如何,方木不可以。我没多想,只觉得她是气不过,没想到会这样…”   方木揉着胃,胃并没有伤着,只是这样揉着,似乎可以缓解说不出哪里的疼痛。方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胸口有一股气,似乎怎么都顺畅不了。她还没扭头,陈安国先打断了陈虎的话:“做梦?难道,是那段时间?”   看方木不解的眼神,陈安国继续解释:“你在我眼前被伤成那样,而我,身为一个父亲,作为一个男人,只是断了手臂。我良心过不去。木木,很长一段儿时间,我都做同样的梦,梦到你那天哭着喊着爸爸,叫我走…那年过年,天那么冷,小虎还出门,我不放心,跟了几步,就看到他在一条巷子口,冻得发抖还依旧等着,却终究是等到了你,居然是你!木木,你知道看到你好好的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有多么高兴吗?可我看着他往你手里塞棒棒糖,心里就很难过。我在小虎抽屉里看到你们的照片,我听他跟我说班长,说班长很好,说班长叫方木,没有任何后遗症或者不对的地方,这才睡的安稳了。”   方木说不出话,别人也插不上嘴。那段时光,只有当事人才知道。没有亲身经历过,不会知道当时的方木带给陈安国的震撼,没有亲眼看见不会知道冻僵的陈虎看到方木时的情不自禁和真情流露,而方木无可奈何,只能硬生生闭眼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又是怎样让人心痛。只有当事人知道陈虎为那几只棒棒糖顶着风雪跑了多少地方,也只有当事人知道,那晚的脸有多凉,那晚的手是多暖,那晚的心跳,是怎么让人在寒风中冒了一身热汗。   方木怪不了陈安国的良心,自己的父亲都能失了方寸,在那种时候冲过去抱着喊着“木木”,怎么能怪当时就在身边,心惊胆战的看着一切发生,除了“木木”两个字,再不知道其他的陈安国。怎么怪?她怪不了。陈安国递来的橄榄枝,有意无意的关怀示好,方木不是看不到,她只是一直怀疑,一直不能完全相信。她只是不能真的接受,始终得隔着什么。   “我要她的交际圈。她身边肯定有人知道我。”一个吃着飞醋的女人烦躁郁闷的恶狠狠咬着木木和方木这两个名字,被其中一个好朋友听进心里,一边靠近顺着煽风点火,一边暗自探查核对人员。这样的场景出现在方木的脑子里,方木想笑,笑不出来,想怨,怨不起陈安国来。原谅吗?原谅谁呢?方木做不到,对方说一声“我不知道,吃错了醋了”就原谅什么的,方木做不到。。   “好,明天中午,发到你手机上。木木,我电话一直没换,如果我能做什么,你给我打电话。”   “谢……”   “不,木木,不要跟我说谢谢,我受之有愧。能帮的,我一定都帮。”   “那……把陈虎看好了,再来一次,可没这么轻松了”方木笑了一下缓和气氛。陈安国松了口气。陈虎窘了:“我不是拖后腿的。”   一句话让空气变的不那么沉重了。陈虎看着方木对陈安国说:“爸爸,我们接方木回家养伤行不?”   方木有些不明所以,为什么要去陈家养伤?这伤要养好,怎么也得小半年,断的是右手,还得学着用左手,会比较麻烦,方木看向队长,是不是可以一起养伤,顺便一起休息?   吕树宇打断了方木的思考:“不行,你家那么远,应该就近,去我那儿养伤,我一个刚工作一年的人,不会被盯着的,大隐隐于市,懂不?这才安全。”   方木吸了口气,这些人把自己当什么了?方木疑惑的看队长,队长捏着自己的脖子,不说话。   “吕树宇,你才不懂呢,你一个人租了个小破房子吧?怎么能养伤?就你这样,还得她照顾你,别添乱!”   “你家在哪儿,还得来来回回的折腾,你就不是添乱了?”   “够了,你俩够了!吵吵吵,除了吵就在哭,不是哭就是吵,烦都烦死了!都滚,我哪儿都不去,你俩,现在就给我消失。”方木瞪着眼睛,怒不可遏的样子让两个争吵的人闭上嘴,安静的站到一边儿。   “都滚。记得,不许跟任何人提起我,就当我死了!”   死字还没有说出口,被三个男人挡住,落在方木嘴上的,是队长的手,隔开那三个紧张的人,队长笑了:“我们木木也有不讲道理发火的时候?挺可爱的嘛!”   可爱这个词让方木打了个寒颤,恶狠狠的嗔瞪着队长。   “我不。”陈虎没想到吕树宇和自己同时说了这句,眼睁睁看着吕树宇说话:“我不,我不滚,我喜欢你,我要跟你在一起,我不滚,你怎么赶我都不滚。”   “我不。”陈虎赶紧补了一句:“方木……”   “你们是看我受伤了好欺负了是不?所以一而再再而三的要翻了天了?别看我伤着,拆你们俩还是绰绰有余的!”   “我……”不字还没说出口,两人被方木凶巴巴的目光镇住,撇着嘴暗自委屈。   “好了,累不累!”队长盖上方木的眼睛。   “累。”   “睡。”   “好。”   方木靠着队长,说谁就睡了。似乎入睡的太快,队长却习以为常:“我们有地方养伤。以后不要提起,不要提木木,也不要提方木,更不要在公共场合那样大喊。”她的目光瞟向吕树宇,又转了回来:“喜欢?光喜欢不够。”   人生,很多时候,都不是说一句喜欢就能在一起的,也不是说一句喜欢就能够在一起的,更不是说一句喜欢,想在一起就可以在一起的。   方木喜欢的是哪一个?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方木的顾虑,她清楚的知道:喜欢,所以远离,因为保护不了。   再强大的人都有被打倒的可能,何况方木并不是强大的顶尖,随时随地都会像今天这样伤痕累累,再也动不了。   喜欢远远不够。   喜欢,在一起,最简单的少女梦,对方木而言,却是最遥不可及的幻影。   河岸边的茶楼里,桌上飘着云雾的清苦香气,几块精致可人的江南点心,规整的摆在茶盘里,小小的瓦杯里圈一汪碧清,抿上一口,轻轻一啜,茶香停留在舌尖,带些甜气,顺畅而下,饮茶人闭上眼睛,浅浅一弯唇角。   队长爱茶,尤好普洱,方木却更喜欢江南的绿茶,这一壶黄山毛峰很合了方木的胃口,她也肯晃着脚尖,进些点心,看着戏台上的彩妆,小旦小生二角入戏正酣,两人执手相看,依稀泪别。   小旦:生生死死不变心,生生死死决不变心!清风明月做见证,分开一对玉麒麟。这只麒麟交与你,这只麒麟留在身。麒麟成双人成对,三心二意天地不容!   小生:贤妹赠我玉麒麟,见此物犹如见我妹亲人。   小旦:还有纹银一百两,相助李郎上京求名。   小生:今日一别何时会?   小旦:天南地北一条心。   小生:劝贤妹平日少把绣楼下,免得你那狠心的继母来欺凌。   小旦:舍不得来也要舍,   小生:分不得来也要分。   合:这才是流泪眼观流泪眼,断肠人送断肠人,断肠人送断肠人。 ☆、第十天(1)   第十天   黄梅戏里的念白,多半采用的是安庆的官话,拿的是七、十结构,端的是韵念官唱,不同于江南小调,多了些山土气息,却别有一番风味。方木闭上眼睛,点的脖子跟着锣鼓声轻轻哼唱:“为救李郎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中状元着红袍,帽插宫花好好新鲜。我也曾赴过琼林宴,我也曾打马御街前,人人夸我潘安貌,谁知纱帽罩罩婵娟。我考状元不为把名显,我考状元不为做高官,为了多情的李公子,夫妻恩爱花好月儿圆。”   队长的脸上留下了疤,三四厘米的样子,在耳下的咬合骨上。并不十分明显,有心人却能一眼看到。方木看着难受。这个疤时时刻刻提醒着方木,因为自己,队长真的被毁了容貌,乃至前途。   方木自己性子野,不太在意容貌的事儿,可是疤痕这种事儿,留在身上已经让方木有些许自卑,何况留在队长的脸上?女子在意容貌,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事情,何况是漂亮的女子。   队长是漂亮的女子,更加高挑,平肩挑衣,从制服,西装,金属朋克,运动汗衫,到吊带长裙低胸礼服,没有队长穿不出的。穿什么就是什么,最好的演员也不过如此。队长出席各种场合,完成各种任务都游刃有余,没有人会觉得那双八厘米的细高跟上的细长,可以一脚踢断别人的腿。她可以随着衣服而改变自己的气质,除非队长自己暴露,否则即便让人觉得眼熟,似曾相识,却也只会因为没有证据而放弃自己的多疑。   可是,现在那张既可以如男人般刚毅肃穆,又可以像女人一样温柔似水变幻多端的脸上,多了一道疤痕。像是被画上记号的鸡蛋,被染了色的水,无论怎么掩藏,她都能被人一眼认出来。   “行了,你别想了。怎么会是你的错?咱们那天的任务就是救陈虎,其他都是附加而已。”   “收起你那副讨厌模样,有个疤不是挺好的,以后再也没有那些不知死活的来搭讪了。”   “我就是换个岗位而已,不许你再自责了。”   “木木,咱俩搭档这么多年,你还不知道我吗?”   “知道。”方木靠着寝室的床:“就是知道,所以更难过。”   队长唇薄,她说,这是个天生寡淡薄情的面相;队长鼻挺,她说,这是个天生冷情无心的面相;队长眼深,她说,这是个注定孤独终老的面相……队长还说了很多,多到方木记不清楚她还说过些什么胡话。   队长的手机只存一个号码,偶尔接一下,从来不往外打。最初的时候,队长经常盯着闪着的手机上那串数字发呆,一直到对方挂断,再到后来那串数字再不打来。   两人是搭档,背靠背的搭档,该知道的都知道,至少方木以为自己是最知道队长的人。可是当队长背着包说走就走的时候,方木才发觉,自己一点儿都不懂队长。   “那个矮你一点的男朋友呢?”   队长面无表情的看了方木一眼,在口袋里摸索了好一会儿,没找到想找的东西,她抬眼看到方木递来的棒棒糖,打开玻璃糖纸,咬在嘴里,似乎这才安稳了下来:“早分了。”   队长补了一句:“不是男朋友,是对象。如果可以想一辈子在一起的对象。”   这个结果,方木懂,没有找出内奸之前,谁都不安全。可是……   “打电话那个,不是他吗?”   队长把棒棒糖咬的咯嘣咯嘣响,几口吞了糖块儿:“不是,那个是好朋友,我只想赶紧收拾了这一切,确定能安全了,然后去看看他们都还好吗。去看看我那对象……会不会也在等我,又或者有了更爱的人。”   方木从来没有听过队长讲这么感性,这么不确定的话,优秀如队长,原来也会担心,也会害怕,也会不确定……稳重如队长,原来也会因为怕护不住而分手,明明不想却不能不躲着不接电话,假装自己消失不见……成熟如队长,原来也期待着那个人能理解她,懂她,等她……即便不爱她了,至少也依然和爱情在一起……   “我中毒了,一种叫w的毒,我戒不掉,做梦都是你……”   “毒品吗?那我做那株罂粟,源源不断供应所需……”   “你戒毒吧,我不供货了……”   队长吐掉被咬烂的棒棒,似乎想到什么过往,逃避的甩了头,拿起方木的手机存了自己的号码:“木木,以后不是搭档了。我们以后是朋友。工作以外都是朋友。这是我的号码,上面的名字,是我的朋友对我的称呼,不是队长。”队长把手机抛进方木怀里时,已经完全恢复到正常状态,似乎刚刚失控快速咬碎一根棒棒糖的不是她,而是别人。   队长重新拎起背包,甩到背上,潇洒的像个独行的背包客,侧头给方木了一个微笑,友谊的微笑:“w,我的朋友都这么称呼我。”   队长扭头,收了笑:“如果工作上遇到冲突,我是不会手软的。”   方木抱着手机追到门口:“腿软一下就行了,总得让我活着!”   队长笑出声:“出息!”大系统还是一致的,怎么可能真的在工作中遇到冲突?   可队长就是这样的人,话都说在前头,工作优先,国家优先,然后才是自己,才是朋友。方木就做不到,方木总还是会对某些人心软,下不了手。这样的方木看这样的队长,更觉得是云泥之别。   方木站的绷直,抬手一礼。   为什么敬礼?方木说不清楚,这么想就这么做了。送过别了,道过不见了,可仍然不够,那些是搭档的,是战友的,是后背的。而这一礼,是什么呢?   方木想了很久,这是方木的,方木给队长的一礼,是尊重,是尊敬,是敬重,无论是什么都好,似乎只有这方方正正的一礼,才能表达方木的心情,表达方木的心。   队长似乎有所感应,回身看着方木,庄严肃穆的回一礼,头也不回的走了。   方木有些想哭,心里空落落的。队长走的很干脆,干脆的像是没有来过。   是谁说过,成长的过程,就是不停的有人来,不停的有人走。对来的人微笑,请多多关照,对离开的人微笑,我会好好的。   方木在过去的这小半辈子里,活到十七岁,才头一次败给女生。并且是完败,比什么输什么。被人这么狠狠的压一头的滋味并不好受。   竞争带来的进步,异常的迅猛,成长更是与日俱增,而从竞争对手那里受到的影响,当事人不一定能迅速觉察,身边的其他人却一清二楚。   拿到第一项任务的时候,方木是得意的,终于赢了队长一次。拿到陈虎递来的棒棒糖时,方木才意识到,队长对自己的影响,如此深刻。   举足无措,迷茫中失了方向的时候,是队长点亮了方向,受伤无助,疼的无以复加的时候,是队长给了支撑,绝望难过,被所有人厌恶抛弃的时候,是队长给了依靠。   队长的影响究竟有多么的深远?方木不知道,方木只知道,有那么一种人,无论在哪里,在什么岗位上,都是其中的佼佼者,都是中心,都会发光,都是灯塔,都是标杆,都是榜样。   队长就是这种人。   方木想成为这种人。 ☆、第十天(2)   一壶茶水过半,一出戏也进入□□,方木看着戏台上公主装扮的小旦一脸愁苦,歪着嘴看向驸马装扮的小旦,这段儿词儿,最妙就在驸马的表情变换,惊虑忧决,踟蹰不安。   “久等不见驸马面,金炉香尽怎不眠?难道你通宵读书不知倦?难道你家乡风俗就是这般?他那里默默无言对红烛,难道你要成仙得道独自炼丹?”   “四更鼓打声声紧,催得人心乱纷纷。花烛之夜不共枕,公主怎不起疑心?倘若识破女儿身,枉费我救郎一片心!我的苦愁深似海,公主她是怎知情?”   一出《女驸马》,看得人为情所困,听的人为情所困,演的人为情所困,唱的人为情所困,喝茶人目光清明,大约是唯一没有为情所困的人。   往后三年,方木再没有见过队长,也没有任何联系。   再联系也只是方木收到一条短信:“警报解除。”   方木从内部解决不了的问题,队长从外部解决了,至于怎么解决的,方木没有权限过问,队长没有破例解说。   那年过年的时候,队长给方木打了一次电话,听起来憔悴,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好朋友结婚了。很高兴。”   “对象走了。哭不出来。”   “你要幸福。趁着还能爱,抓住爱情。”   那一年方木二十七岁,过了年以后正好进入二十八岁,整整十年了。   她数着身上的疤痕,选择退休。   一个运动员的运动寿命是多久?有些可以很长久,越是经验丰富,越是年长,越是沉稳,越是能够出成绩。有些却只有最佳年华。竞技类运动员尤其如此。   而方木的工作,不仅仅是单纯的竞技类运动。   二十七岁,喜欢念书的博士大概也毕业了,喜欢研究的学术们应该已经有自己工作室了,喜欢文学的可能已经出了好几本着作了,追求事业的大概正往主管的位置晋升,向往家庭幸福的大概已经是几个孩子的家长了。   二十七岁,对于男人而言,正是往前奔的好岁月,升职,加薪,交个女朋友,前程似锦。   二十七岁,对女人而言,是开始向往平淡生活的瓶颈期,挣扎一下,浮华而过,继续追逐,大多数却终究因为后劲儿不足,随波沉沦,飘飘荡荡后淡定坠落,成了男人背后的女人,孩子的母亲。   二十七岁的方木该干什么?方木也不知道。履历表上的十年空白,能带给方木什么工作呢?   队长说要幸福。可什么是幸福呢?   队长说抓住爱情。那么,什么又是爱情呢?   “喜欢一个人?恩……喜欢一个人就是看见那个人会高兴,看不见那个人会想念,想因为那个人而变的更好,所以,不要相信书上那些,真的打心底喜欢一个人,是会让人进步的,而不是让人退步的!”   “可如果是爱情,就会让人进步,想要好好念书啊!会让人退步的,不是爱情哦!”   “当然是真的,爱情啊,是那种让一个普通人变成超人的东西哦!”   方木想,或许,可以跟方洁一起过个年,感受一下家的温暖。可是方木又放弃了。见到小洁说什么呢?给她数自己身上的疤吗?还是听她说想念,然后一起抱着哭?太矫情了。   方木笑了。   面对无数次的刀枪棍棒,方木没有害怕过。眼前有队长,背后有队长,身边有队长,即便后来队长离开了,方木也习惯了一个人,一个人冷静沉着的面对所有的一切。   然而,面对未知的明天,许久未曾真正进入的社会,方木无法维持镇定了,她恐慌的像是刚刚学会走路的幼儿,即便扶着什么,照样会双腿打颤。   “现在开始,我是哥哥。有人欺负你,跟我说,有人对你不好,跟我说,有不会的作业跟我说,有男生喜欢你,也跟我说,有喜欢的男生,还跟我说,别人家哥哥会的,我都会,别人家哥哥不会的,我也会。”   “哥!”   “乖。”   “我不喜欢写信的男生。”   “我去打他。”   “好!可是…别人家哥哥都是短头发!”   “走,跟哥剪头发去。”   男生就是男生,再像女生,也是男生。   女生就是女生,再坚强的像是男生,也仍旧是女生。   方木突然意识到,自己早就不是原来的方木,不是那个班长,不是大家嘴里的木哥,不是小洁满眼崇拜的哥。   方木也不再是木木,不是队长可以信任交付后背的木木,不是父亲自豪赞赏的木木,也不是陈安国担忧操心的木木。   那一年,刚退休的方木找不到自己了。似乎什么都懂都明白都知道,又似乎什么都只是书上说的,每一个字方木都认识,却一个都无法理解、无力接受。   独自游逛了大半年的大好江山的方木,闲逛在拉萨的街道里时,仍然还在迷茫,硕大的背包,军绿的速干,厚底的登山鞋,深色系冲锋衣,方木像所有的自虐徒步行者一样,在行走中寻找自己。   不同的是,别人在寻找另一个自己,不同于都市中的自己。   方木在寻找唯一的自己,在寻找一个可以让自己停留的地方,可以安心睡觉的地方。   静逸的街道,湛蓝的天空,偶尔像是近在手边的白云,石板路像江南的小镇,被水冲刷后会反着晶晶的光,和所有古街一样的琳琅店铺,随处可见的纪念品……古城,古镇,如画江山,方木走了不少,去了不少,却没有一次想要停留,也没有真正的找到过自己。   明显的商业化让方木有一瞬的失望。   “砰”的一声关门声冲进方木的耳朵。   “喂!别这样啊!我错了!”声音有些熟悉,却又完全不熟悉。   方木抬头,看着被关在门外求饶的人。   短发,穿着藏袍,皮肤被紫外线照的发沉,瘦高。方木一顿,盯着眼前的人。   那人无赖的拽着门把手,歪歪斜斜的靠在门上,一副鱼死网破誓死不休的模样,嘴里还不停胡乱喊着:“旭旭,乖乖,宝宝,快开门儿啊!我错了,你原谅我吧!”   “信你?你当我傻呀?!”   “别啊!你看,我这腿刚刚又碰到了!”   方木抽了抽嘴角。眼睁睁看着那人在自己腿上拧了一把:“哎哟,我,我站不起来了,我这腿要废了……”   说着那人作势往脸上抹泪水。方木不可置信的往前又走几步,死死盯着耍赖欺骗的人。   意识到有人靠近,那人凶巴巴的扭头:“看什么看,没看过人家两口子斗嘴!走开!”   “队……长……”   如果不是脸上那道疤,不小心露出来,被方木看到,方木不会相信,眼前这个无赖的欺骗和耍赖并且被关在门外的人是队长。   队长定睛细看,惊喜的笑出声:“木木!你怎么来了!”她扭头冲着门的方向喊道:“亲爱的,开门儿,有客人!”   “这招都用烂了,信你才出了奇了!”   方木抽了抽嘴角,队长的表情,明显不是因为看到自己而高兴,很明显,她只是因为觉得借着自己的存在可以进门儿而高兴。   “真的,木木,快说句话,不然咱俩都进不去!”队长突然就拉住方木,对这方木狭促的眨眼睛。   方木知道,这是听她的命令行事的意思。多年没有合作的搭档,再次合作,居然是骗人,方木有些想笑,更多的是好奇。   “队…”长字还没出口,方木就看到队长把手指压在嘴上,示意她不能这么称呼。方木想了想,不习惯的喊了一声:“w,你家这么难进啊?”   方木喊的心惊胆战,队长一脸无奈的看着方木,满脸都是“你惨了!”这是一次失败的合作。 ☆、第十天(3)   门应声而开,“啪”的一声,方木猛的抬头,看着眼前身材娇小的旭旭,她有些不知所措的挤了个笑在脸上:“你好…”   方木被绕着打量了整整一分钟,打量的人才被队长推进门:“哎呀,她不是,她是我的粉丝,粉丝,特别崇拜我,真的。”   “信你个鬼!你还有粉丝!”   “你看她穿戴打扮不就知道了,这是杠杠的铁粉!”   方木看了一下自己的装扮,好像确实很像队长,她很无奈的揉了一把脸。   “你看她揉脸的那副德行,跟我一样的,真的是粉丝!”   方木无语了,真的不知所措了。   “她粉你什么?”   “唱歌,她是我的歌迷。我原来在酒吧唱过歌,摇滚,我还是主唱呢!这几年没唱了,你要是想听,我今晚就唱给你听。”   旭旭弯了一下唇,瞥了方木一眼,目光定在方木的手腕上,在方木以为会被问什么的时候,又转了眸光:“你们聊吧。”   方木舒了口气。旭旭个子不高,却有一双审视的毒眼,看的方木不由自主的心虚,冒冷汗。待对方转身上楼,她才觉得舒坦了些,看着自己手腕上的表,有些不明所以。一脸莫名的看着队长狗腿搀扶还被一把推开,雕像一般站在楼梯下看背影的模样。   那个旭旭明明不信队长的话,却不刨根问底,两人的相处很奇怪,或者说,感觉不太一般。   可是就因为对方没有刨根问底,方木又舒了口气,队长也笑眯眯的松了口气。她看向方木的时候,正经了许多。   “旭旭知道,有些事,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说,她很尊重我,理解我。她知道能说的我就会说,所以遇上不能说的,她就不会再继续问。”   “我在度假啊。”队长说到度假的时候又挤了挤眼睛。方木知道,不是纯度假,有工作。   “你怎么在这儿?”队长盘着腿坐在椅子上,手里照旧抱一杯茶。   如果说方木可以对谁坦诚无遗,那么那个人一定是队长。没有任何担忧也不会有任何的顾虑,面对着队长,方木什么都可以说,像以前一样。   “就这么点儿事儿?”队长撇着嘴,像个顽童。   转眼她仰起头开始嚎:“哈尼!”   对方不理睬。队长咳了一声:“旭旭~”   对方没有回音。队长挠着脖子:“宝贝儿!”   “滚!”   队长笑了:“给你师伯打个电话呗!”   “不打!”   “我要找方木的学籍,还有毕业证书。”   “不找。”   “方木,记住,方木!”   “…”   队长看着方木怔愣的样子,推了一下方木的头:“诶,傻了?”   “不…”方木摇头:“就是有点儿不可思议…”   “切。单靠开这种小店,饿死都不够付房租,尤其是我们这样,不以做生意赚钱为目的的……所以都必须得有副业支撑梦想!”   “副业!队长,你说你那些是副业!我怎么这么不相信呢!”   “题外话,题外话…”   这时从楼上传来了声音:“寄哪儿?”   方木抽着眼角,这么快!   看着队长询问的目光,方木弱弱的说:“这儿,这儿行不?”   队长了然一笑,大吼了一声:“寄咱家!”   “拉萨很不错,你在这儿多带些日子,就会知道,生活,可以美好的不像话。”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你问问她,我这儿没有。”   “你不担心会连累她吗?要不,我保护她?”   方木说的认真,而且小心翼翼。   队长却像是听到了笑话,鬼鬼祟祟的说:“你跟我来,我给你看个好玩的。”   说着她蹑手蹑脚的上楼。方木满是疑惑的跟在队长背后。   方木看着队长的手势,停在了楼梯上,只露出眼睛,这样她就可以看到楼上的情形。   只见队长慢慢靠近靠在沙发上看书的旭旭,刚伸出手,不见旭旭怎么动,她作转眼就扔了手上的书,双手拽着队长的手臂,肩头用力,砰的一声,她把队长摔到地上:“手下败将,还孜孜不倦的偷袭!你什么时候才学得乖!”   方木被眼前这一计过肩摔冲击的说不出话来,更被队长会被摔的四仰八叉的模样刺激的发不出声音。转眼看到队长揉着屁股又走过来。方木觉得自己的世界完全崩塌了。   同时她看到了崩塌后的另一个崭新的世界。   队长傻笑着揉方木的头:“很可爱吧!所以,她才不是那种会安安静静等待,接受被保护的人。相反,她觉得她得保护我。我有一种被人捧在手心的感觉。我也愿意被她捧在手心里。而且也想把她放在手心里。”   “木木,这就是生活,生活的一种。愿意为对方而强大,为对方而努力,为对方而傻气,也为对方而做更加真实的自己。”   “我没有办法告诉你,什么是爱情,什么是生活,也没有办法告诉你,你应该过什么样的生活,享受什么样的爱情。可是和一个什么人在一起,能够轻松自在,不就很幸福吗?”队长难得感性的讲起爱情这个话题,听的方木一愣一愣的。   “我跟你一起最自在……”方木脱口而出。   游历大半年,一直面无表情的方木在拉萨见到队长后这短短的时间,整个人都变了,这还不是最自在吗?   “咳……”队长呛咳起来,跳起来把方木压在地上狠狠一顿揉:“你要害死我吗?你这是来报仇来了吗?”   “队长!!”方木咬着牙抗议,“这事儿不能怪我,我在情窦初开的年纪见到了你,接下来的十年,不是想着比你强,就是想着要跟你一样强,都是跟着你的脚步走的,我哪儿还知道什么爱情,除了你,我还能知道什么了!”   “那那两个破小子又算是什么了?这事儿不能赖我头上!”   方木嘿嘿一笑:“队长!原来我曾经离幸福这么接近!你在吃他们的醋吗?我跟他们没什么的!”   “破孩子,滚!”   方木就地打了个滚儿,远离了队长在的位置,又打了个滚儿,滚回原来的地方:“诶?怎么又滚回来了?!”   队长笑骂一声:“我们木木这么会耍宝?!在这儿多呆些日子吧。”   “好,反正吃住有人管了,我呆到你们烦,赶我走好了。”   “你也知道你曾经和幸福离的那么近吗?如果有机会抓住这幸福,就不要再错过了!老天不会眼看着给你的幸福被你一次次擦肩而过,一次次浪费的。”   那一晚,方木睡的很沉,像是很多年前,能安稳的闭上眼睛去休息,也许是因为自己又可以表情生动,也许是因为知道队长就在不远处。在古朴地方生活的人,有人活成诗,有人活成画,有人活成自己,有人活成别人。   方木盯着队长看了很久,没有明白,队长到底活成了什么。   “你在看什么?我可提醒你,被旭旭知道你这么看着我,你会很惨的。”   “我就是好奇,你这是什么习性……昨天也说我会惨的,怎么个惨法?”   队长没有说话,亮出自己的手臂,手腕上是同款的手表。队长努着嘴:“旭旭可看到你的同款了。所以盯着你的时候是那样的!”   “你也还戴着呢?”   “为什么不?这是我们的荣誉,别人没有的。”队长紧接着笑着说道:“我倒是希望她能不讲道理的醋一回,哪怕把你或者我打一顿。”   “那年我给你打了电话之后,就背着包去了喜马拉雅,坐在雪山顶上发呆。有一天,旭旭出现了,她二话不说,就开始摔我。我不能还手,怕打伤她。可她把我摔的很疼,一直摔到我跟她回来……然后她给我治疗伤口,炖肉养伤……”方木一脸茫然的看着队长亮着眼睛发笑,傻傻的问了一句:“被打你也高兴?”   “跟打没关系,是关心,是心疼,她心里有我,才管我。这是爱情!” ☆、第十天(4)   “老实交代,吸毒了吗?赌博了没?还是召妓了?”   “没有,这些都没有…”   “想过没?”   “没…”还没说完,又是一巴掌落在屁股上:“想过,以后不会了,再,再也不了…”   “还逃课不?”   “不逃课了。”   “作业?”   “好好写…”   “落下的课程?”   “你给我补…”   回想着给陈虎的那顿打,方木有些愕然,原来是关心,是心疼,是爱情……吗?   原来,不是真的还不了手,而是怕伤了对方吗?这就是舍不得,就是甘之如饴吗?方木在思考,队长并不催促,给阳台上的植物浇水,收拾沙发茶几,逗邻居家的藏獒……   方木再回头,看见队长穿上懒人拖鞋准备拖地,原来板儿正的人现在这幅邋遢模样,怎么看都让方木觉得滑稽。   大约是一个人拖地有点儿无趣了,队长蹭蹭的跑上楼,连拉带拽,又哄又骗的把旭旭带下楼,队长让旭旭站在自己的脚上,带动着两个人一起拖地,方木看的傻眼。   “你为什么来?”   “精力过剩啊!其实想当运动员的……”   果然精力过剩!方木眼看着旭旭即使有些不耐烦,不时叨叨两句,却不会真的扫队长的兴致,继续陪着队长孩子气的玩耍。队长看起来不讲道理,又死皮赖脸无底线,方木却知道,倘若旭旭当真不愿意,她不会勉强。   这是生活吗?相互包容,相互体谅。   方木觉得自己看到了大半年以来看到的最美好的画面,幸福的,甜蜜的,温馨的,单纯的爱情生活。   这就是生活的美好吗?   和爱情在一起,点点滴滴,举手投足都是知足,都是美好,美好的让人羡慕,让人嫉妒,更让人向往,让人憧憬。   方木拿到毕业证的时候,惊讶的程度不讶于最初看到队长发傻的模样。   “傻样儿!可以保留学籍的,你不知道吗?”   “我就知道你那时候肯定把这事儿忘的干干净净的,所以我就托人,走了点儿私人关系,给你办妥了~”   那时候……填志愿的事儿提前拜托给了班主任,家里的事儿之后,方木再没有过问过念书的事儿,原来队长偷偷的都帮忙处理好了。方木有些感动,又有些疑惑,就算队长是早几届的学姐,又是怎么办的这些事儿呢?当时的两人总是一直在一起的。   “你们学校的毕业证,这么好拿?”   “不好拿。关键是,没有你,拿不到。”   “这还差不多,都收好了,别丢了你们母校的脸。”   方木看向旭旭,带着疑问看队长,队长眨了个眼:“朝中有人的好处!旭旭的师伯是咱们学校最德高望重的老学究!师伯有个了不得的儿子,所有的学生都从他手上经过!”   方木僵住了嘴,朝中有人!队长居然会用关系办私事儿了!   “不过给你报名的时候,我还不认识他们!报名的事儿是让好朋友代劳的!不用客气,你小孩子,不知道□□的重要性!”   队长的好朋友,方木知道,就是经常打电话的那个。队长这么说,就是告诉方木不必想着跟对方当面道谢这种事。   方木看着眼前的两个人:“那……我能找个什么工作呢?”真的是难以启齿,可是,方木没有别人可以问,看着眼前两个似乎很神通,什么都知道的人,硬着头皮问道。   “你喜欢什么就做什么就好了啊!”   方木愣愣的想了半天:“为人民服务。”   “no,你知道的。”队长摇着手指。   方木垂着头,是的,她知道的。   可是看眼前这两个人的样子,在做什么工作这个问题上,这两个不务正业的人真的给不了任何有用的建议了。   “选择很多的,看到哪个顺眼,就做哪个就可以了。”   方木心底呵呵了一声,队长讲过的最不靠谱的话终于出现了,一定要好好的记录下来。不是话本身不靠谱,而是这话并不适用所有人。   队长可以这么说,也可以这么做,因为队长做什么都做得好,可以随心所欲的生活。在某种前提下,她就是想在天上戳个洞,都可以。   方木没有这个前提,不能这么任性的活。   方木决定,不跟这两个像是活在偶像剧里一样,美好的不真实的人讨论养家糊口这种琐碎的小事。   “还能对着蓝天叹息,说明你还没有真的走到绝境。”和队长的沉稳不同,旭旭更多的是内敛,是无限的包容,像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广袤而温和,怒起来又不容小觑。   “我比她大三岁呢,所以无论我怎么看,她都是个孩子。”   “我追的她哦。年轻人,少不得什么初恋失恋的,既然都过去了,就该好好的重新开始生活。她跑我就追,一直到追到为止。”   “谁规定女人不能主动,不能追求爱情了?主动追喜欢的人不是犯贱,也不该被挂上‘送上门’的牌子,而是对自己负责。”   “木木,你要知道,在爱情面前,人人平等。人啊,应该是公平的,”   “你肯定没有见过那种失望透顶的眼神吧。那种比厌恶平静,比谴责平和,比绝望安逸的眼神。怎么说,就是已经不厌恶了,不谴责了,不绝望了,什么都无所谓了的眼神。”   “倘若是被无关紧要的人这么看也就罢了,真的无所谓。可是被亲人,敬爱的人,尊重的人,在乎的人这么看,他们所给予的,失望到不愿再见的眼神,只一眼,就会让人生无可恋……”   旭旭站在落地窗边,抱着一杯热奶茶看起来远在天边,处于云端,淡然的笑却像是一粒尘埃,企图掩藏的无影无踪。   “不置之死地,如何能够后生?你是幸福的,可以更幸福,最起码没有被心里人用那样的眼神看过,没有懊恼的死不足惜,木木只是暂时迷失了方向而已,你好好的观察,认真的体会,这个世界很大,天地很宽广,而幸福就在身边。”   “经历过那样的生无可恋的人,要么随风而逝了,要么什么都看开了。如果能被原谅,只会更加感激,只会更爱。因为失而复得,所以小心翼翼,所以加倍珍惜。”   在拉萨的日子,简单而明了,慢的像是时间根本没有在走,方木经常坐在窗口,看来往的行人游客,也会在门口,和队长一起逗狗,和旭旭一起去买菜,也去厨房学习几样小菜,或者点心……   岁月静好,队长安逸的像一只找到主人的大黑猫,只有偶尔发亮的眼睛还在宣示着猎豹的本性。   岁月静好,静好的却不是方木的岁月,方木觉得自己慵懒了,这不是什么好现象。   越是静好的岁月,越是显得方木的空洞乏味。   戏台上帷幕已落,曲终人散,除服卸妆,什么情深义重都烟消云散。所有人都回归到现实生活,演李朗的角儿和演女驸马的角儿不是一对儿,相反,在给演公主的角儿拎包。演女驸马的角儿一个人走出后台,方木吃掉最后一块儿点心,江南的点心通有的糯,没有茶水伴左,方木咽的有点儿难受。   离开云端,方木走出青藏高原,回到凡间。进入平原,方木做的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出手机,尝试着拨通了铭记于心的那个电话号码,只祈祷对方没有换号。   “嘟……”方木有些紧张,握着手机的手不由自主的晃动了一下,两只手一起,才稳住了拿着手机的那只手。   “嘟……”方木觉得自己的心被提了起来,这个时间打电话合适吗?方木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挑错了时间。   “嘟……”方木喘了口气,以缓解自己的期待。   “你好。”   还是熟悉的声音,方木弯了嘴角,忘记说话。   对方似乎有些疑惑:“你好,哪位?能听到吗?”   “老师……” ☆、第十天(5)   电话那端也静了,好半天才不可置信的问道:“方木,你是方木?”   “恩,老师,是我……”   “你总算回来了,你这个坏孩子,这么多年,都不跟我联系……”   “老师,对不起,我错了,我不好……”方木带着哭腔。   “在哪儿了?来我家吃饭,好好教训你,小白眼狼!”老师笑骂着也有些哽咽。   “好,还罚站吗?不要啊!”方木假装委屈撇嘴耍赖。   “罚你洗尿布!快来,给你看看我儿子,很可爱的!”老师笑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就算不回来,无论在哪儿,好好的,就好……”   老师的年纪和旭旭差不多,都让方木觉得温暖,如果可以依靠,是像母亲一样的怀抱。   旭旭在云端浪漫,老师已经送走不知道多少学生,真正的成了孩子的母亲。   方木和老师,亦师亦友,老师是敬重的长辈,更是好朋友,超乎别人的好朋友。   “前几年,突然就说聚会,班里来了一大半儿人呢,大家都问,班长怎么没来?他们都惦记着你呢!”   “副班就说:‘有我还不够吗?班长出国了。’”   “他话还没说完,体委就说:‘我不是在吗?班长出差了!’”   “于是所有人都知道,他俩在撒谎!至少有一个在撒谎。”   方木笑了笑,没有解释到底是出差了还是出国了,方木解释不了,只能掩盖。   老师也不追究。都过去了,有什么好追究的呢?出国的话,方木平安回来了,出差的话,方木仍然是平安回来了,这不就够了。   “那两个混账东西,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打了一架,大家都喝多了,就打成一团儿了,最后都看那俩,一边打架,一边哭,真是奇了怪了,他俩怎么就不长大呢!”   “后来的学生也很好,却总觉得和你们不一样,说不出哪里不一样,就是不一样了。感觉变了吧,不像你们,第一届学生,所以感情上友谊多一些。”   “后来呢?”老师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方木抱着孩子,靠在厨房门口看老师做饭,一坨面像花儿一样在老师手中绽放,大面坨变小面坨,小面坨变更小,最后一朵朵在老师拿粉笔的指尖盛开,被捻成小片儿花瓣。   “给你尝尝我们老家特色面食,烩麻食。”   “后来嘛,一年聚个一次两次的,有的时候人多,有的时候人少,总有几个固定不变的。”   “对了,方洁结婚,你都没有去!”   方木一怔,这是方木头一次听说小洁结婚的消息,或者说,高三以后,方木第二次听说方洁的消息,第一次是方洁和吕树宇分手了,第二次,居然就是方洁结婚了。   “你不在,陈虎就说他背方洁,送嫁嘛,不是要父亲或者兄弟背新娘出门的?”陈虎送的吗?方木心底有些说不出的感觉。陈虎吗?也好。   “吕树宇不同意,非要背方洁出门,两人又打了一架。”   “吕树宇真的跟方洁谈恋爱吗?这架势,完全看不出来啊!如果不是你跟我说过,我还以为吕树宇是跟你谈恋爱呢!”   方木愣住了,半天说不出话,似乎有什么被刻意封存的记忆被打开,涌现在方木的脑海:   “她说看到我,就会想起你,她受够了。”   “方木,我不怕,我…”   “我要说,我就说……我想起她的次数还不如想你的次数多……”   “你把小洁交给这样的我,本来就是错误。”   “我宠她,爱她,让她,我宽容包容等等的一切,不仅仅是因为她是小洁,更因为我知道你希望我这么做…”   “我不!我不,我不走,我喜欢你,我不走!我再也不走了!”   “我不,我不滚,我喜欢你,我要跟你在一起,我不滚,你怎么赶我都不滚。”   “嘿,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儿?”方木被老师拉回了思绪,茫然的笑了:“老师,继续说啊。”   方木拍了拍玩累的孩子,轻轻的揽在怀里摇晃。   “陈虎嘛,我还能想明白,他想替你送嘛,而且,陈虎喜欢你,那么喜欢你,喜欢的班里人都知道!你家里那事儿,据说是陈虎守灵,当时你和方洁都不在。大家都懂,能想明白,说实话,我也觉得陈虎这孩子,真是不错,对你真是很上心呢,这么多年,真算得上是痴心汉了,你要是还单身,真的可以考虑和他过日子。”   “可是这吕树宇是个什么心态,又是个什么意思?我就完全不明白了。前男友送嫁,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他俩玩儿呢?瞎胡闹!”   刀切菜落在砧板上,“笃笃笃”的一连串,像是亘古不变的歌声传入方木的耳朵。方木把脸贴近怀里的孩子,很是难过。   “吕树宇肯定完败啊,方洁还没说什么,陈虎的爸爸出现了,当场收了方洁做女儿,陈虎就是哥哥了,陈虎背着方洁出门,礼堂里,方洁挽着陈虎的父亲,被交给新郎,也算是很圆满的结局。只是这关系,我又不明白了。”   陈安国……吗?还真是冤孽呢。   “滋啦啦”下锅声盖住了老师唠叨的声音,方木把熟睡的孩子放回婴儿床,重新回到厨房。   “不过呀,方洁出嫁以后,没过多久,陈虎他们就搬家了。陈虎也再没有出现过。这又是个什么情况呢?我真是搞不懂你们这些孩子!”   “我们在办公室聊天,说起你们这帮孩子的时候,才发现,所有的科任老师,都抓到过陈虎上课盯着你走神儿,只是因为并没有耽误功课,也没有很过分,向来是一提醒一暗示,他自己就回神儿了,所以,当时大家都没有说而已……”   “陈虎这孩子是个好孩子,不过他家里也太复杂麻烦了!可是换个方向去想的话,缘分这种事情,说不好的,不是缘分,强求不来的,是缘分,也躲不过的!”   老师把吃食倒进大碗里,红的黄的绿的,鲜艳的煞是好看,不用老师提醒,方木自主的端着两个碗进了餐厅,老师拿了餐具,提溜着一瓶醋过来。   “我后来仔细想了想,虽然觉得有点儿不太可能,但是……方木,吕树宇是不是喜欢你?”   方木一愣,筷子从手里掉到桌子上,怔怔的看着老师,似乎不知道对方何出此言。   老师摇头:“我也不知道,就是隐隐的有这种感觉。总感觉,吕树宇对方洁的执着,是因为你,好奇怪,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方木莫名的紧张起来,老师却絮絮叨叨的开始吃饭,转了话锋:“不过陈虎不行的话,吕树宇也是很好的。陈虎的情况我现在是不知道了,吕树宇倒是一直单着,方洁之后再没有交过女朋友。你总不能就这么一个人过啊!结婚对象,有一定的感情基础,然后知根知底,更容易得到幸福。”   “老师……”   “害羞什么,我二十八的时候已经生了老大了。女人啊,有一份还算喜欢,愿意付出的工作,有一个不讨厌的丈夫。自己做了母亲以后,就会发现,年轻时候追逐的情啊,爱啊的,都是青春而已。而青春,是最留不住的不确定。婚姻生活里,能有多少人靠爱情吃饭,靠晒恩爱过活的?生活,就是柴米油盐,书画琴棋都是点缀,柴米油盐才是根本。”   “无论怎样的刻骨铭心,终究是要吃饭的,无论怎样的轰轰烈烈,终究是会平静的,所以人们才会说,平平淡淡才是真。”   老师说的认真,笑的满足而和蔼,方木知道,老师的良苦用心,也知道老师是真的希望她能幸福。 ☆、第十一天(1)   第十一天   方木离开安庆好一会儿了,离开茶楼好一会儿了,走夜路似乎是方木的习惯,更像是喜好,也许只有在黑暗中,那双黑亮的眼睛才会指引方向,最忠实的方向,最本能的方向,最直接的心之所向。   对于老师的话,方木并不是一点儿触动都没有,可是这浅薄的触动又能代表着什么呢?什么都不算。她躺在沙发上,透过阳台的窗户看向窗外的月亮,秋末冬初的季节,没有多少星星,月亮也是冰冷的,方木绞着腿,枕着自己的手臂,闲适而淡然。   老师的家和队长的家完全不一样。老师的丈夫是一位转业的军官,就是传说中退役的解放军战士,穿着绿色的军装带着大红花回来的那种。他的行事作风依旧带着军队的习性,方木一眼就能看出,这位曾经是个自律严谨,雷厉风行的军人,如今依旧习惯于严格恪守着纪律。   队长也曾是这样的人。只是面对着爱情,队长敛了那份戾气。队长不舍得对旭旭下果断武断的命令,甚至舍不得严厉着脸跟旭旭说话。   面对生活,老师的丈夫多几分男子气概,这也许就是性别不同的结果。方木是这么理解的。   老师家里终究是少了几分温情的感觉,多了几分莫名的严肃感,尤其是老师的丈夫回家以后。   而队长的家里甜的发腻,像是被一大口蜂蜜齁住了喉,浓烈的不真实。   “这你都嫌腻歪?木木,不是我说你,你这是没看到真正腻歪的!”跟队长说起这个话题的时候,队长永远一副看异类的目光看方木,夸张的像是无声电影里的哑剧演员:“和爱情生活在一起……算了,你不懂,你就不懂什么是爱情!你先别找自己了,先找爱情吧!等你懂了,我再给你讲解!”末了甩给方木一个“可怜的孩子”的表情,看的方木又气又笑。   或者老师家的生活才是普通人的正常生活:没有那么多期待,没有那么多浪漫,没有那么多意外惊喜,没有那么多的交流,更没有那样的时时刻刻粘在一起。   即便如此,这也是生活,老师过的也很满足。   爱情是什么?生活又是什么呢?方木越发糊涂了。   门外有轻微的声音,本就浅眠的方木警觉的睁开眼,竖起耳朵,偷窃?   隔着厚厚的防盗门,其实听不见外面的声音,方木却清晰的听到了沉重的呼吸声,以及莫名变快的心跳声。方木不敢看猫眼外的人,僵硬的脸似乎因为紧张而抽动了一回,她小心的踮起光着的脚,把耳朵贴向防盗门。   门外有人,方木可以确定,有一个人,可是,是谁呢?不是小偷,没有开门工具的声音,不是盗贼,没有入室的企图,不是强盗,没有破门的准备动作……门外只有变的轻微的呼吸声,明明不那么沉重了,却在这寂静的夜里,越发显得清晰,一声一声的心跳,也异常清晰。   方木抬起手,鬼使神差的拧开反锁舌,拉下门把手,楼道的灯光顺着门缝打进来。门口的人没有贸然行动。方木疑惑的侧头,看着眼前的人,眼底带些惊讶。   “方木……”   眼前的吕树宇跟几年前不太一样了,方木不太敢认,心底却清楚的知道,这个人就是吕树宇。   吕树宇似乎笑了,似乎没有笑,或许眼睛里带了笑,脸却僵着。方木不知道,方木没有看清楚,就被吕树宇一把拉走,就浑浑噩噩的跌进吕树宇的怀里。   “木木,你这些年太封闭了,所以虽然智商……还算高,但是感情上根本是零,就是个白痴,你这样子,不算是一个合格的社会人,知道吗?你得修炼!”队长的声音出现在方木的脑子里。   “修炼?修炼什么?”   “修炼怎么和别人相处,学习去爱,感受被爱,和别人吵架,交恶,最好老死不相往来,然后结交几个兴趣相投的朋友,也可以去粉一个什么人,为那个人哭,为那个人笑,为那个人喊破喉咙,不得不去打针消肿,为那个人排队等待,跋山涉水的去另一个城市相见。”   “木木,爱在x大,那是我们的骄傲,你要去爱,不是别的什么,而是爱,是爱啊!”   爱…吗?   吕树宇抱的很用力,方木不舒服的挣扎,换来吕树宇更加坚固的禁锢。方木瞅准时机偷偷换了脚步,利用那一点的缝隙偷袭,扣住吕树宇的手臂,手腕一个巧劲儿,吕树宇的手臂向后,被扣了起来。他被她从肩膀被死死的往后扳着,他的两个手肘被她用手强行锁在一起,吕树宇伸长脖子:“疼,疼,方木,我,是我,我啊!”   吕树宇喊着疼,方木下意识的松了手:“我知道,可你弄疼我了。”   方木有些不知所措的在身前搓着双手:“抱歉啊,我…我忘记了…”   吕树宇最大限度的晃着肩膀和脖子,缓解身上的不适,看着方木道歉,他有些意外:“我不好,锻炼太少,以后会定期健身的。”   “?”   方木明显不明所以的样子,让吕树宇觉得好笑,抬手想揉方木的头发,被方木警觉的躲开。偏移原位的头和僵住的手让两人都有些尴尬,吕树宇握拳,准备收回手时,方木正了头,短发被方木送到吕树宇的手掌中,略微蹭了蹭。   吕树宇酸着鼻子摊开手心,落在方木的头上,低哑着声音道:“乖!”   方木圆睁着眼睛看吕树宇,吕树宇弯的嘴角,好看,应该不难看。他勾起的嘴角边,是两个小酒窝,方木不敢和吕树宇对视,躲避了他的眼神,她心里噗噗的跳个不停,这是很奇怪的感觉。   吕树宇的手落在方木的后颈上,轻轻的捏了捏,重新把方木拉回怀里,这一次,拥的温柔,不再蛮力,方木并没有挣扎。   队长也喜欢捏方木的脖子,她经常这样摸着方木的头,捏方木的脖子,然后一声不吭的转身离开。起初方木觉得这是队长和自己沟通的方式,被队长这样顺毛,很舒服。   后来方木发现,队长也是这么摸着邻居的藏獒的头,顺到脖子上,轻轻一捏,藏獒眯着眼睛舒坦的仰头。   藏獒那副很享受的模样,刺激到方木。   为这事儿,方木认真的理论了一回,队长怎么回答来着?   “这是乐趣。你不能剥夺我的兴趣爱好!”   “把我当狗一样顺毛捏脖子?还说是乐趣?还不许我剥夺?还有啊队长,你到底是我把当它逗了这么久,还是把它当我逗了这么久?!”   “话不是这么说的!你这个情感缺失的白痴!当然是你比它先!哎呀,我去!”队长似乎因为说溜了嘴而狠狠咬牙。   “把我当狗逗了这么多年,不对,把狗当我逗了这么许久,还说我白痴?队长,咱们决斗吧!你什么都不用多说了!”   队长说了什么?方木想了想,对,队长正了脸色,微笑着又摸方木的头,顺着头发在后颈捏了捏:“傻瓜,不是逗,是心疼,是喜欢,是怜惜。”   方木僵硬在吕树宇的怀里,不知道放哪里的手,挠了挠后背。   队长没有对方木说过这种时候应该如何反应是好。   队长每次捏了方木的脖子转身就走,不会像这样拥抱,那么,现在应该怎样?方木抬手,挠了挠脸颊,似乎还想挠头发。   “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方木“哦”了一声垂下手,乖乖地轻靠在吕树宇身上,并不靠的严实,她只是安安静静地等着“一会儿”过去。 ☆、第十一天(2)   这个“一会儿”似乎有点儿长,在方木打了第三个呵欠的时候,吕树宇才受挫般松开手,耷拉着肩膀关了门坐在沙发上。   方木想着,这应该是“一会儿”过去了,才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看到老师发的朋友圈了,就赶紧请假跑回来了。”   吕树宇一直关注着老师的朋友圈动态,两个碗,老师亲自下厨,多年不见的小朋友,只有方木有这待遇。所以,即便老师没有说:“方木回来了。”吕树宇也清楚的知道,方木在老师家里。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猜的。”   “怎么猜?”   “你跟老师感情好,而且也没别的地方可以去,不住外面,就住老师这儿,老师不会让你住酒店的。”   老师很好,对这帮学生非常好,吕树宇更加知道,老师对方木不仅是非常好,而且是特别好,多年不见的方木,老师肯定会收留在家里。   “朋友圈?那是什么?”方木了然的点头,开口又问。   “沟通的工具。”   “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天亮了教你。”   方木点着头,靠在沙发一角,找了个相对舒服的角度窝好:“再一个小时,天就亮了。”   再过一个小时天就亮了。吕树宇只有一天假,连夜从省城赶回来,就是怕方木转眼又消失不见。困难都过去了吧,所以她才重新出现。她以后有什么打算,可以……可以在一起吗?吕树宇没敢问,方木安静的像个小动物,窝在沙发角睡着了。   吕树宇靠过去,方木睁开眼:“干什么靠这么近?你冷吗?”   “冷。”吕树宇想了想,认真的回答。   “被子分你一半儿,睡吧,天亮了给我朋友圈。”   吕树宇钻进被窝,挤在方木身边儿,再三挣扎之下,他握住方木的手。   可以牵手吧?能分被子,也一定可以牵手吧?一定可以,这难道不是在暗示可以吗?   方木抽手,吕树宇握紧,方木甩手,吕树宇不放。   方木问:“不睡就起开,冷了就盖被子,你这是要干什么?”   “我想拉着你。”   “为什么?”   “因为我想。”   方木想了想,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不再挣扎:“别吵了。再吵吵把你扔出去。”   吕树宇握着方木的手在自己的手心里,欺负方木了。   方木似乎不懂得拒绝,似乎也不懂得和男生相处要有所防备,似乎更不知道不是别人想,就可以的。吕树宇欺负了方木,可是吕树宇没有罪恶感,反倒是打心底有些满足的幸福感,方木没有拒绝他。   天开始亮的时候,方木准时睁开眼,扭头就看见靠在肩膀上的吕树宇的头。方木有些恍惚。   “方木,你跟我走吧!”   “去哪儿?”   “省城,我现在在那里工作,还不错的。”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因为我想我们在一起,因为我将来生活的蓝图里都有你。吕树宇很想就这么说出口,可曾经多次的未能开口就被阻止让吕树宇咬住嘴,方木对于“喜欢”仍然那么抗拒吗?   “为什么要跟你走?”方木问的很坦然,坦然得让吕树宇觉得昨晚乖巧的那个不是方木。   “因为我想你跟我走,我想下班回家就看到你……”   “我不会做饭。”   方木打断吕树宇的话。似乎在哪里看到过类似的情景,下班就看到有人做好了饭菜,很高兴这种事情,方木觉得自己肯定是见过的,却想不起来是哪里。高兴,应该是因为一回家就有饭吃吧。可是方木不会做饭,于是方木很老实的拒绝了。   “我做。”   “做多久?”   吕树宇沉默了,做多久?吕树宇可以说一辈子这样的甜言蜜语,却不想欺骗这么单纯的方木,她单纯的有点儿傻气,却傻的可爱。吕树宇开不了口胡说那些好听的话,吕树宇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做不了一辈子的饭,所以,吕树宇也沉默了,做多久?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总是有个期限。   方木笑了:“她说,如果这个时候说一辈子,说明在骗我,一定不能答应,什么都不能答应。”   吕树宇意外的看着方木脸上的笑,提起什么人的时候特有的信服的崇拜的笑。吕树宇有些庆幸,庆幸自己不会欺骗方木,庆幸自己没有骗方木,哄方木,更没有用不着边际的糖衣炮弹轰炸方木。与此同时,吕树宇又有些郁闷,郁闷有人教方木这么亲密的事情,吕树宇有些紧张的问:“谁?”   “你见过的,我的朋友。”   “那个主唱!”吕树宇的脸色又不太好看了,那个比自己矮一点,瘦一点,却能一脚踢断一个成年男人的腿的人,那个让方木不设防,可以摸方木的头发的人,那个能一句话就让方木乖乖听话的人,再听到对方教授方木的信息,吕树宇咬牙,就知道那个人心思不正,果然盯着方木呢!   “主唱?恩,这个称呼好,以后就这么喊她。难怪那天她那么失望,原来是想我喊她主唱!”   “你们还一起呢?”吕树宇言语间有些委屈。   方木觉得有趣:“她帮你挡的那一下,被毁容了,留了个疤,然后她就转业了。现在她和她对象在云端过着神仙眷侣的日子呢!你这是怎么了,对救命恩人你这是什么态度?”   “云端是哪里?”吕树宇绝口不提救命恩人这件事。   “最接近天空的地方。”   “她教你这么说的?”   “对,你怎么知道?”   “那是个骗子!”   “不可能!她只对她对象撒谎。从来不骗我。”   “为什么?”   吕树宇几乎要跳脚了,这是个什么人,撒谎骗对象,却能让方木以为那人从来不骗方木?一个连身边人都骗的人,肯定会对所有人都撒谎,会骗所有人,这样的人绝对不是可以相信的人,那肯定是个风月场的高手,游戏花丛的浪荡子。   “因为我们是搭档!交付后背的人,怎么可以欺骗?”方木说的信誓旦旦,万分不解吕树宇在生什么气。吕树宇觉得不能继续纠结这个问题,会吵起来的。以后有机会再把方木的想法扭转回来。   “她还教你什么了?”   “说我是个情感缺失的白痴,会丢母校的脸,让我观察社会,体会生活,感受爱情。”   吕树宇看着方木圆睁的眼睛,没有说话。心不甘情不愿的在心底认可了说这话的主唱,还不算是个太混账的人。   方木追着问了一句:“我情感缺失?像个白痴吗?”   吕树宇撇嘴:“你只是因为没有经历过爱情,所以反应单纯而已。没她说的那么蠢。”   方木咀嚼着这句话,没有经历过爱情,所以情感缺失吗?很显然,队长不是这个意思,队长所给予的解释更加深刻。方木知道,队长一直后悔当年强硬的逼迫了方木,让方木冷静理智的直面所有的一切,阻止了方木任何一种情感的流出,哪怕是痛哭。队长认定,是她的果断斩切了方木的情感成长,让方木来不及哭,回避宣泄,不懂得爱。方木的理智永远站在感情前面,工作和队长之外,方木不跟任何人亲近接触,没有队长在身边的方木,冰冷木讷的不像正常人。   吕树宇笑了一下,鼓励的说:“相反,你很聪明,第一名毕业的人怎么可能是白痴,别把她的话放心上。”   “可我不知道我能干些什么,能做什么工作,也不知道怎么跟别人交流才对。”   “慢慢看,看到哪个工作,喜欢了,就去试试,试了之后也还是喜欢就继续做,不喜欢就换,总能找到喜欢的。”   “至于和别人交流,像你高中时候那样,就很好。”   “可你们都变了,我还那样,别人也会笑我是白痴的。”   “你做自己就好了,我的方木,首先是方木,然后才是其他的什么。” ☆、第十一天(3)   吕树宇把胳膊肘撑在膝盖上,手掌拖着自己的脸颊,侧着头看方木思考的模样,像很久以前一样,她照旧像是一幅画,认真的人总是美的,无论男女,不分是否是工作,单单认真这一点,就极美。   方木别开脸,看着吕树宇,认真的去思考这句话的含义,似乎抓到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不是。   “我不跟你去省城。”方木给的答案出乎吕树宇的意料,却又似乎是意料中,完全按着吕树宇的想法,被吕树宇牵着去走的人,肯定不是方木。可吕树宇还是很有受挫感。   “为什么?”   “老师昨天做的饭很好吃,我要去她家乡,吃好吃的。”   “…”   “恩,就这么定了,我去买票。”   说着方木站起来,被吕树宇拉着又坐回去:“别着急,这会儿还没开门,买不到票。”   吕树宇有些无奈,如果可以,更想动手掐死方木,至少掐晕过去。为了吃!   以前是喜欢还没能说出口,就被打断。后来好不容易说了喜欢,方木却跟别人走了。主唱说,光喜欢,还不够。吕树宇想了很久,在不能和方木联系的时候依旧好好努力上进,光喜欢不够,那么很喜欢,能喜欢,有能力喜欢呢?可以在一起了吧?   结果,方木因为想吃好吃的,所以又拒绝他。吕树宇哭笑不得,垂死挣扎了一番。   “其实省城也有很多好吃的…”   “我不会做饭。”方木打断吕树宇的话:“我也不想像个没用的傻瓜一样干坐着等你回来做饭。”   方木平静的像是在进行一场谈判:“短时间还好,可以忍耐,可这样的事情总有个头。总有一天,你会厌倦,会讨厌,会烦躁。然后我们会争吵,甚至,会打架。”   方木弯了嘴角自信中带着无奈:“吵架你肯定吵不过我,打架你更打不过我。”   方木停顿了,认真的看着吕树宇:“然后有一天,你会说出‘怎么和你这样的女人在一起了!后悔死了!’这样无论你想或者不想,却都会忍不住说出口的话。”   方木阻止了吕树宇的插话,继续说道:“吕树宇,我不想听到你对我说那样的话,所以,我不能跟你走。”   吕树宇无奈的笑了:“方木,你果然还是那么聪明,我都不会想这些,也想不到这么远的将来,你却一眼就能看明白,还能说到重点。谁说你白痴了?你完全没有。虽然现在的你可能不太清晰一些日常基础常识,可是只要你肯,很快就能把这些都学会,都捡回来。而那些所谓的日常,所谓的基础知识,其实都是些无所谓的事。”   “方木,我换一种说法……”吕树宇端坐着,拉着方木的手在自己的手里,认真的问道:“你可以学习做好饭,等着我下班回来一起吃饭吗?”   “不能。”方木回答的很干脆,干脆的像她说要吃饭要喝水,干脆的吕树宇僵住了手,还没注意到发生了什么,空空的手心里没有了方木的手,抓都抓不住。   “我应该先学会做一个合格的社会人,否则,那些矛盾照样存在。”方木正色说道,严肃的像是在做一个学术报告:“我如果跟你走了,按你说的去做了。这么聪明的我,很快就可以回归社会的我,一定会后悔。除非你可以保证我一辈子都这样,处于和社会脱节的状态。”   “你能吗?”方木问。   吕树宇摇头:“不能,那对你不公平。”   方木微笑:“恩,所以,我也不能。”   吕树宇吸了吸鼻子:“那要怎么办?”   方木认真的想了想:“你去喜欢别人…”   吕树宇惊讶的看着方木,迅速捂住方木的嘴,很有些恼怒:“你可真说的出口!”   方木动了动嘴,没能发出声音,温润的嘴唇碰到吕树宇的手掌心,痒痒的,麻麻的,吕树宇翻了手掌,大拇指抚着方木的嘴唇,轻轻动了嘴唇。   “什么?”吕树宇的声音太小,方木听不真切,靠近一些问道。   “我等你。”   “…”方木不知道该说什么,似乎有很多想法,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方木沉默了。   “方木,我等你,我等你想清楚,等你弄明白,我等你来我身边。”   太阳升起来了,越来越高,方木翻出几天没用的帽子,重重的压在头上。停了自行车,她看着分叉路口,左边还是右边?直达还是绕一下?人生总是遇上这样的选择。   其实多走一点儿怕什么,迂回一点儿又怎样,能耽误多长时间呢?无论如何,都会到达最终的目的地,看到的风景、经过的街道却大不相同。没有绕过道儿,怎么知道那里没有意外惊喜或者命中注定?   就像人,会生就会死,有出生,就有死亡,怎么着都会死,怎么着都是一个死。站着会死,坐着也会死,蹲着会死,躺着还是会死,走着跑着依旧是一个死。那么等待死亡的过程中去爱,去奉献,去付出,去努力,去创造剩余价值,去做些喜欢的事,可能对人类有意义的事,不是很好?迂回一点儿再死,绕个圈儿再死,拐个弯儿再死,还是同样的走向死亡,却比干坐着等死,来的有幸福感,不是吗?   方木拐了车把,向左边方向行驶。   古都是个神奇的地方,从下火车那天起,方木就是这样的感觉,很神奇的地方。具体哪里神奇,方木说不上来,只是有着莫名的亲近感。   拿着手机站在出站口,方木看着眼前的城墙,有了些不真实的感觉。熙来攮往的人群,都穿着便装,可城墙,始终让方木觉得是在不知道哪个时候的古代,腊月的古都火车站,人更多,回家的学生们也更多。   “你好。”手机上那一串号码没有记名,方木却知道,队长安排的人来接她了。   “这里。”   方木顺着声音扭头,打量着来接自己的人。   瘦高,比吕树宇还要高,干净清爽的教书先生模样,更让方木觉得不是现代。   大冬天的西北,虽然没有下雪,风确实凛冽的。方木习惯了风里来雨里去,并不觉得怎样,来人却明显没有吃过这样的苦头,西装革履,虽然没有冻的哆嗦,却被北风吹白了脸。他套着一件浅灰色过膝的长大衣,方木想,风流倜傥的教书先生们从历史书上走出来,大约就是这个样子了。他脖子上绕着咖色的围巾,显得原本就白的脸更白了几分。   方木笑了,脑子里出现了民国公子的画像。队长的朋友们都和队长一样,自带光芒,闪闪发亮,与众不同。   “殷宁。”   “方木。”   “请。”   “谢谢。”   方木跟着殷宁上了车,头一次相见的两个陌生人,谁都没有莫名的自来熟,方木冷清如常,殷宁看起来也是个惯常疏离的模样,两人各自带着探究和防备。方木扭头,开始打量车窗外的街景。   殷宁似乎笑了一下:“不累的话带你转转?”   “谢谢。”   殷宁转了方向盘,开始绕着护城河走,偶尔讲解一番各个城门,或者故事,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到了目的地。   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公式化聊天,并不能带来什么实质的改变,方木没有放松警惕,殷宁也无法当真把对方划分在朋友的范围内。   方木本能的拒绝了殷宁帮忙拎行李的举动,殷宁了然点头,似乎很能明白,而他的提议更像是只是出于礼节而做的姿态。   “寒假,学生们都回去了。可能不太方便。”   “没关系,这个无所谓。”   “教工宿舍也没什么人了,你要注意安全,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给我打电话。”   “谢谢。”   殷宁点头:“这是我的教工卡,进宿舍刷的,也可以去图书馆。寒假不锁门,有考研党留校的。”   “哦!”方木点了头:“谢谢。”   殷宁交代完毕,见方木不怎么说话,转身准备离开。似乎想起了什么,走到门口时,殷宁回了头,看着发呆的方木问道:“晓旭师姐还好吗?” ☆、第十一天(4)   方木怔愣的看着殷宁,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晓旭师姐是谁。队长没有说过请什么人来帮助方木,只说对方不太好相处,不要被对方骗了,说对方是个笑面虎一般两面三刀的人,方木没想过和这样的人做朋友,更是防范的紧。   可是,殷宁问起旭旭,而不是队长,方木突然明白过来,殷宁和队长有些不愉快的过解,所以给的评价很不客观。而自己先入为主的认为殷宁是个面热心冷的人,本能的保持了安全距离。晓旭师姐?难怪队长不喜欢殷宁。   方木拉了一下嘴角回答:“恩,挺好,她很喜欢现在的生活。”方木其实很想说:旭旭好得很,你不要惦记了,她不用你惦记,她好的乐不思蜀,快乐的像掉进水里的鱼,欢喜的像可以翱翔的鸟。   殷宁似乎又笑了一下,方木转了脸,疑惑自己是不是功力退步了,居然被个普通人看出了心里的想法。   殷宁问道:“你是哪一届的学生,你知道吗?”   方木反应了一下,机械的回答了学级和专业,有点儿茫然,虽然队长说,方木是考上的,她又找人报了名,办理了相应的手续,证书是真的,绝对保真。可方木始终没有上过一天大学,她始终觉得自己的毕业证是伪造的假证。   而这个殷宁似乎很明白很懂的样子,这让方木更加不安,眼看着这个问题似乎不能那么轻易通过,对于未知的威胁绕道是方木多年来养成的习惯,方木很快速的转了话题:“我用你的教工卡,是替你值班吗?需要做些什么,工资怎么结算?”   殷宁盯着方木,方木的目光一片纯然,似乎不太明白殷宁盯着她的意图。殷宁慢慢靠近方木,行动间自带了威压,似乎想要弄清楚眼前的方木是什么人。   方木却罕见的不为所动。   无声的抗争,没有输赢,殷宁很少输,面对这样的旗鼓相当,多了几分好奇。方木输赢自得,一般都赢,输给队长也不算是输。面对这种敢暗斗的挑衅,方木觉得有些好笑。   殷宁笑了,和蔼的有些温暖,似乎带着莫名的赞赏:“没有工资。管吃管住管玩儿,这是合作的前提。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没有工资?那我出去玩儿也是你出?”   “对。”   “折现。”   殷宁吸了口气,不再黑着眼角看方木,他正了脸色:“x大,xx级,中文系,不认识你,很正常,不认识我,很不正常,方木同学,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方木心里打着鼓,面对这□□裸的威胁,方木恨不能毁尸灭迹,难道假证被发现了?!面上却不漏半分,硬着头皮反问道:“我应该明白?”   “很好,你要记得,如果别人这么问你,你得回答你比较低调,只顾的学习去了,但是你知道殷宁,和殷宁是好朋友,经常一起泡在图书馆里。”   “为什么?”   “因为…原则上,我俩,就是你和我,是同班同学。只有我能证明你确确实实在这个学校呆了四年。”   方木一噎,看着这个自称是自己的大学同学的人,怎么看都觉得怪异:“你知道什么?”   殷宁抬手制止:“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应该我知道的,我都知道。所以,你还要我给你折现吗?”   方木吸了吸鼻子,心里几乎可以肯定,这个殷宁就是传说中那个德高望重的师伯的那个了不得的儿子!居然跟自己是同班同学!方木非常识时务的不说话了。   殷宁顿时觉得好笑:“你先收拾,明天上午十点,我来找你,根据你的资质,给你补大学生活以及课程。”   “…谢谢。”   “不用谢,咱们x大毕业的,不能什么都不懂,咱们学校丢不起这人。”   方木乖巧的点头。   “记得帮我值班,不许收钱。”   “…你不好好值班,你去哪儿?”   “谈恋爱!我大好男儿,不谈恋爱干什么!”殷宁翻着眼皮儿。   方木顿时觉得有趣,笑出了声:“你真的是教书的?”   “我本来就是教书的,你笑什么?”   “我刚看到你的时候,觉得你像画儿里走出来的,恩,胡适啊,徐志摩啊他们那种,可气质了的教书先生。现在再看你,根本是个孩子嘛!谈恋爱?为什么不是工作?二十七□□,这样的年纪不是应该工作,升职,加薪,结婚,生孩子等等?”感受到对方的善意,方木放松了警惕,言语间带上熟稔。   “这么愚蠢的想法,谁教你的?算了,这个问题上,咱俩没法儿沟通,至少,暂时没办法沟通。”殷宁无奈的喘了口气,无形之中两人亲近了许多,他接着说道:“你才是小孩儿!我要是个坏人,把你卖了你还帮我数钱呢!”   “你不会,我认得出好人和坏人的。殷宁,你是好人。”   殷宁微红了脸,很多人都说殷宁是好人,但是没有人这么认真的说过殷宁是好人,那些人说的也都是殷宁温润如水的表象。被认真的人认真的夸奖,殷宁有些不适应:“白痴啊!走了,明天再说。有事儿给我打电话。”   意外出现的大学同学,还是一个可以帮助自己的大学同学,这着实让方木狠狠的惊讶了。队长让这么帅的,以谈恋爱为人生追求的据说很了不得的大学同学,来帮助自己,还真是…方木想了很久措词,最后定了一个“用心良苦”。   值班,看书,偶尔听殷宁讲解一番,一个多月的寒假时间过得很快,方木像干涸的海绵掉进了水里,不停地汲取,加上殷宁的提纲笔记,该看的课本该念的书都让方木废寝忘食。虽然说管吃管住管玩儿,可方木几乎没有出过校门,殷宁隔几天就会给方木送些食物,顺便考察学习的情况,讲一讲班里的同学和发生过的一些事情。   方木沉浸在书海里,忘乎所以,不能自拔。年三十儿被殷宁拉出去吃了回饺子,她立刻又把人赶走了。   好多年不在年三十儿的夜里煮饺子,走夜路,和父亲喝两口小酒,方木几乎要忘记,年三十儿是要吃饺子除夕的。   方木眯着眼,似乎又能看到母亲在客厅里看春晚,情绪跟着晚会翻转,小洁又抱着电话,方木又抱着装了饺子的保温桶,巷子口,陈虎的影像已经模糊,方木手里的棒棒糖却越发清晰。   大年初五收到吕树宇的短消息:“方木,生日快乐!”   方木放下手里的课本,突然想起来,又长了一岁。   “没诚意啊,你应该特意的专门再给小洁打一次,小洁一接电话,你就说‘惊喜,生日快乐!’这样才是同桌的待遇!也不枉我们小洁这么照顾你!”   “Surprise!Happy birthday!and happy new year!”   “陈虎,你先给吕树宇打的电话吗?”   那一年的生日历历在目,十多年过去,方木似乎这才明白,那一年简单的可怕。“惊喜,生日快乐”什么的,有心人才给得到这样的意外惊喜,无论是陈虎对方木的用心,方木对吕树宇的用心,还是吕树宇对方木的用心,又或者方木对方洁的用心,总归逃不过被花了心思的人,被这简单的表达蒙蔽了双眼,没能明白这简单的一句话背后的良苦用心。   元宵节后,开了学。方木通过了殷宁的考核,并且得到了在校图书馆的工作,这正合方木心意。   方木拿着自己的教工卡的时候还有些惊讶,殷宁看着方木高兴的合不拢嘴的模样,撇了嘴:“你这样的人真的少了。这有什么好高兴的,你没有编制,不是国家的人,你是国家的人民。”   方木怔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你呢?国家的人?可以为人民服务的吗?”方木的声音中的明显羡慕,让殷宁听着有些心塞。   不等殷宁回答,方木说道:“国家的人也好,国家的人民也罢,能做国家的人,为国家的人民服务是幸运,作为国家的人民,能为国家服务是幸福!”方木在心底默默的补了一句:能做国家的机器,是本事。   “你在跟我说奉献精神吗?”殷宁转了话锋:“算了方木,虽然咱俩现在可以无障碍沟通了,也勉强可以算得上是好朋友了,而且,我也承认,你确实是我带过的最刻苦最用功最值得称赞的学生,然而,在奉献这个问题上,咱俩没法儿沟通。很明显,我是享乐派的,很显然,你不是我这个派别的,所以,咱们没必要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结下去。”殷宁手撑下巴,思考了一番:“或许有个人可以。我带你去见他。” ☆、第十二天(1)   第十二天   天下四大镇。   指的是明清时期被称为商业中心的湖北汉口镇、手工业发达的广东佛山镇、瓷器翘楚江西景德镇、版画最为出彩的河南朱仙镇,四镇并称全国四大名镇。   时光荏苒,弹指间二十一世纪,四大名镇还有谁维持着原来的风采?   景德镇的瓷器在各大城市都有销售点,真真假假的让人分不出来。真作假时假亦真,真真假假,在于人心。   走进这瓷器之都,方木有些潸然。   时间也好,历史也好,故事也罢,人尤其在不停的证实着这么一句话:什么都会成为过去。   风光会过去,绚烂会过去,雨雪会过去,泪水会过去,发生过的一切都会过去。   剩下的是:你会抱着一抷黄土无限缅怀,还是放任其随风逝水,让它烟消云散。   骨瓷细滑,触而生温。   是谁温暖了谁?   入目的是书房,扑鼻的是墨香,方木看着眼前的房间,很茫然。胶装的,线装的,磨了皮儿的,古朴的,铅字印刷的,繁体竖版的,还有手抄的……方木震惊在这书房即家,家即是书的世界里,疑惑的看向殷宁。   殷宁垂了双手,全没有了日常的玩世不恭嬉皮笑脸的模样,也不是初见时的冷漠疏离拒人千里。怎么说?这是方木没有见过的殷宁,恭敬而郑重。   “父亲。”   殷宁垂着眼睑,似乎带着笑,却完全没有笑容在脸上:“儿子的一个朋友前来拜访。”   沉默中方木望向偌大的书桌,一排毛笔挂在笔架上,下首一方大砚台,笔洗晕了墨,方木贪婪的吸着鼻子。   “问什么?”突然出现的声音让方木一惊,不由自主的低了头,好奇的瞟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殷宁的父亲,传说中最德高望重的那位老学究!   “奉献。”   又是一阵沉默。   殷宁一动不动的站着,方木也不敢乱动,一起等着。   “歘”的一声,什么东西被收起来的声音,然后是笃笃的落地声。方木大惊,心底拍着浪,全身的毛孔都警惕的张着。   青灰色广袖外衫晃了方木的眼,同样瘦高的人比殷宁沉稳的多,方木放下眼睑,不敢细看,入眼的确实空竹木屐,笃笃声原来是这个。   “奉献?你有什么?”   方木低着头,说不出有什么。   衣袖在方木面前打了个漂儿,又消失不见:“空口白话,也敢妄言奉献。”   轻轻的一句话如千斤锤砸在方木心头,犹若醍醐灌顶,让方木茅塞顿开。也许是这父子俩的氛围原因,方木双手抱拳,深深一躬身:“学生谢先生赐教。”   木屐声略微一顿:“不算无药可救。”彻底消失不见。   方木愕然的跟着殷宁走在校园里,张了几次嘴,没能问出口,不是不好意思开口,而是不知道该问什么,又似乎有很多问题想问。   殷宁看着方木张口结舌的样子,恢复了常态:“你不用这样,我家老头子不讨厌你,你不怕的话,以后还可以来见他。”   “啊?”方木不知道这个“不讨厌”是怎么被总结出来的,飘了一下,连对方什么样儿都没看到,怎么就是“不讨厌”了。   “他不是理你了嘛!行了,他是说,书看厚了,该减负了。”   “哈?”方木完全不知道这个结论又是怎么得出来的了!   “哈什么哈,跟你说话真累!”   方木抖着脸颊,有点儿想撞墙。   “就是让你别读死书,让你把学来的东西拿出去,他是在说让你学以致用。”   “我是‘不算无药可救’,那你呢?”   “……冥顽不灵,纨绔不化。”   方木不说话了。   一个有大智慧的老学究,能见一回,听到对方言论,就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大约就是这个样子。   见过殷宁的父亲,方木突然明白为什么殷宁是这样一幅模样,平易近人的外表下冷漠疏离,稳重踏实的背后是一颗不羁躁动的心。跟着老学究的父亲在书海中成长,这样的人守着这样一份工作,成了一个整天嚷着谈恋爱的教书匠,最后脱离讲台坐守校档案室,也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了。   家庭教育,成长环境的影响,根深蒂固,父母亲人的影响潜移默化。   父亲爱着母亲,宠着母亲,让着母亲,所以父亲一直努力的护着母亲。不是明知道护不了还坚持结婚成家,不是明知道护不了还自私的要和心爱的人在一起,而是但凡有一点儿可能,他都会拼死相护,直到不能再护,不是不爱,而是死也不愿放手。   是不是太自私了呢?   “方木,我不怕,我…”   方木想着吕树宇被阻止没能继续说出的话。   不怕……吗?   母亲为什么是最早一批下岗?为什么下岗后就一直呆在家里,哪里都不去,只是围着父亲转?父亲是母亲的天,是母亲的支柱,是母亲的一切。方木和方洁总是在一起,却没有关注过母亲偶尔就是一个人,母亲总是微笑,平和的微笑,根本看不出是个有着抑郁症的病人,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有抑郁症,心心念念的又是什么?   “木木,妈妈要照顾爸爸,所以你要照顾妹妹。”   “明明是爸爸保护妈妈!”   “好,爸爸保护妈妈,木木保护小洁,这样可以吧?”   “爸爸保护妈妈,木木保护小洁,爸爸的鱼给妈妈吃,木木的鱼给小洁吃……”   不是自私,只是太爱。   不是不怕,是甘心情愿。   可甘心情愿如母亲,有着两个孩子的母亲,依旧殚精竭虑的抑郁。   “方木,我不怕,我…”   不怕?不怕什么?不怕同死吗?   然而,死本身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能活着,为什么要不停想着去死?   方木摇着头走下汽车,“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半年来,方木走了很多地方,看了很多人,旁观了很多事,和前一年的漫无目的出游不同,这半年的行走,让方木成长了很多。她甚至还跟着殷宁参加了大学同学的聚会,居然没有人怀疑过方木的存在问题。   殷宁说:“所谓的真相,就是一个人这么说,两个人这么说,当第三个人也这么说的时候,大家就会开始以为是自己出了错。”   从众心理吗?   方木站在太白山顶,看着两侧完全不同的风景:   一木云冠一木虬,半是锦绣半是峰;   一目万里一目霭,半世浮生半世沉。   左边,右边,南边,北边,方木站在中间,总要选择一边。   方木拿出手机,拨通了多年没有拨打的电话。   工作电话,只存一个号码,作为紧急联络人使用。队长存的是好朋友,方木存的却是他--陈安国。   方木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存了他的电话,发现的时候,已经是了。   “你好。”   “木木,你好吗?”   从一开始就不用方木报名字,陈安国总是知道,就是方木,几乎是下意识的,方木弯了嘴角。   “我好……”   “那就好。”   “你好吗?”   “我也好。”   好,是个多么不清晰的形容词,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每个人的评定标准不同,可方木说好,陈安国就会相信,陈安国说好,即便方木知道,他不太好,方木也会告诉自己,他好。   “我在山顶看日落,今天的夕阳很美。”   “我去窗户边儿看看。”不一会儿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果然很美。” ☆、第十二天(2)   我在秦岭,你呢?方木想问,却问不出口,知道了又如何?那件事情跟陈安国没有直接的关系,却影响到了陈安国的发展,队长没有说过这件事,也没有解释过警报是怎么解除的。但是陈家一夜之间的举家搬迁,不是鸡犬升天,就是中道没落。无论留意与否,方木再没有听说过陈安国这号人物,她心底十分清楚,没落了。至少,暂时为止是被下放了。陈安国正面对的窗户外面,或许是院子,院子里或许还有禽类,陈安国书房里的那套最喜欢的功夫茶具,是不是带上一起呢?然而,他带走或是不带走,又有什么关系呢?日子不都是一样要过?!   “小洁的事儿,谢谢您。”   “总归是我不好……”   “您不要自责了,不是您的错。”   “她的错,就是我的错,幸好没有牵连到小虎。”   “他好吗?”   “除了不肯结婚,什么都好。”   “……”方木沉默了,方木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了。   陈虎,那个黑黑的高个子男生,高中三年都在身边的人,顶着大风在雪夜给方木送棒棒糖的人,知道方木所有习性喜好的人,她用心敲打过的人,认真为他挡过危险的人,她真心搭救过的人,也是被她抓着当过人质的人,是给过她感动的人,是让她懂得情动的人,他亲吻过她的人…如果这世上还有什么人让方木不知道如何面对,一个是方洁,另一个就是陈虎。   “木木,你别担心,他会明白的,只是需要些时间。”   陈安国的安慰苍白无力,却让方木莫名的安心,似乎正等着有一个人这么懂,这么说,这么让方木放松。   “我退休了。”   “那我可以放心一些了……我总是担心着,不是不相信你,只是不由自主的担心……”   “以后不用担心了。我还有了朋友圈,有了大学同学。”   “真好,木木,你这样真好……”   陈安国絮絮的声音让方木润的眼眶。方木知道,陈安国是真心的在高兴,在开心,也是真心的在安心,要放心。这么多年以来,累的不止一个方木,睡不着的不是只有方木,还有陈安国。   “爸爸,你别再担心了,我会好好的……”   “木木,再叫我一声。”   “爸爸。”   “好,好孩子……”   方木红了眼睛,方木知道,电话那边陈安国肯定也淌着眼泪。   即便方木不责怪,陈安国怎么可能不自责?泄露信息的最初是从陈安国开始的。   方木就真的没错吗?若不是年少气盛,刚烈轻狂,怎么会让人误会了关系并加以利用?   她何其无辜,担忧着心爱的丈夫,不过像往常一样吃了一回飞醋;他如何不无辜,背着良心债,又负了半辈子的人情;她又怎么不无辜,失了父母妹妹,折了成长的那些年,最美好的青葱岁月。   有谁应该为这十年负责吗?直接相关的人,都已经随风而逝了,间接相关的人连呼吸都是沉重的。   还活着的,有谁应该为这十年买单吗?都有错,都该承担,又都无辜,不过都是些迷失了道路的人罢了。   方木扫视着一家家店铺的展品,一件件,一套套,一盒盒,一样样,精致而绚丽,大到等身瓶,精到镂空雕,巧到透光白皙,小到随意在指尖把玩,每一件都是手艺人花了心思的创作。   突然,方木停下了脚步,怔怔的盯着眼前的橱窗,一家四口的套盒,不是孩子的粗糙手艺,也不是灌制的批量产品。   春天就要过去的时候,方木去了一趟省城,为什么去省城,方木也不知道,只是突然这么想了,就突然这么做了。方木一出火车站,就看到吕树宇,她冲着吕树宇的笑脸弯了嘴角。   刚入夏的省城,已经热的人烦躁了。吕树宇伸手拿走方木的双肩包,背在背上。方木拽着带子不放手,被吕树宇斜了一眼:“我既跑不过你,又打不过你,你还怕我带着你的书包跳长江不成?我背着,你就放心吧。”方木这才松了手,不适应的看着周围的街景。   省城,方木来过,就是解救陈虎那次,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她跟着吕树宇上了公交车,看着燥热的天。   “有什么安排?”   方木摇头,安排?没什么安排。方木没有做任何安排,只是突然想来,就来了。   “你看起来在那边挺好的。”   “恩呢。认识了很多人,是朋友!”   “不要和男生关系太近。”   “没有。”   “也别和女生太近。”   “什么呀!你管太多了。”   吕树宇撇了撇嘴:“那,认识了好男生了吗?”   方木转了眼珠,好男生?殷宁吗?应该是好男生吧。   方木的停顿让吕树宇有些着急,一改沉稳,迫切的看着方木:“真的有男生?比我还好?”   方木笑了:“他很好看。像画儿里走出来的人。”   “长得好看的都不是好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你也好看。”   吕树宇一惊,默了片刻道:“……我不一样,咱们这么多年了,知根知底,我是绝对的表里如一!”   “跟他相处不辛苦……”   “那是他心里没你,根本就不在乎你。”   方木一噎,看着吕树宇不讲道理的急切模样:“他教书的。”   “教书的都穷……还喜欢指挥人……”   “他教大学的。”   “那不能行,学术派毛病多,一会儿这一会儿那的……”   “他教文学的。”   “文学就更不行了,你看那些跟学生谈恋爱的大儒们,那个谁,那个谁,还有那个谁,不都是……”   方木看着吕树宇,吕树宇红了脸,底气不足道:“我这不是怕你被别人骗了嘛……”   “你为这么说?”方木说道:“他是个好男生,人很好,虽然确实跟学生谈恋爱了,他还因此特地转后勤不上讲台了,工资也确实不高,但是他自己写书,他完全不需要靠学校发的工资填肚子,绝对算得上是个自食其力的好男生,不上讲台也他依旧学术。你问有没有认识好男生,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他了。可你根本不认识他,却在想当然的诋毁他。”   “方木,你不公平,我就随口说了他两句,你就这么严厉的说我!”   吕树宇的不满和委屈清楚的挂在脸上,方木看着愣了神,似乎曾经,也这么不满和委屈过。   “方木,你不公平,他阴我,你不管他,你还打我!”   “我可没看到他阴你,我和陈虎说着话,你蹦出来就打他,你先动手,他还手,我让他停,他就停了,你还在动手,你说,不打你打谁?还跟我说公平?”   “方木……”   当年的意义不明原来就是这样?那时不懂得的委屈和不满,现在的方木依旧不甚明了,却不会不说二话的直接判断是非了。   方木沉默不语,吕树宇有些后悔自己居然照样冲动,还和以前没两样的蠢。   吕树宇咬着嘴唇后知后觉的问:“他和学生谈恋爱?”   方木闪了一下眼眸:“恩。他们快结婚了!”   吕树宇松了口气:“我一看到你,就高兴,一高兴,说话就不过脑子。忘了刚刚的事儿吧。”   “你为什么突然又变了?跟刚刚说的完全不一样了?你在撒谎吗?”   “没有,绝对没有撒谎。”   “那是什么?我看得出来,你话里有话,可是我不知道你的内在意思是什么。”   吕树宇面无表情的看着方木,一脸的视死如归:“我在说:‘耶,太好了,最好的那个要结婚了,我的方木绝对不可能看上最好的以外的其他任何人的!’这样。我只是在高兴你不会看上别人,也没有跟别人谈恋爱看,我在高兴你没有爱上别人,我还是有机会的。” ☆、第十二天(3)   方木沉默了,不再说话。   吕树宇无奈的抓了抓头发,方木的选择性跳跃,让吕树宇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你怎么认识他的?那个好男生。”   “可能是主唱请他帮我。”   “哦,那我回头谢谢主唱。”   “谢她因为你而毁容吗?”   吕树宇明显的转移了话题:“看,长江……”   “……”方木有些无奈:“吕树宇,你为什么从来不提小洁。”   又是一次长久的沉默,在方木以为吕树宇仍旧不会再继续这个话题的时候,吕树宇看着窗外的风景,弱弱的飘了这么一句:“我怕你会跟她说一样的话。”   “吕树宇,你知道吗?看到你,我就会想起她!”   方洁的嘶喊似乎还在吕树宇的耳边,这让吕树宇不由自主的皱起眉头。   方木怔愣了,似乎这才想起来,吕树宇,吕树宇,吕树宇……   吕树宇是方洁的前男友。   他们一起七年,同桌三年。方洁因为吕树宇和方木争吵,吕树宇因为方洁对方木熟视无睹,方木因为方洁和吕树宇划清界限,方洁又因为方木和吕树宇分手……无论如何,那七年在那里,就在那里,看不看,想不想,面对还是不面对,它都在那里。   “虽然她从来不相信,但是我真的从来没有把她当成是你。虽然她自己并不这么认为,但是,你们真的不一样。虽然你们偶尔的小表情很像,而这很像,确实会让我联想到你,但是,我没有把她当成是你。把她当成你,是对她的不公平,是对你的不尊重,更是对我自己不负责。”   “可是她不相信。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似乎从交往开始,她就不相信,不相信我没有在看你。”   吕树宇有些不解,更多的是无奈,方洁从来没有相信过,从最初告白就再三确认:“我是方洁,你确定是我?”到吕树宇总是不由自主的听方木指挥被方木左右;从吕树宇自罚跑圈,到方洁第一次唱《越人歌》离家出走;从一次次不停升级的争吵到最后的分手,方洁从来没有相信过吕树宇,从来不相信吕树宇说过的“喜欢你,方洁,我爱你,方洁。”   “我是一个男人,正常的男人,我认认真真的想过和她就这么一辈子,睁开眼睛看到她,闭上眼睛她在我的脑子里,我想给她撑一个家,家里有她,还有孩子。我认为这是一个正常的有责任感的男人都会有的想法,也是我们这样的人的努力方向,不然为什么要起早贪黑的工作,为什么要赚钱?不养家,我要钱干什么?”   吕树宇自暴自弃的哭笑不得,不工作怎么赚钱,不赚钱拿什么养家,方洁却看不上那些让人赖以生存的俗物。   “那为什么又肯说了?”   不仅方木有这样的疑惑,吕树宇也有,为什么这个时候跟方木说了?方木会相信吗?如果方木也不信呢?那他岂不是很悲催,很失败?   可是万一呢?吕树宇想赌那万分之一的可能,万一方木肯相信呢?吕树宇不想撒谎,不想骗方木,不想回避,不想逃避,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和方木一起面对,一起承担,而不是一个人咬牙,死命的抗。   “方木,我不会骗你,我也没有对小洁说过谎。小洁有一句讲的很对,不是不提不问不看,不等于就不存在。回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方木,小洁存在过,在我的心里,曾经有过一个关于未来的规划,那个规划里只有小洁,没有你。无论什么原因,那个规划只是过去,连影子都没有了的过去。”   “我不想继续回避这件事,与其将来后悔或者提起来就会争吵,不如现在就摊开说清楚。”   与其将来猜疑猜忌不停,不如提前将这些问题都坦诚明白,化解清楚,谈恋爱式的花言巧语,海誓山盟可以有,但是,生活,更重要的却是朝夕相处,朝朝暮暮,是长长久久的陪伴。吕树宇觉得那话有点儿矫情,不太爷们儿,想一想,还是没有说出口:“我想和你谈恋爱,谈一生的恋爱。”   “你如果以前也跟小洁说清楚,或许就不是这样的结局……”   “不一样的,方木,你们俩是不一样的……”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   吕树宇的思绪回到那些时候。   一曲《越人歌》总是被方洁唱的婉转唱的凄哀,唱的人沉溺在自己的世界,吕树宇听的心痛,早没了最初听到时候的欢喜,每次听到方洁唱这一曲,都会换来一次单方面的争吵。   吕树宇不想吵架,也没什么好吵的。小洁没有错,吕树宇也没有错。那天之后,小洁就周期性的出现这样情绪失控的状况,那天之后,吕树宇就跟自己说过,一辈子对小洁好,照顾她,爱护她,包容她,给她幸福,让她快乐。   方洁靠着飘窗坐在地上,白色的窗帘在方洁的背后飘荡,黑色的长发在背后和白色的窗帘混在一起,浅色的裙角也和白色的窗帘混在一起。方洁蜷在角落里,像一副画儿,这样的方洁总让吕树宇有不真实的感觉。   毕业,工作,都很顺利,吕树宇很努力,虽然是租,同龄人中靠自己的能力租这样的房子很不容易。   他看着方洁这样窝在飘窗,是心疼,是难受,是无奈,也是麻木。   “公司旁边开了一家手工吧,要去看看吗?你不是一直喜欢手工?”   老套的掉牙的情节和发展,电视剧里用烂了的梗,吕树宇从来没有想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那么文艺的方洁和那么艺术范儿的手工吧老板见面了,老板是齐肩的艺术家发型,一脸的络腮胡子。   老板围着围裙,教方洁陶艺。   方洁开始出门了,方洁开朗了,方洁变了。   吕树宇放心了,觉得自己的决定太对了,方洁好比什么都重要,方洁不再孤零零的在家里坐着,吕树宇放心大胆的加班,一门心思在工作中,期待着升职,期待着加薪,计划着婚房买在哪里。   方洁减少了唱《越人歌》的次数,方洁开始带作品回来,方洁开始笑了,方洁也开始换彩色的裙子穿,方洁也围着围裙,围裙上偶尔也会糊着泥。   那天,方洁带回来一对杯子,一个长发的女孩儿,一个短发的男孩儿,手工还不够精致,没有打磨的光滑如镜,但是吕树宇很喜欢,拿着长发的杯子爱不释手。   “这个是我的。”方洁拿走长头发,递给吕树宇的是短头发的杯子。   吕树宇拿着短头发的杯子,照样很高兴,盯着上面的简笔画像看了半天,喜上眉梢。吕树宇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盯着杯子看得灵魂出了窍,看的自己都不知道的柔和了目光,看的忘乎所以脱口而出就是一句:“好像。”   方洁一把抢走吕树宇手上的杯子,脸色有些难看:“像谁?”   吕树宇后知后觉的闭上嘴,这是方洁发怒的征兆,吕树宇不再说话,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是错的。   “我问你呢,像谁?”   吕树宇知道,方洁也知道,吕树宇知道不仅自己知道,方洁也知道。而方洁,也是一样的。像谁?怎么回答?不能回答。   吕树宇不能说那个名字,方洁不愿意听到那两个字。   这种时候沉默,是吕树宇唯一能做的,也是方洁最不能忍受的。就像倒进杯子的啤酒,突然就溢了泡沫,咕咕的往外淌。是杯子太小,还是啤酒发酵?或者,只是起了泡沫,只是受不了了,在往外冲。   “吕树宇,分手吧。”   吕树宇猛的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方洁,以往无论怎么争吵,从来没有说过分手。 ☆、第十二天(4)   分手?吕树宇从来没有想过和方洁分手,也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方洁会提出和自己分开。   “分手吧。我好累!我真的好累。”   “不分,小洁,不能分。”吕树宇几乎是下意识的接了下去,不能分手,怎么能分手?不可以分手,怎么可以分手!   “为什么不能?凭什么就不能了?”   “我……”吕树宇说不出话,别说相处七年分手,结婚七年分开的也有;更别说什么初恋,没结果的才是初恋。凭什么不能分手?答案在唇边,呼之欲出,吕树宇却说不出口。   “吕树宇,不仅你看着这杯子像她,我看着这杯子也像她……”   吕树宇蓦然抬头,听着方洁说她。方洁每次说到她,都不受控制,甚至是歇斯底里,这一次,却是出奇的平静,平静的像是述说,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只是在讲一个别人的故事一般。   短发的是谁?长发的又是谁?看在不同人的眼睛里,是不同的人。   “不仅如此,我看着你,也全是她……”   吕树宇不可置信的看着方洁,她真的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吗?方洁觉得自己是替身,不仅方洁自己是替身,连吕树宇,也是替身吗?   “我真的好累,我不想继续活在她的阴影下了……”   只是阴影吗?只是阴影,会这么难过,会这样恸哭吗?她带给你的,只是阴影吗?吕树宇问不出口,只是半张着嘴,说不出话,也合不拢嘴。   “你放了我吧,吕树宇……如果,你真的,哪怕只有一瞬间,是爱过我的,放了我……”   吕树宇挣扎的看着方洁落泪,他答应过的,不能说,他答应过的,好好照顾小洁,他答应过的,对小洁好,给小洁幸福,他对自己说好的,再也不让她失望……   一串眼泪在方洁脸颊滑过,一段青葱到长成的初恋成了过去。   吕树宇拉着方洁的手松开,一段被奉为经典的恋情画上句号。   “树,你同桌好漂亮,别小气,帮哥们儿一把!”   “你小子,不吭不哈的和校花儿组了对子了?”   “如果是方洁,你就不会说打扰、不自在什么的了吧?”   “长得好看就是有利,连校花儿都另眼相看!”   “校花儿和班副早恋!”   “多养眼的一对璧人!”   “鲜花配美人,简直是我们的精神支柱啊!”   “你们俩在谈恋爱?好好珍惜彼此。”   “系花儿有男朋友,经管的系草。据说,是高中开始的初恋哦!”   “祝福。”   “要幸福。”   “你们是我们对爱情的救赎!”   “结婚的时候说哦!别人的都可以不去,你俩的,一定要去!”   ……   方洁跟那个艺术家走了,吕树宇颓了。   飘窗的窗帘换了颜色,不够,酒喝了又吐,吐了又喝,还不够,加班加点了,也不够……   直到……直到又遇到方木。   喜欢方木,喜欢方木,喜欢方木,喜欢方木,原来是这么喜欢方木。喜欢到不确定也要以身相救,喜欢到不确定也能知道对方出现过,喜欢到只凭感觉下意识的就能感受到对方,喜欢到不提不问不看不说不念也仍旧为对方心跳加快。   不去思考“喜欢方木”这件事的时候,“喜欢方木”,就像是被被掩藏在深海里的洞穴,深邃而隐秘,平息却存在。可是当思念满溢,他直面了心底的想法,说出了那句喜欢。“喜欢方木”这件事,就像火山喷发,岩浆涌现,滚烫而热烈。   成年人的爱情,带着童话的期待,有着生活的现实,方木知道现实,却不知道期待,更不知道吕树宇是用怎样的决心去说那一句:“你去找自己。”   说方木冷情是个无心的人,吕树宇不相信,冷情的人,怎么会问候一个不能回家过中秋的同学?怎么会体贴的不多问,只用自己的方法给别人带来轻松和愉悦?怎么会多管闲事的关心别人?方木只是不懂,方木只是不知道,过多的关注,源于心底的呐喊:喜欢他。   吕树宇敢说等,是等而不是追着方木不放,是因为吕树宇知道,方木也喜欢自己。无论这喜欢有多少,总归是她也喜欢他。方木的心里,也是有他的,只是她自己并不知道,也还没有看到那个喜欢吕树宇的方木。   公交车还在停停跑跑,偶尔一个急刹车或者急转弯,方木随着惯性跟着摇晃,吕树宇抱着方木的背包跟着一起飘飘荡荡,他快被甩出去的时候,方木伸手,拉着吕树宇的胳膊。吕树宇一喜,翻手握住方木的手腕,方木挣扎,吕树宇不放手:“你不让我扶着,我就会摔跤……”   吕树宇明显无赖的威胁,方木当了真,果然不再挣扎,眼睁睁看着吕树宇松开怀里抱着的背包,整个人抱着自己的胳膊,嘴里孩子絮絮叨叨的说着后来。   “小洁跟那个艺术家结婚了。我们都做娘家人添的礼,不能因为你不在身边就让她太委屈嘛。”吕树宇说的理所当然,似乎他做方洁的娘家人天经地义。   “老师包了个大红包,我比不过,也不敢太过分。”这要怎么比?方木有些想不通。   “陈虎最混账,抢占了我的位置,背小洁出门。”方木想起老师说吕树宇瞎胡闹,越发觉得他这个理直气壮来的莫名其妙。   “他爸倒是挺好的,说他不是亲的都没人相信。他对你是真的好。”方木笑了笑,没有接话茬。   “小洁很美,是我见过的最美的新娘,那个大胡子,对她挺好。”   吕树宇看着方木看自己的那副无法理喻的模样,讪讪解释道:“好嘛,我就是自恋,我始终觉得这世上对她最好的是你,我排第二,那个大胡子,第五往后吧……”   “她一直不肯见我,可能是陈虎跟她说过些什么,后来才肯见面,也肯听我说话。她结婚的时候,我们已经可以非常友好的沟通了,只可惜,那时候没有人能联系到你。我说替你送她的时候,她的表情有点儿古怪,我顿时尴尬了。这才被陈虎抢了机会。”   吕树宇说这话的时候简直就是咬牙切齿,表情丰富的像调皮捣蛋的小孩儿。   “陈虎绝对是我的克星。我最讨厌他了。他什么都跟我争,什么都跟我抢,明明他不对在先,还总是一副错都在我的样子。后来没有联系,不知道他怎样了。”   “讨厌?是什么样的?”方木开口打断吕树宇的话。   “木木,去经历,经历酸甜苦辣,经历世间百态,去相处,和各种不同的人相处,去爱,感受爱和被爱,去恨,直白的恨和讨厌,去喜欢,去厌恶,去和喜欢的人做喜欢做的事,和厌恶的人吵架,一见面就吵,吵到再也不想见,吵到老死不相往来……这些,都是生活,是现在的你需要补足的部分。”   队长告诉方木去吵架的时候,方木其实是很懵的。吵架?讨厌别人?甚至是恨,不原谅,老死不相往来?方木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也从来没有人这样教过方木。在听到吕树宇说讨厌的时候,直接就问了:“讨厌陈虎?为什么?”   “因为他讨厌,我看他不爽,我看到他就不开心……”吕树宇愤愤咬牙,这段话说的万分的情绪化,根本不能用任何逻辑来解释,方木乖觉的没有继续追问,本能的觉得,如果继续问下去肯定会捅马蜂窝一般,无法收拾,于是她扭头绕开了。   两人自个沉默,过了许久,下了公交车,走了一段小路,要上楼的时候,吕树宇才又开口:“小洁把那对儿杯子留下了。”   那对杯子,吕树宇没有明说,方木也知道,是那对儿让他们分手的杯子。   “可我觉得她是要给你的。”   “……哦……”方木哦了一声。   小洁,小洁,小洁……   吕树宇的房间像多年前她和队长送醉倒的吕树宇回来时一样,格局没有变,只是干净了,整洁了,不是当时颓废如垃圾场的模样了。   蓝色的窗帘,看起来不那么燥热了。   方木吸了吸鼻子。方木不是第一次进男生的房间,但是吕树宇的房间似乎和别人的不太一样。   吕树宇放下背上的书包,紧张的吸鼻子,一脸不忿的看着方木:“没味儿啊!”说着抬手在自己身上嗅了嗅:“夏天有汗味儿,很正常吧!你别吓唬我!”   方木笑了:“不仅仅是汗味儿,还有你的味道。”   吕树宇很认真的又嗅了一遍:“你是什么鼻子,我怎么没闻到我的味道?”   “你习惯了自己,不觉得有其他味道,很正常。”   方木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看着唯一仅有的床问到:“我睡哪儿?”   吕树宇开始收拾床铺:“你睡床上。”   “那你呢?”   “打地铺。”   方木打量了一下舒适的床和光板的地:“你睡床吧!”   “一起睡床?”   “我睡地上。”   “……算了……你别说了。我怎么可能让你打地铺?你再说我出去喂蚊子,不睡了。”   方木拗不过,躺在床上。吕树宇的衣服大一号,方木穿着像睡衣,松松垮垮的,但是很舒服。褥子不闷,柔软度正好,让人躺下就想闭眼睛。   方木走进店铺,仔细的盯着那套特制的产品,弯了眼眸,不由自主的伸手,想要碰触一下。   “不外售,请不要动手。”   女子的声音温和而恬静,透露着女性特有的温柔,更多了几分和蔼,即便说着拒绝的话,听着也让人觉得舒服。   方木慢慢的收了手,背对着声音的方向,压制着内心的激动。   女子似乎感受到了异动,越过中间的货架,慢慢靠近,每一步似乎度带着万般情绪,却说不出哪一种情绪才是真正的情绪。   “哥……”方洁的万般汹涌的情绪化成一个字,冲出方洁的嘴,带着委屈,带着疑惑,带着思念,带着期待……   方木被这一声击中了后背,本能的挺直了肩膀,仰了脖子,慢慢的扭转了头。   “哥……”方洁快走了几步,一头扎进方木的怀里,方木的眼泪滚进方洁的头发里。   “小洁……” ☆、第十三天(1)   第十三天   方木和方洁意外重逢,不知疲惫的拥抱,似乎要把这些年错过的拥抱全都补回来。两人不知疲倦的说话,似乎要把这些年没说,没能说的话全部说完,又似乎真的,很多话不需要说,就都明白,都懂。   方木摸着方洁凸起的肚子,十分惊讶和好奇,陌生的触感让方木觉得幸福。   方洁笑的温婉,怀孕的女人似乎都是这样性情好的不得了,母性十足。方洁摸着方木身上的疤痕,依然哽咽依然流泪,方木笑着摇头:“早都不疼了!”   “妈妈以前常说,让我看好你,千万不能让你跟着爸爸一起出门。结果我还是没能看好你,哭着喊着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跟爸爸一起走了。那年暑假,妈妈总是担心,她也不跟我说话。”   这样的事情,方木是头一次听说,惊诧的看着方洁:“小洁?你和妈妈知道什么?”   方洁摇头:“不知道,妈妈什么也不说,我怎么问她都不说,只是放弃的摇头。后来她偷偷问我,你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我那时候忙着谈恋爱,没,没过问……跟她说没有,她才放心了一些,可是似乎又更不放心了。”   爸爸是不会和妈妈说的,就像方木不会跟小洁说,就像队长宁可看着电话发呆,也不接电话说一声等我。越是亲近越是在乎的人,他们越是一个字都不会说。那一年,会跟陈虎和吕树宇说,也只是怕他们再傻乎乎的扯后腿,暴露方木的行踪。   “我这几年回想这事儿的时候,总是难过。你和爸爸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却不能跟我们说。你们在外面风里雨里,妈妈在家里担忧成疾,所以她才会抑郁吧。我以前不懂,还觉得妈妈是太神经质,更年期。结婚后,我才知道,身边睡着的人到底怎么样,自己才知道。爸爸身上多一两肉,妈妈都能清清楚楚知道,何况,如果也多这样的伤疤。”   夫妻之间,最亲密的人之间,怎么会一点儿都不知道,什么风影都捕捉不到?不说是深爱,是保护,是爱护,不问是信任,是期待,是等待。   “只是,爸爸从来不说。他瞒着妈妈是希望妈妈能不那么担心吧。而妈妈也从来不说,爸爸不在家的时候,她总是担心的停不下来,只有看到爸爸,她才能真的安心。”   可是爱护的人有可能护不住,期待的人有可能等不到结果。   父亲没能护住母亲,母亲没能等到父亲给的解释,哪怕是谎言。   “哥,你什么都不跟我说,也是这样对吧?”   “我有一段时间很想不开。爸爸以为不说,妈妈就不知道?可是妈妈照样担心,照样担忧,照样抑郁。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担心吗?妈妈担心,但是妈妈更爱爸爸。我担心,可我恨你,我那时候是真的恨你,可我……可我也是真的担心你,每天都提心吊胆的。我期待你能跟他联系,又害怕你们联系……”   方木看着方洁,方洁害羞的弯了唇角。“我丈夫说:‘既然离得近看不明白,为什么不站远一点?既然身处当中看不明白,为什么不走出来?旁观者,才更清,也更公平。’他讲的很对。我厌倦了争吵,厌倦了守着他只是是为了那渺茫的几乎看不到的有可能会有你的消息,我厌倦了把他当成你,他给我的微笑,和你给我的一样,温暖而宠溺,我沉迷,更是害怕。然后,我逃跑了……幸好我走了,我丈夫很好,而且,我想,这才是我要的生活。”   方木看着方洁的脸靠近,圆润的脸颊贴在自己的脸颊上,她的声音轻轻的歇在她的耳边:“哥,我爱你,你知道吗?”   方木侧了头,回贴着方洁的脸颊:“知道……我也爱你,这世上,我最爱的人就是你。”   方洁笑着恩了一声,把脸埋在方木的肩窝里:“我丈夫,他不会看着我想到你,我也不会看着他就想到你。”   “就算偶尔想到了,也是微笑的,而不是莫名的钝疼和拥堵的难受。”   方木蹙了眉头,仰起脖子,像以前一样,摸着方洁的头发。肩窝处有些疼,方木知道,方洁在咬她,带着无法言喻的情愫。明明应该是最亲密的人,明明就是最亲密的人。   在母体中就相互依偎的人,从出生开始就在一起的人,一起说话,一起微笑,一起哭泣,一起要布娃娃的人,穿一样的裙子,扎一样的辫子背一样的书包的人,很多时候不用说出口,彼此就能知道就能明白的人,这就是双胞胎,除了彼此,所有的一切,都是其他。   方洁重新坐好,像所有孕妇一样平和的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对方木说:“哥,我都这么幸福了,你也要幸福啊!”   “他很好,我是说,吕树宇,你原本就是喜欢他的。你只是感情方面比较迟钝,所以你自己不知道而已。”   方木愕然的看着方洁转眼就变脸的模样,很有些惊诧。方洁不以为意,继续说道:“他就是个勺,明明喜欢你,还一直赖在我身边,所以我才懒得理他,那个白痴!他脑子秀逗了,包个大红包送我出嫁,开玩笑!”   方洁提起吕树宇的时候,表情也会变的很丰富,咬牙切齿的拧着嘴角,像吕树宇提到陈虎时候一样,让方木看的直抽脸颊。末了方木只得别开脸,假装看不到小洁变脸。   “我才不道歉,我才不道歉呢!”   方洁这道歉来的有些莫名,至少对方木而言。方木觉得应该道歉的是自己,而不是方洁,对方木而言,方洁不会错,错的只会是方木。   “你也不要道歉。我们之间,没那么多道歉什么的……哥,我要抱抱,我要你给我抱抱,跟以前一样的。”   方洁撒着欢儿冲方木张开手臂,方木走过去,抱着方洁。   “都要当妈的人了,还撒娇!”   “在你面前,我不用长大,也不怕被笑话。有人笑话我,你还打他!”   “好!笑话你,我就打!狠狠的打!”   入夏后,天亮的早,电风扇转了一夜,方木睁眼的时候,吕树宇还睡着,蹙着眉头,似乎睡的并不舒服。就像方木进入高中以后就没有再试过在这么柔软的床上睡觉一样,吕树宇离开宿舍后,再没有睡过硬板。   吕树宇的生活和方木的生活完全不同。   很显然,吕树宇是一个很会生活,也乐于享受生活的人。即便是一个人,也把自己照顾的十分周到,一切都已温暖舒适为主,虽然没有在家里放上鲜花,房间里却有淡淡的清爽香气,而不是像方木见过的那些宿舍里的同事。   以前宿舍里的同事也会收拾干净,整洁,却很简单,没有人会再那种地方思考享受生活这件事,所有人的脑子里都是,好好的活着完成任务回来。   教工宿舍里人不多,方木习惯性的依旧简洁明了的不像是女生的住处。殷老先生的住处,是很多学术派的梦想,生活气息也并不充足。   至于队长和旭旭,则是学术和简洁的有机结合,她们的沙发远不如吕树宇的床这样,柔软的让人觉得会被侵蚀掉骨子里的警惕和刚毅。   如果倒退四十年,吕树宇这种应该是会被打倒的享受主义,而方木则是典范中的典范。   这个想法让方木不由自主的笑出声。   “你笑了!”   吕树宇突然开口,方木才发现,吕树宇似乎醒了好一会儿了。   “方木,你在笑什么?”   “你是不是睡的很不舒服?”   “还好,很多年不睡硬板了,有点儿不习惯。”   “你的床太柔软,会让人懈怠。”   吕树宇翻了个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侧卧着看方木:“睡觉的地方,当然要舒服一些,住的地方,当然要怎么舒适怎么来,生活的地方,又不是古板的办公室,不需要那么刻板,那么无趣。方木,生活,是要享受乐趣,如果生活和工作分不开,那就什么都做不好的,工作也做不好,生活也活不好。”   这种说法,没有人教过方木,殷宁只说他自己是享乐派,所以和周围的人格格不入。可吕树宇,看起来也是一个享乐派,为什么就能这么怡然自得呢?   “生活和工作分开?”   “对呀!一个男人,工作是为了赚钱,赚钱是为了养家,家是温暖的让男人有幸福感有归属感的地方,怎么可以是让人觉得不太舒服的地方。觉都睡不好,就不用提什么幸福感了。”   “那女人呢?” ☆、第十三天(2)   吕树宇坐起来,像方木那样盘起腿,双手搭在脚踝上:“女人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就好了。”   方木疑惑的看着吕树宇,似乎并不能够完全认可和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吕树宇并不催促,只是安静的看着方木盘腿坐在自己的床上,即便刚刚睡醒,她也没有乱翘头发的迷茫。方木十年不变,依然像那年银杏树下一样,温和而平静,警惕而防备。   只是相比上一次见面,更加温和了,少了些防备。   “嗯……你这是性别歧视吗?大男子主义?瞧不起女人?”   吕树宇没有想到方木想了半天的结果是这个,蹭的从地上跳了起来:“怎么会!我怎么可能瞧不起女人,这只是正常男人都有的想法,照顾比自己弱势的女人。”   方木仰着头,像个思考数学题的学生:“这个问题,有待考究。我得重新认识一下。”   “……”吕树宇说不出话来,靠着窗户看妖怪一样看着方木。   方木不管他,翻身下床,又用脚踢了踢吕树宇的床,意有所指的瞟了吕树宇一眼:“你这样不好,饱暖易思淫,不利于身体健康。”   嘀嘀咕咕的说着,方木转身进了洗手间,剩了吕树宇一个在窗户边,拉开睡裤看了一眼,十分健康,更是万分的正常。吕树宇木着脸看向窗外,听着哗哗的水流声发呆。   如果是别人,这绝对是□□裸的暗示和挑逗,简直就是天时地利人和,不做点儿什么对不起老天给的机会。   然而,对方是方木。   那个有点儿迟钝的方木,半年前还不知道拒绝的方木,如今仍然敢在男生的床上大咧咧的睡觉的方木。吕树宇不知道方木的进展如何,却隐约知道,这个女人依旧不开窍,那么说也绝对不是暗示可以跟进去更进一步的意思。吕树宇有些痛苦的撇着下巴。   痛苦的同时又有些欣慰,那个主唱不错,虽然给方木介绍了好男生,但是似乎也只是好男生,而不是好男人。不该教的那个好男生一样都没有教。   因为是方木,所以吕树宇只能看着窗外念经,根本不敢靠近。   日思夜想的女生不设防,这很好,可以带回家,也很好,可是摸不着吃不着还得干巴巴的被认定不健康,吕树宇觉得自己大清早的就吃了苍蝇,很有些憋屈难受。   周末很短,吕树宇带方木在长江边儿上晒太阳,然后送方木离开。   “大江东去。”配了个刚刚拍的照片,方木在火车上发送朋友圈,吕树宇立刻点了赞,评论道:滚滚长河。   方木盯着手机愣愣的回到学校宿舍,难得的看到殷宁在门口站着,依旧跟幅画儿似得,让方木觉得仍然不真实。   “你可回来了,快点儿,救场。”说着拉起方木就走。   “你为什么不问我去哪儿了?”   殷宁一怔,笑道:“那是你的隐私,我怎么能随便过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和不想告诉给别人知道的事儿。这很正常。再说你不是看长江去了吗?那有什么好看的!”   “你怎么知道我去看长江了?”   “朋友圈啊。”   方木点着头跟着殷宁跑了。   殷宁所谓的救场每次都不一样,但是每次都是方木可以救的场,即便没接触过,也是很快就能学会的场。就像这次,方木被摆弄着换了服装,上妆,拿着道具面对着镜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方木打了一半的呵欠僵硬住:“殷宁,这个不行。”   “为什么?跟量身定做的一样,怎么就不行?”   “这个真的不行。”   民国风的军统装,方木真的做不到。   “你给我拿八路的,让八路换这个吧。”   “那是主角儿,人家不会同意的。而且台词儿很多的……”   “台词?这是什么?不是以前那样站着摆一摆就可以了吗?”   “舞台剧,你体会一下,感受一下不同的人生!原来那个临时开会,来不了……”   方木疑惑的看着殷宁掩饰的模样,心里明白,这个角色是特意为某个殷宁认识的人准备的!   “我站着就行了对吧?”   “是的。”   “老规矩,不留照,留照不留脸。”   “成交。”   方木穿着帅气的军统服站在舞台上当幕布,看着舞台上夸张的演出,她冷着的脸更显得英气。方木站的很巧妙,让舞台下的人隐约可以看到她的脸,似乎又怎么也看不清楚她的脸,这样即便有人偷拍,也拍不清楚方木的长相,顶多只会觉得,好帅的人。   方木垂着眼睑,听着耳边的声音,正演到双方对峙,方木需要拿出枪对着男主,这边一声令下,开枪。当然不会打死男主,而是被对方的人马围住,胜利属于对方。   “副官!”   方木迅速掏出枪,杀气腾腾的顺手拉开保险,“咔擦”一声响,方木已经稳稳的将枪口对准对面的演八路的演员。台下一片倒抽“好帅。”   对方人马也掏出武器,方木拖着枪,现在只要等着被对方开枪打死就好了。方木松了口气,这样站在聚光灯下,即便别人看不到自己的脸,她依旧会觉得不安甚至不妥。   “咔哒”一声响,轻微,不仔细听或者不是惯常听到这个声音的人不会起疑。方木竖起耳朵,全身警惕起来,立刻在对面人群中寻找。   “胜利是属于正义的!”最后一句台词像是运动场上的发令枪,音响里传出开枪声,对面的人们端着枪伪装成射击的模样,身边的演员准备好要应声倒下了,方木一脚踢开身边的演员,躲避着迎面而来的子弹,几步窜到对面,脚下一个用力,劈腿就是一个后旋踢,其中一个演员被踢中旋转落地。   忽然而至的变故让台上的演员傻了眼,也让台下的观众惊呼。   “你拿的是真枪!”   方木瞪着地上的人,枪已经脱离对方的手,掉落在不远处,方木不动声色的靠近掉落的枪支旁边,看管起来。   演员们恐慌的退到一边。殷宁几步跑上舞台:“怎么了?”   “我不认识这个人。原本演这个角色的是谁?他拿的是真枪。要报警吗?”   一听倒方木提及原来的演员,殷宁立刻变了脸,原本的温润变了冷厉:“报警!”   半年多的相处,殷宁从来不知道方木有这么坚决果断狠辣的时候,方木也从来不知道殷宁可以一瞬间冰冻三尺,恨不能立刻销毁对方。   原来的演员对殷宁而言非常重要吧!   “她成长的过程中出现了一点儿意外,某些方面停止成长,并不成熟,造成了缺失……你见了就知道,她需要有人助她补充成长……”殷宁想着自己听到的评论,那个人没有说让殷宁必须帮忙,也没有说只有殷宁可以帮忙。殷宁却不由自主的选择了帮忙,在那天方木有些孩子气的误会,说着师姐过的很好的时候,殷宁就决定帮这个人,甚至带着这个情感缺失患者见了父亲。   这半年的友谊是真的,没有人撒谎,都付出了真正的友情。却依然不够,真正的友情,不一定是真正的彼此,双方都有所保留。   两人看着彼此瞬间脱落的戏服,像是给了彼此一次重新认识的机会,这一次,没有人上妆,没有人伪装,有的,只是坦诚,友谊的坦诚。   天大亮了,方木猛然睁开眼,看见躺在自己身边的小洁,柔和了目光。人总是这样,为了想要保护的人而坚强,又因为自己想要照顾的人而妥协吧。   幸好,小洁很好,和幸福在一起。   幸好,朋友们,也都和爱情在一起。   方木换了工作,进了一家不小的新型公司,做了总经理的秘书。总经理很年轻,偶尔很孩子气,这让方木有些无奈。新的环境中,方木不得不留了头发,穿着裙子上班,她偶尔也会穿着礼服陪总经理出入各种场合。住处也搬到了总经理家楼下。   殷宁说本来想租对门儿的,可是对门那兄弟俩,不愿意让出房子。   方木说,楼下就可以,其实楼上的话更好。   三个人共处一室,虽然更安全,却有太多的不方便,殷宁撇着嘴拒绝了:“在家里,我自己来,出了门,就靠你了,兄弟!”   方木的工作,虽说是秘书,其实主要的职责是保护总经理,就是因为开会,不得不让方木代替角色的那个演员。   殷宁的对象,骆骁。 ☆、第十三天(3)   同样是男生住的地方,殷宁的家很干净,跟殷宁给人的感觉一样,一尘不染。   简约的色调,没有客房,客房就是个小型的书馆,客厅里装了个吧台,和整体的简约风格格不入,多看几眼后,又会发现,意外的融洽。所谓的不合适,只在第一眼时有那样的错觉。   大沙发,大厨房,大餐桌,大茶几……方木扫视着整个房子。   “……”   “殷宁,你每天都打扫吗?”   “不用每天,但是打扫自己家,也是一种乐趣啊。”   “家吗?有很软很舒服的床,躺上去就想睡的那种吗?”   殷宁一咧:“我以为你只喜欢硬板儿床呢……你居然还会享受?”   “能不做这么损害友谊的事情吗?我也是睡过舒服的床的!”   “傻瓜!舒服的不是床,而是床上的人。”   “?”   殷宁戳着方木的脑门儿:“和喜欢的人一起,睡大马路也是开心的。不过,能和对方有一个家,有一个温暖的想要回去的地方,一个可以放心大胆的哭,一个可以随心所欲的笑的地方,一个可以随时在任何地方放屁的地方,当然比睡大马路好。”   “你好恶心,还放屁!”   “放屁很正常吧!正常的生理需求!只是很多时候人们不得不伪装一下,觉得在公众场合这么做不文明而已。”   “那一个人的时候,为什么也要睡那么舒服的床呢?不是很矛盾吗?”   “这要看个人吧!要么就是很懒,要么就是很热爱生活。等等,你说什么?你睡了谁的床?还很舒服?!男生吗?你难道不知道不能随便去男生家里吗?”   方木愣住了:“可这是你家,我不是也来了?”   “我不一样!”殷宁嚎了一声:“不对,我们不一样!总之,男生十个有九个都是坏人,不能去他们家里,要防止被他们骗!”   眼看着方木仍旧一脸疑惑的模样,殷宁觉得自己快要疯了:“这么说吧,虽然这个社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已经非常开放了,但是,作为自尊自爱的人,还是不要随便就上别人的床去别人的家的好,很吃亏的。”   “可我来你家了!”   “我不是别人,是朋友!”   “他也不是别人。”   “也是朋友?跟我这样的?确保不是打着朋友的名号其实不知道在心底已经翻来覆去的把你折腾了多少遍的?”   方木撇着嘴:“他才不会,他很单纯的!”   “我呸!”殷宁直接爆了口:“你太不懂男人了!我可以很明白的告诉你,这世上就没有单纯的男人,除非他是白痴!可就算他是白痴,也照样有生理需求和欲望,也会因为看见好看的、喜欢的人就不带克制的自己动手,逮住机会就扑过去,兽性大发。这是本能,本能!”   看着方木一脸不信任的模样,殷宁顿时来火:“你可别被人欺负了,还傻乎乎的不知道!”   方木觉得殷宁的话实在是有够危言耸听,不太可信。于是她在和骆骁一起吃午饭的时候,不由自主的提起这件事,试探着询问,以期得到正确的答案。   “你说,他说的是真的吗?我怎么觉得这么不可信!”   骆骁狡黠的转着眼珠,最后来了一句:“他乱说的,别听他的,那个顽固保守的糟老头子!”   方木眼睁睁看着他咬牙,顿时觉得这个人的话,应该更不能听。   果然,他亲昵的靠近:“师姐,我告诉你,喜不喜欢,好不好什么的,要睡了,才知道!懂吧?睡他。”   骆骁是殷宁教过的学生,他非说细算起来方木也是殷宁的学生,所以固执的喊她师姐。殷宁说都是一个学校毕业的,师姐比学姐亲近一些,叫师姐也算是合理。于是就这么不伦不类的称呼开来。   看着方木一脸防备和懵懂,骆骁显得更加坦诚越发八卦了:“要开箱验货,懂不懂?万一是次品呢?还不能反悔了不成?那得倒霉一辈子!”   “怎么验货?”   “滚啊!滚一回,就知道喜不喜欢了!”骆骁一脸焦急的比划了一番。   方木拧着嘴脚躲得老远,像是避什么坏东西一样躲开他。   方木的模样成功的娱乐到他,一连多日以来的沉闷被他这么一笑而光:“师姐,你别听他的,没那么可怕。再说,你这么好,怎么会遇上不好的人?你看,你到现在为止,遇上的不都是好人吗?”   情之一事,方木确实没怎么经历过。不过,方木遇上的确实都是好人,老师好,殷宁好,骆骁好,队长好,陈虎也很好,旭旭好,爸爸好,殷老先生虽然古怪,也好,连对门的小学长都很好,会教方木做饭。   “如果实在是不小心遇上了坏人,你一脚上去,让对方断子绝孙,对方还能摸你一根手指,占你点而便宜不成?”骆骁比划的夸张,让方木笑的有些尴尬。队长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总会遇上对手的,怎么可能一直处于巅峰,什么都靠武力解决?这肯定不可以。   “爱啊,去付出,虽然不一定能有回应,你不一定能得到什么。但是如果什么都不付出,就肯定什么也得不到的。虽然矫情,可我还是愿意相信,真心换真心。”   一个商人讲真心,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就像一个瘾君子说吸毒有害身体健康一样。可方木偏偏从眼前这个商人的眼里看到了认真,看到了执着,看到了真心,看到了因为拥有爱情而微微柔和的眼眸,和平常在办公桌前完全不同的温和。   “再说,依你这性子,一般人也别想靠近你吧?这就更方便了,谁靠近不让你觉得讨厌,就是喜欢。”   方木咀嚼着这句话:“你和殷宁,我都不讨厌,这就是喜欢吗?”   骆骁难得的沉默了片刻,他慢慢靠近方木:“嗯,是喜欢,但是喜欢的程度不同。是有区别的。”   说着他将手搭在方木肩膀上。方木疑惑的看着自己肩膀上的手,又看着手的主人。手的主人很美,像时下的小鲜肉电影明星,还是不用上妆就很美的那种。可是他这样的靠近,让方木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是哪里,只是本能防备的看着眼前的人。   作恶的人魅惑勾唇,搭在方木肩膀上的手挑起方木的一绺头发,轻轻的绕在手指上,明明是无所谓的头发,被人这么牵扯着,带了些莫名的情愫,这让方木有些暴动,蹙着眉头压制着把人扔开的想法。   作恶的手指继续行动,指尖从颈椎缓缓的勾划下去,说不出的麻腻感让方木烦躁不安,那轻柔的手指似乎在腰眼处,隐隐有了停留的意图,缓缓打圈儿。方木半眯着眼翻手扣住师弟的手腕,一个旋转把他压制在餐桌上,她恶狠狠的瞪着对方!餐具碰撞发出清脆的破碎声,餐厅里发出一阵惊呼,方木这才回过神,松开手。   两个人都有些尴尬。   方木看着骆骁,她不道歉。   骆骁气呼呼的盯着方木,等着对方先说话。   两个人像小孩儿一样互瞪着,却谁都不理谁。   眼看着方木是铁了心不说话了,骆骁不满的开口了:“你弄疼我了。”言语中带着委屈和娇弱,像是控诉吃不到糖的孩子。   “不怪我,都是你不好。”方木硬着脸,不理睬对方的无辜。   “玩嘛,你怎么能当真呢,我怎么可能对你做什么!”骆骁还在试图揭过这一面,似乎企图当成误会处理。   “……”   “师姐,给我揉揉呗。”小鹿一样湿漉漉的双眼,可怜兮兮的小模样,看得方木有些心软,纠结一番,她还是拒绝了:“回去让殷宁给你揉。我会跟他说的!”   “师姐~”漂亮的男孩儿撒娇的功夫真是不一般,远处围观的员工软趴趴的扒了一地,方木不为所动:“撒娇也没用。”   男孩儿突然歪着嘴坏笑了起来:“明白了吗?不一样的。”   “?”方木还在生气,这个人一转眼就是另一个模样了,太快了吧?   面对方木明显不懂的眼神,骆骁笑着去揉方木的头:“你仔细体会一下刚才的感觉,就知道真的不一样。”   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方木完全不明白对方要说的是什么了。   “有的人,即便这样友好的揉你的头,你都会躲开,因为不喜欢。也许也因为不习惯,可是如果不喜欢会坚决的躲开,甚至是厌恶的推开,而不习惯的话,会让自己去习惯,去感受。这是不一样的。”   “有的人,即便像我刚才那样靠近你,你依旧会欣然接受。如果遇上这样的,就跟着感觉走吧,和喜欢的人做让彼此觉得幸福的事,不吃亏的。”   喜欢的人?不拒绝那样的靠近,就是喜欢吗?   “有的人无论怎么求,怎么哭,怎么撒娇耍赖,你都无动于衷,都会拒绝,这就是不爱,爱不起来。就像我刚刚那样,那么可怜,那么让人心疼的求着跟你和好,你还是拒绝了一样。所以,你喜欢我,但是,你不爱我,至少可以确定,绝对不是爱情的爱。” ☆、第十三天(4)   而有的人,一撒娇,你会心软,看见对方的眼泪,你会难受。这是因为你心里有着对方,也是因为喜欢。我要是跟他这样,哼哼!他保管心都疼化了,让他干什么绝对都愿意。”   “撒娇也好,眼泪也罢,所仰仗着的,不过是对方的心里有你,爱你。对着不爱的,心里没有你的人,你做什么都是错,都不对。”   “我怎么可能让你打地铺?你再说我出去喂蚊子,不睡了。”   “你不让我扶着,我就会摔跤……”   “我想拉着你。”“为什么?”“因为我想。”   “干什么靠这么近?你冷吗?”“冷。”   “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抱歉啊,我…我忘记了…”   方木偏移原位的头和吕树宇僵住的手,方木莫名正了的头,短发被方木送到吕树宇的手掌中,略微蹭了蹭。   吕树宇酸着鼻子摊开手心,低哑着声音道:“乖!”   交替出现的对话让方木心底一软,心里有他,原来心里有他,原来这就是喜欢,这就是心里有他。   “对了,我刚才的行为,一般情况下叫冒犯,也可以成为调戏,或者是调情,这种行为是存在性暗示的。到了这个程度,你如果不阻止或者不喊停,对方多半会认为你是答应了。可如果你一点儿回应都没有,喜欢你的人会一遍遍重复试探,直到确定你是真的不愿意,或者能够确定你只是在害羞为止。”   “别哭了,哭的我心烦!”   “我不…方木,你别怕…”   “方木,方木,方木,方木,方木……”   另一个人的声音让方木蹙起眉头,心里一阵钝疼,呼吸都会觉得嗓子疼。   “没有人跟你说过吗?”骆骁问的理所应当,似乎大家都不需要特意上这么一课,日常就能知道这种事情一般。   方木点了头,后来又摇头,确实没有人教过。殷宁是不会教这个的,因为殷宁是男生吧。队长也不会教方木这个。   方木盯着眼前的骆骁:“没人教过,他们都不方便吧,可能……”   “那是因为他们都没有我这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如花似玉美貌与智慧共存美的人神共愤天地同妒!”   方木看着对方气急败坏的喊出这么一长串,那点儿难受被冲击消散,不小心噗笑出声:“是,他们都不及你!”   “你伤害了我幼小的心灵!”   “我没有!”   “我头一次调戏女生,被反扣在餐桌上,这得是怎样的心理阴影!”   “不怕,这样的经历并不会影响你的正常生活!”方木硬着头皮反驳,骆骁娇俏的一笑,这事儿算是揭过了。方木松了口气。   “师姐,这种事儿不用害怕的。如果可以相信,交给对方就好了,有一个让你可以放心交付的人,不是很棒吗?你只要跟着感觉走就好了。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喜欢就要拒绝,身体永远比心诚实。”   “这世上,最难让人看清楚摸明白的,就是人心了。在不确定是不是爱的时候,宁可相信身体的感觉,也不要相信什么海誓山盟,什么甜言蜜语,连礼物都有可能是假的呢!”   “嗯,受教了,你这个久经情场的老将。”   骆骁歪着头,笑的嘚瑟而可爱。   方木知道,眼前这个人小了自己四五岁,一毕业就进了自己家公司,后来独立了这家公司,跟同龄人相比他很成功,也很出色,很优秀,他含着金钥匙出生,起点高,加上本来很聪明,还肯努力认真上进的人,当别人带着夸张的耳机打游戏的时候,这个人就在各个场合应酬,喝吐了不知道多少次。这样的人并不缺钱,却肯和殷宁住在那么普通的小区,那么普通的房子,这才是让方木最意外的地方,太子们,不是应该像电视上演的那样,家里的游泳池要比一个两室两厅还要大吗?   “师弟,你不会觉得那房子小,不合适吗?对你们而言?”   “小?是有点儿小。”骆骁撇了嘴点头:“可是……”话锋一转带上了幸福:“温暖啊,那是我们的家!”   “我们还没有在一起的时候,确切的说,我还在追他的时候,他就把房子买好,还写我的名字。他呀,卖了几本书的电影版权,给了我一个家,小算什么,有他就是全世界。”骆骁含了羞,满脸都是想下班想回家想殷宁,让方木不由自主的扶着脸,牙疼,太甜了!   “这你都嫌腻歪?木木,不是我说你,你这是没看到真正腻歪的!”   队长那句话再次出现在方木的脑子里,果然,没有最腻歪,只有更腻歪;没有最齁,只有更齁。   “我大三追他,那时候他研二,我们确定关系以后,他就不再代课了,嘴上说的是代课费太低,怕养不活我,写剧本好赚一些。可我知道,他只是要淡出学生们的视野,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方木以前只知道殷宁是因为和学生谈恋爱,觉得影响不好,也不太方便,后来她觉得他根本就是懒,嫌上课麻烦。现在她却觉得,有些惋惜,别人只生活四年都有可能惦记一辈子的校园。殷宁生活了近三十年,还会继续下去,他是有多么热爱着学校,又是怎样的爱着学术。他又是怎样深爱着眼前这个人,才会退居后勤。   “师姐,你是不知道,他站讲台上,可帅了!当年真的秒杀我啊!可惜,再也看不到了!”   殷宁像画里走出来的历史人物,自带文学气息,周身都是书香墨气,还写的一手好字。这样的人穿着白衬衫,卷着袖子拿着粉笔在黑板上书一阕词,豪放或者婉约,都是同样的风骚,只是想象就已经够帅翻天了,何况那些有幸看到过的人?   “他这么努力,我怎么能一直长不大,一直惹麻烦呢?为了他能轻松一点儿,我也要独当一面啊!”   两个人相处到底是怎样的呢?为了对方而努力成长,独当一面吗?   “木木,这就是生活,生活的一种。愿意为对方而强大,为对方而努力,为对方而傻气,也为对方而做更加真实的自己。”   “在爱情面前,人人平等……”   很了不起的想法,而骆骁也做到了,不仅骆骁做到了,旭旭也做到了,队长也是。为对方,相互,平等……这就是生活吗?   “可我从来没想过要在他面前也是工作中的模样,现在的我,也就只有在他面前,可以仍然像个被宠坏的孩子一样撒娇了,我又怎么可以把工作中的事带回家。这回,如果不是对方太过,他太担心,我依旧不会同意把工作和生活搅和在一起的。”   “睡觉的地方,当然要舒服一些,住的地方,当然要怎么舒适怎么来,生活的地方,又不是工作,不需要那么刻板,那么无趣。方木,生活,是要享受的乐趣,如果生活和工作分不开,那什么都做不好的,工作也做不好,生活也活不好。”   吕树宇也说,工作和生活要分开,办公室不是睡觉的地方,家不是办公的地方。男人都这么想,还是人都应该这么想呢?   “师姐,爱啊,就是愿意在对方撑起的天地里为对方欢舞,愿意为了给对方撑起一片天空,为了能看到对方欢舞而成长,为了在两片天地间共舞而齐力撑起一整片天空。”   方木沉浸在这句话带来的震撼中,看着董事长的眼神带上了赞叹,合起来,撑同一片天!原来,是这样吗?!   “所以,如果有人可以给你舒服的放松的感觉,在那个人身边,可以安心的睡着,一定要好好抓牢。”   方木没有想到换来对方这么掏心窝子的话,有些感动:“怎么说到这儿了?”   “我们都没有什么朋友,难得,有你这么个朋友。因为你是朋友,所以我们希望,至少朋友能幸福,希望朋友也能和爱情在一起。” ☆、第十四天(1)   第十四天   和方洁久别重逢,方木也很高兴,多留了一天,可是突然的停留,让方木有些魂不守舍。方木自己不觉,以为掩藏的很好,方洁却看的清楚。   “哥,你有事?”   “我……”方木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合适,嘴里说了一个字,脑子里却在思考如何措辞。   “你知道你现在在干什么吗?”   “骑行。”   “为什么?”   “为什么?我也在想,还没有完全想清楚想明白……”   “去哪里?”   “可能……去他身边……”   “让我丈夫送你,能够快一些!”   “不……我想靠我自己的能力去他身边……”   方洁微笑着摇头:“这是家人的支持。哥,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我们是亲人。我现在这样子,是没办法送你去他那儿,可是,我丈夫可以代劳啊!要知道,有家人的支持,会更加幸福。”   “哥,永远,永远都不要拒绝来自亲人的关怀,亲人可能会比较唠叨,可能做的事不那么和你的心意,也可能根本帮不上忙,甚至有可能扯后腿了……可是,亲人是你永远的港湾。就算全世界都说你是坏人,你也是我最好的亲人。”   方木第一次见到小学长的时候,内心是无法言语的震撼。那是搬到殷宁楼下不久,方木实在不想跟着约会的人腻歪,就自己先回了住处。   远远的看着一个瘦瘦的男生坐在花坛边儿发呆,白色的大一号宽松的汗衫,宽松的休闲裤子,看起来是常年宅家的打扮。忽略掉蜷起来的双腿,和放在膝盖上的下巴,男生枕着肩膀看天的模样,很像一个人,方木觉得自己肯定是见过这样的场景,一时间却想不起来。方木慢慢靠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的男生,望向对方看着的方向,难得的好天气,天空蓝的像假的一样,一片圆润的白云像是孩子贴在蓝布上的贴纸,一切都像是假的一样。   “你在看什么?”一个不小心,方木开口打扰了。   男生下意识的笑着扭头:“白云啊!”男生的眼睛很大,笑起来很可爱,像个小男孩的单纯而干净感觉。   方木也笑了,不太自在的笑容,有点儿僵硬。方木的人生中,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男生,有点儿莫名的紧张。   男生的头还没有完全拧过来,发现是个陌生人,顿时变脸,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蜷着的腿一个不稳,整个人倒向一边。   幸亏方木手疾眼快,才没有发生灾难现场。男生躲着跳向一边,站稳了之后立刻避开方木的手,惊慌失措的表情让方木有些讪讪。   “你好,我是602的住户……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   对方似乎咧了一下嘴,略微点了一下头。这反映在方木看来,如果不是这男生生来就讨厌别人,不愿意和任何人接触,就是很讨厌自己。   方木突然想起队长说过要和人吵架这件事。既然莫名其妙被讨厌了,要不要试一试?方木认真的看着对面的男生,突然就想到了受惊的兔子,咬着牙,决定狠心一吵。   “你讨厌我?为什么?我又没和你说过话!咱俩根本不认识,你为什么讨厌我?我刚刚还救了你,如果不是我扶着你,你就摔下去了,会受伤的!”方木故意有些不讲道理,一句接着一句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吐豆子般快速的说话。   男生站着,明明比方木高一个头,却习惯性的弓着,看起来是柔弱可欺的模样,这让方木觉得自己是个大坏人,很坏很坏,在欺负一个好孩子,心里的内疚更深。   “我……我没有……我……我只是……”男生苦着脸,垂着大眼睛,手指绞着衣襟,断断续续的解释,却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方木蹙着眉头:“我没有欺负你吧……”   男生偷偷的瞄楼道,准备逃跑上楼,方木轻易的就看出对方的意图,伸手拦住:“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你干什么?”   一个大黑个子几步靠近,挡在方木和那个男生之间,他面无表情的看了方木一眼,眼神中带着警告,转身看男生:“怎么回事?”   男生似乎安稳了很多,放心的笑了一下:“没什么,我摔跤,她扶我,我紧张,还没道谢呢。”   “怎么了?”   “我扔垃圾,忘记带钥匙了,想着你也快回来了,就在这儿等了一会儿……”   男生躲在大个子后面,探着头挤了个笑:“谢谢你。我没有讨厌你,只是不太会跟陌生人说话,那个,交流会比较困难……”   方木看着两个人,一个依旧一脸凶相,一个只会躲在凶脸的背后,方木觉得自己遇上了不一般的人物,练习吵架这事儿,肯定不能进行了,跟那个凶脸打一架的话,卖点儿劲儿也能轻易的赢,但是能不打架还是尽量不要打架的好。   “我也第一回跟陌生人说话……你看起来是好人,我就来试试,看我能不能……嗯,靠自己的能力认识一个朋友……”方木说的诚恳,有点儿野蛮的擦了一下脸上紧张出来的的汗水。虽然有一部分谎言,可是除了把吵架变成了交朋友以外,其他都是真的。   男生一脸愕然,往凶脸背后又缩了一点儿:“哥……”   凶脸审视着方木,方木垂着眼皮儿,一副绝对合作配合的模样,乖乖的站着被审视。   “我叫方木,住602室,刚搬来没多久,在x公司工作,最近才去的这家公司,以前在x大,是图书馆的管理员。我是x级中文系的,我和殷宁是同学……”习惯性的说了最后一句,方木才想起来,不是查户口,不是找工作,不是和大学同学聚会,不需要说这么详细。   “嘻嘻……”男生笑出了声,见方木看过来,害羞的捂住了嘴;“哥,她不坏。”   凶脸却没有笑,只是看着方木,最后说了一句:“以后不要随便就把这些信息全部告诉陌生人,坏人很多的,女孩子,还是要防备一些。看起来不像坏人,也有可能是坏人,不要轻易相信别人。”   最后这句是对身后的男生说的,一直到这两人都消失不见,方木才反映过来,被陌生人教育了,好难得,方木发现,自己居然在队长以外的人面前失态弱势了。   方木第二次见那个男生的时候,距离第一次见,过去了相当长一段时间,至少,汗衫换成了毛衫。   方木擦着头发,拉开房门,看到学生一样衬衣外套着毛衫的男生,有一瞬间的惊诧:“你好?”   男生照旧笑的僵硬:“你好,方木。我是上回……那个……我扔垃圾,忘记带钥匙了,能借我用一下电话吗?月底公司聚餐多……”   男生没有说,方木知道,男生是怕凶脸联系不到他,会担心。   方木把男生让进屋,见男生始终局促,笑着甩头发:“你在害怕吗?不用害怕的。我的朋友们都说,跟我在一起很有安全感的。”   男生笑笑的接过方木递来的手机,打完电话后抱歉的说:“我哥说,快下雨了,会冷,让我在你家坐一会儿,可以吗?”   “当然可以。”屋子里的家具都是房东留下的,方木在居住上并不挑剔,能用就成,所以看起来还是干净整洁的。只是相对于女生而言,房间太过简单。男生讪讪的坐在客厅的沙发一边。方木坐在另一边。空气中凝结着寂静,让两个人都觉得应该说说话。   “我……我也是x大的……”男生先开了口:“早你几级……”   “学长吗?可是你看起来像高中生!”   男生脸一红:“我……我没……我没怎么长……”   “你是因为紧张所以结巴,还是本来就结巴?”   “我……我不结巴……我……我跟我哥说话就……就不结巴……”   方木点头:“那就是紧张了……”   “我也不紧张……我就是很久没有和别人说话了……”   方木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我也很久没有和别人说话了!” ☆、第十四天(2)   回忆着两人说过的话,方木觉得自己的思维拐上了很奇特的道路,以前学的东西似乎都没有用了,面对白纸一样的学长,方木自己也变得白了,不过不是白纸,是白痴。   “小学长,我给个朋友当秘书,你呢?”   “在家接一些翻译工作。”   “会翻译成书那样的吗?”   “课本多一些,有的时候也会在网上回答别人的问题。”   对方确实不善言谈,方木也并不擅长主动攀谈,话题再次被搁置下来,聊完工作聊什么?方木绞尽脑汁。和朋友们聊天,都是朋友们问,方木回答。以往工作中的聊天,也都是冲着目标去导向,像这样的闲谈,破天荒的头一回。工作之后是不是该聊生活?方木试探着开口问道:   “小学长,你家里就你和你哥哥两个吗?”   “……嗯。”   “我家里就我和我妹妹两个。我们是双胞胎哦!”   “好厉害!”男生看了方木一眼,似乎很惊讶。   “不过我很多年没见过她了。听说她结婚了。”说起方洁,方木有些情绪低落,忽略了对方是个陌生人一般,她不由自主的说着话。   “亲人不一定要天天见面,知道彼此都在,都安好,就可以了。”   “我惹她生气了,我不敢去找她。”   对方洁,到底是什么样的想法,方木自己也不知道,有意无意的回避着这个问题,多年来,没有人跟方木说起过方洁,方洁就那么静静的沉在方木的脑海里。   “过去这么久了,不一定还在生气,见了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办的。”   “小学长,你是好人,让人不设防,看到你就想坦白。”   “……好人是个中性词……”男生局促的缩了一下,躲闪了眼睛,方木不动声色,似乎没有看到这样的变化。   “我妹妹以前总是给我洗衣服,我不会拌面,都是她给我拌好我才吃的。她真好。”   “既然你们总是要分开,你也应该要学会自力更生,喜欢吃面了,就自己拌,自己做。可以一边吃,一边想她。”   “可我不会。你会吗?”   “会啊,不过,我哥做的好吃一些!我只会家常款式,凑合吃还成,拿不出手的。”   说到吃的,男生似乎放松了些,方木悄悄松了口气,为什么松了口气?方木自己也不知道,也许只是本能的觉得,好人这个中性词,很容易引起别人不愉快的回忆。   “那你能教我吗?如果以后,我看到我妹妹,她原谅我,我就做饭给她吃,她不原谅我,我也做饭给她吃。”   男生看起来有些为难的样子,方木蹭的站起来:“我们去买菜吧!”   “你给你哥说一下,我给殷宁打个电话,然后我们也去买一回菜,我……我还没有买过菜呢!”方木果断的定了下来,让对方完全没有了拒绝的机会,一听说方木没有买过菜,男生看方木的表情带上了些同情:“我哥也是x大的……”   “哦,那也是学长了?小学长,你……我们买什么菜呢?”方木收起没说出口的那句“你家基因真强大”,转移了注意力:“我的老师,给我做过一回烩麻食,很好吃,可以教我这个吗?”   “小洁,我给你做一回饭吧,我会做饭了哦!”   方洁扶着腰靠在厨房门口,看着方木围着围裙,两碗面粉在方木手里融合在一起,打散,变软,来来回回的被方木折腾,被她用手掌推成长条,揪成小块儿,拇指带着面块儿在散面粉中飞快的推动,她两手交替,一瞬不停,不一会儿朵朵小圆面圈出现在砧板上的面粉堆里。   “这是什么?”   “麻食。一个好朋友教我做的。很好吃。”   “哪里的食物?”   “老师老家的。”   “老师……老师还好吗?”   “一个人带着孩子,把两个孩子养的很好……”   “哥,你害怕吗?会想要退缩吗?”   “他跟我说,生活是生活,工作是工作,带工作回家,会影响生活质量。我……我努力不把工作带回家。”   “至于退缩……我害怕了这么久,也该面对了。小洁,我不能仗着他喜欢我,就欺负他,就一直让他干等着……谁都没有义务等着另一个谁。相比害怕,我更应该面对。面对了,才知道会发生什么,然后才知道要怎么应对。”   转眼冬天,冬天有冷风,还有飘雪,冬天有冰凉,还有暖气,冬天有懒眠,还有火锅,又到冬天,又是腊月,方木到古都一年了,却觉得来了半辈子了,认识殷宁一年了,却觉得认识了十几年了,明明才刚认识小学长,却觉得相见恨晚,后悔没能早些相识。   又是一个年三十儿,方木不是一个人在宿舍里看书了,也不是被殷宁拉出去吃碗饺子就把人赶走了,而是在小学长家看着满眼的格子。殷宁家是古典加现代的结合,中和了两个人的喜好,队长家是古典加简约的结合,结合了两个人的习惯,小学长家是完完全全的随心所欲,到处都是格子。虽然风格迥异,却都给人同样的感觉,温暖。   温暖的家的感觉   一个人坐在客厅,两个人在厨房忙碌,三个人一起吃饭,四个人喝些小酒,五个人一起跨年。方木觉得心底的幸福感爆棚满溢。可越是幸福,越是会想起小洁,想起父母,想起那个早已消失的家。   方木围着原来的家转了好几圈,后院的小花园不见了,房子的新主人不喜欢吧!应该重新装修,重新粉刷过。   房子还是原来的房子,人却早已不是原来的人。   透过后门的窗户,方木似乎还能看到母亲看着电视,手里包着饺子,絮絮叨叨的跟父亲说明天可能会来的客人,要提前做好准备。父亲挨着母亲坐着,不时回一句“知道了”,“好”,更多的则是看着母亲忙碌的模样出神。   不用看到,方木也能看到自己和小洁照旧在儿童床上窝着,挤在一个被窝里,吃着糖果数压岁钱……   方木潮着眼睛,听到开门的声音,方木往阴影处躲起来。   “你别跟出来,冷,我马上回来。”男人的声音浑厚,却是满满的关怀,听着有些耳熟。   “加件衣裳!”女人的声音温婉,满是担忧。   他们很相爱吧,像父亲和母亲一样,将来,也会有可爱的孩子,会幸福快乐一辈子吧!方木弯着嘴角。   却在看到男人的脸时冷了脸,像是怒火,更像是委屈,方木酸了鼻子。   他……他怎么可以……   你们是爱情,你们幸福快乐一辈子,那么,她呢?给你生了两个孩子的女人呢?   方木掏出手机,稳了好一会儿情绪,才播出号码,在脸上挤了个笑。   “你好!”   “老师,新年快乐!”   “方木啊!新年快乐啊!”   老师的声音听起来完全没有任何不妥,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只听声音,方木不会相信老师经历了婚姻的变故,被那个承诺过“我愿意”的人背叛了。   “老师,你在哪儿呢?”   “我带着孩子回老家过年呢!还是乡下好,年味儿十足!”   “我还想去你家蹭饭呢!”   “哈哈哈,没办法,错过了!”   老师的笑一如既往的爽朗,似乎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无所谓,这样的坚强让方木更加难受,完全掩饰不住哽咽:“老师……”   似有感触,对方也沉默了,沉默之后是淡淡一句:“你都知道了?”   “恩。”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你别担心,我很好。”   “我难受。”   “怎么还得我安慰你?”   方木说不出话,旁观者都这么难受,当事人又该如何?方木不敢哭,也不敢哽咽,强忍着心里的翻江倒海,她觉得自己真的很没用,明明该被安慰的是人是老师,可她还得反过来安慰自己,方木因为自己的无能而低落的无以复加。   “我好好的,孩子也好好的。” ☆、第十四天(3)   是不是女人有了孩子以后,就都会认为孩子好就什么都好?孩子不仅唯一的寄托,还是所有的一切?可孩子好,她就真的什么都好了吗?方木心里有一万个问题,却一个也说不出口。   “他说,那是爱情。这让我无话可说。”   不仅老师无话可说,方木也无话可说,那是……爱情?什么是爱情!爱情是个什么鬼?   “我们之间原本就少了些什么,少了些我以为不必要无所谓的东西,原来他看的那么重。”   那是爱情,这就不是爱情了吗?方木不信,不是爱情怎么会生孩子,还生两个,不是爱情怎么会成了家,还许过承诺,不是爱情怎么会起早贪黑,把家照顾的好好的,不是爱情……   “爱情是什么?方木,你知道吗?我不知道,我居然不知道了……”   最后的最后,居然只是一句,不是爱情。这个结果让方木哭不出来,更笑不出来。   “感情不足的婚姻就像是两张拼在一起的单人床,拆开也好,合并也罢,总归都是一句话:各是各。”   “方木,你如果结婚,要和爱情在一起。”   这是爱,不是不爱,只是对方没有爱,爱的不平衡。   “孩子吗?孩子是无辜的,是美好的意外。”   原来,爱和爱情,是两码事!方木憋屈的难受,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方木,爱是爱,爱情是爱情,这要怎么区分,要怎么辨别?方木惶恐难安,在古都时候的幸福感,消失殆尽。   果然什么都是假的吗?互相尊重,互相理解,信任,共同撑起一片天什么的,那些美好都是幻影吗?   那个人一句“那是爱情”就可以抛妻弃子,这才是现实吗?   熟悉的街道再没有了熟悉的人,熟悉的过往历历在目,却又遥不可及。熟悉的巷子,熟悉的路口,熟悉的漆黑的夜,熟悉的昏暗的路灯,熟悉的马路牙子,熟悉的垃圾桶,没有了熟悉的流浪狗,只有方木的影子,浑浑噩噩的晕在路灯下,随着路灯的一明一暗,一闪一闪。   “爸爸,我不懂,我什么都不懂……”   “爸爸,为什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爸爸,我,我竟然想哭,可我不知道能在哪儿哭……”   这是陈安国第一回知道崩溃的方木。方木至始至终没有说为什么,也没有去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对着电话嚎啕大哭起来。陈安国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哭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安静的等着方木自己平息下来。   方木觉得自己哭了很久,很丢脸,哭过就后悔了,有些害羞的抽着鼻子。   “哭是一种情绪的宣泄,很正常的,害羞什么,又不是哭给别人听到了,不怕丢脸!”   原来哭是情绪的宣泄,方木从来不知道,只是看着小洁哭,会心疼,看着陈虎哭会糟心,看到吕树宇要哭不哭的样子很想打人。   “再成熟,再坚强,再能干,我的木木也是个女孩子。女孩子哭鼻子才正常,所有的女孩子都会的!”   原来女孩子都会哭,方木突然反应过来,原来,自己是女孩子,是可以想哭就哭的女孩子。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没有听说过这一句吗?”   方木笑了:“我没有要换糖吃!”   终于笑了,陈安国松了口气:“木木,今天你生日,是吗?”   “恩。”   “小虎今天结婚。”   方木一顿,心里似乎隐隐的在堵。   “去年夏天认识的女孩儿,很乖巧温顺的那种,相处了一段时间,就带回来了,然后就进入备婚状态。今天的一切都很顺利,你可以放心了。”   “恩。”   “他是个好孩子,你也是好孩子,你们都是好孩子。好孩子应该幸福,你也要幸福。”   陈安国顿了一下:“你和那个男孩儿,你们结婚的时候要跟爸爸说,爸爸亲手把你送到他身边。好好的叮嘱他,要对我的木木好,敢对你不好,爸爸就让他再也好不了!”   陈安国毫不掩饰一个被抢了女儿的父亲模样,让方木噗的一声笑了:“好!不过,我还没有想好,也还没有那个男孩儿呢!”   陈安国张着嘴,没有说话。   没有那个男孩儿。   去年夏天,小虎一改以往的安静等待,消沉了一段儿时间,然后他就认命的相亲,相处,一直到今天结婚,误会吗?   安静的通话通道,静的可以听到回声。陈安国的沉默让方木突然明白了什么。   “大江东去”,配图的圈儿。   “滚滚长河”,点赞的评论。   那个男孩儿……   “爸爸,有个男孩儿,说等我,我……我害怕……我也不知道在怕什么,就是害怕……”   “对感情的不信任,对婚姻的不信任,对生活的不信任,对相处的不信任,对自己的不信任,对对方的不信任……这些都有可能让你觉得害怕,让你疑惑,让你觉得不安,这也是很正常的感触。对未知的未来充满怀疑和不信任,而这所有的不安,都说明还不是时候,说明还不够了解。既然如此,你不用着急,是你的缘分,会继续等,不是你的缘分,等着等着就放弃了。孩子,不必挂念不是缘分的人。”   陈安国回答的很中肯,分析的也很有道理,更难得的是,居然没有偏倚。最后那一句,更是莫名的安抚了方木心底的拥堵。   明明知道不该靠近,方木却放任自己一次又一次靠近陈虎。说那是喜欢,方木不愿意承认,似乎承认了就等于承认了自己并不专业,愧对组织一般。可若说那不是喜欢,方木却又找不出其他的词来形容。不是缘分,这个说法,不会让方木那么难受。似乎可以坦然面对这个不是缘分了。   不是时候……吗?   被挂断的电话没多久就又亮了起来,方木看着来电名,不自知的弯了嘴角,拿着电话放到耳边,她离开停留太久的巷子深处。   “生日快乐!”   “谢谢!”方木又说谢谢,这让对方一喜。   “我公司有调动,过完年去南方报到,有海哦!”   “南边儿热!”   “可是冬天不冷啊!”   明显狡辩的声音,让方木笑出声:“吕树宇,你傻吗?我逗你呢!”   吕树宇不甘的哼:“方木!”   方木笑:“海边儿有台风。”   吕树宇小声说:“海边儿也有我……”   方木应道:“是啊,海边儿还有你。”   “方木……”吕树宇震住了,呼唤方木时带上了期待,呼之欲出的问题“来我身边?”终究没能脱口而出,被方木打断。   “吕树宇,陈虎结婚了,今天。”   “……你怎么知道?”吕树宇心里打起鼓,戒备万分。   “你果然知道。”方木答的笃定,似乎根本不需要猜测,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一个她早就知道的事实。   “……我确实是故意的,他阴我一回,我阴他一回,抵了。”   真心要骗一个人,怎么都能骗住,天大的谎言有天大的网,怎么撒怎么兜,总是能圆住,至少能欺骗一时。可是,吕树宇不想骗方木,不想以后生活在谎言里,不想让自己,让方木失望甚至绝望。   “方木,当年都怪他,要不是他,咱们不会绕这么大的圈子,我是有点儿瑕疵必报,可是,也情有可原啊!”   然而诚实,并不等于把机会让给别人,把把柄留给别人,就算错,他也错的大义凛然,错的情非得已,错的理所应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才是解决问题的最佳办法。   “方木,大过年儿的,今天还是你生日,别就因为这点儿事儿就判我死刑啊!”   “方木……”   “方木……你不公平……”   “方木……你偏心……”   “方木……”   吕树宇的声音千转万转,从开始的理直气壮变的委屈不安,又变成絮絮叨叨的渴求,声音越来越低,似乎期望越来越渺茫。   “有的人无论怎么求,怎么哭,怎么撒娇耍赖,你都无动于衷,都会拒绝,这就是不爱,爱不起来。”   “而有的人,一撒娇,你就会心软,一看见对方的眼泪,你就会难受。这是因为你心里有着对方,也就是喜欢。”   骆骁的话在方木的脑子里盘旋,方木轻轻叹了一声:“我不是没说你什么吗?”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吕树宇立刻醒神:“方木,你再说一遍,再说一遍……” ☆、第十四天(4)   “他结婚了也好,我一直挺担心,他要是一直一个人,我才会愧疚不安……”   “方木!”吕树宇喜笑出声:“好方木,你等一会儿,我去给他发个大红包!”   “别闹了!”   “好!我不闹,我不闹!方木……我先去南边看看,好的话,咱们在那儿安家,听说空气很好,特别适合居住……”吕树宇开始没脸没皮的东拉西扯,方木安静的听着,并不插言一句。   “方木,别忘了,我还等着你呢,也别让我等太久……一个人到处跑,很可怜的……”   “撒娇也好,眼泪也罢,所仰仗着的,不过是对方的心里有你。”   方木听着吕树宇装疯卖傻,突然想起这一句。原本方木以为,这一句是骆骁说来提醒方木,不要过分消耗对方的喜欢,现在想来,方木突然觉得,这……是不是说明吕树宇吃定了方木心里有他?   “吕树宇,你为什么会等我?”   “啊?因为我喜欢你。”   “还有呢?”   “我想跟你在一起……”   “喜欢吗?喜欢什么呢?有多喜欢?会喜欢多久呢?”   “我……”   “不是在问你,吕树宇,我是在问我自己。”   方洁的丈夫开着皮卡,小货箱里放着方木的坐骑。方木抱着背包坐在副驾上,侧脸看着满脸络腮胡子,头发齐肩到分不出胡子还是头发的司机。果然艺术家!   “不麻烦的,他正好要去那附近,有个活动,最近都忙着两边儿跑呢!”   方木看着坐骑旁边的几个箱笼,又有了不真实的感觉。   小车看着一般,跑起来却很不一般,居然难得的稳当,这又让方木大吃一惊,居然没有想象中的“突突突突”……   “哥!”   方木一惊!呛咳了起来:“……”   司机哈哈哈的笑起来,方木一阵窘迫:“注意安全。”   司机打了个弯儿,转上高速,敞开速度飞奔起来。   “你要去收了那个漂亮的男人吗?”   “你认识?”   “不认识,见过,以前,他带小洁来我的店子里。我要谢谢他!”   “谢他什么?”   “谢他放了小洁,谢他把小洁送到我身边!”   方木哭笑不得:“我谢谢你,把小洁照顾的很好。”   “这是我应该做的,不用你谢!岳父,啊,后来小洁才说,那个不能算岳父,不对,哎,说不好,反正后来没有再见过,但是他拉着我交待了好久,让我总觉得只要稍微对小洁一点点的不好,他就会出现,然后把我弄的很糟糕。”   “……”   “当然,也不是因为岳父才对小洁好,小洁值得,她是这世上最好的女人!”   方木笑了:“是的,这句话,我赞成!”   “你们是双胞胎?看起来不像!感觉也很不一样!”   “我性子虎一些,她的性子温一些。”   “小洁会不会也生双胞胎?书上不都这么写?双胞胎生双胞胎。”   “不知道,再两个月就知道了。”   “这次画展结束,就可以好好陪小洁待产,月子,哺乳,真实太美妙了,还好我是个自由工作者!”   方木笑了,小洁的丈夫如此,方木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有什么比两人一心,互相珍惜更让人放心呢?   方木回到古都后没多久,吕树宇就发了南方任职的消息。老师没有见方木,带着孩子们错开方木离开古都。   工作还在继续,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中,春天将尽的时候保护骆骁的事儿告一段落,他的新项目彻底斗垮了对手,斗争中方木受了点儿小伤,相比之下她算好的。凶脸学长最惨,骨折了腿。两人一起躺在病房,每天由小学长送汤养伤,这样的优待显得时间过的飞快。   方木出院的时候,学长也出院了,五个人约好一起庆祝一番,学长行动不变,聚餐地点定在了701。方木挂掉骆骁的夺命连环call后,敲响了701的门。   一屋子男人惊诧的看着方木的短发:“怎么剪了头发?”   骆骁加了一句:“还这么短?你想干什么?”   “本来就是为了伪装才留的头发。”   长发的方木略显柔和,短发的方木,不似在火车站与殷宁初见时的彷徨了,显得英气十足,她看起来飒爽极了。   方木斜拉着嘴角坏坏的笑了笑:“我打算换个城市。”   一屋子人行色各异,多少都有些不舍。方木又说道:“向殷老先生请教奉献时,先生只问了一句‘你有什么’。我的理解是,你有什么能够奉献?当时的我,除了我什么都没有,现在的我,是除了我,什么都没有。”   方木扫着一屋子懵懂的找不到东南西北的脸:“那时的我,只是我,现在的我,是我。”   小学长先眯了眼睛,破天荒的端起酒杯:“干杯,为了现在的你。”   一杯尽,方木很高兴认识了小学长这个好朋友。   “换句话来说呢,就是,我学成了,要下山历练了。”   殷宁也端起酒杯,独自喝了,骆骁跟上:“且,说的好听,你确定你不是追着男人去的?”   “噗……”方木噗了一口酒:“怎么哪儿都有男人的事儿!我要去试试,没有熟人的地方,我能不能活!”   “你这样的,到哪儿都你能活,不用试了!”   “我去试试在你公司学的那些,能不能通用!”   “必须通用,你可是得我真传,只此一家,别无分店的,别丢了咱得脸面!”   骆骁不再斗嘴,一口干了杯子里的酒。   方木抬脸看向凶脸:“学长,你什么时候知道我的?”   “你报名字还有房号。”   方木默了,那时候,计划刚定不久,她刚搬来不久,方木看着小学长软弱可欺,想抓来当吵架的练习对手来着。方木抱歉的看一眼小学长,喃喃道:“那么早,我都不知道,好失败。”   “不失败,你做的很好。”   “能告诉我是谁吗?”幕后一定有人策划,有人帮忙,也一定有人提前通知了学长,不然事情不会这么轻易的完结,也不会这么碰巧,学长就来帮忙了。如果不是学长,受伤的人肯定是方木。   凶脸学长没有沉默,指着骆骁道:“他背后的老板,也是我的老板,是小东的同学……”   方木看向骆骁,他耸肩:“我独立的时候,他帮了把手,我老板是我偶像。但是这件事儿我不知道。”   这个莫名其妙的人物,居然能知道自己?方木仍旧一脸疑惑,凶脸学长补了一句:“他也是w的同学。”   方木这才恍然大悟,是队长啊!这就可以说得通了。   “那学长知道多少?”   “该知道的都知道,不该知道的知道一点。”   “不该知道的那一点儿是?”   “你和她是搭档。”   方木轻笑了一声。   凶脸学长继续说道:“她当时的技术搭档,是我。”   方木闭上眼睛。当时。凶脸学长没说那个当时是什么时候,方木却知道,那个当时就是“警报解除”的那个当时,原来凶脸学长有帮忙,还用上了技术,真是大案子。难怪自己跟队长查了五年都没能解决,因为行动组的职权范围不够,队长的调动,是到了上级部门了,所以能调动技术,也能从外围解除行动组的警报。   “要听细节吗?”   “不……”方木拒绝了:“她不跟我说,肯定有原因,我相信她。”保密条例,系统内的人都知道的基础,队长不说的细节,不是与方木无关,或者不信任方木,而是方木无法涉及,级别不够。   “都过去了。”   “是的,都过去了。”   方木浅笑了一下,方木已经退休,系统内的事,与方木无关,除了有生之年都不能违反的万一,和一些基本的限制,木木消失了,曾经消失的方木重新回到社会中,可以像普通人一样的生活,一样的柴米油盐,一样的工作孩子。   殷宁向来不问不需要知道的事情,骆骁明显觉得这事儿还是不知道的好,只有小学长一个人茫然的看着打哑谜的两个人。   可即便很好奇,很疑惑,小学长依旧一句话都没有问。   方木重新看向凶脸:“学长,你的脸是有伤吗?跟那件事有关吗?”   “无关。小的时候摔了一跤,伤到了面部神经。”   方木明显看到小学长惊诧的看向学长,学长睁着眼睛说瞎话,可越是如此,越是让方木相信,他之前说的都是真话,因为学长根本没有撒谎的理由。而现在这个谎言,跟小学长有关,所以才引来了小学长的惊诧。   “谢谢学长。”方木端起酒杯:“认识你们,真好!”   这群人,太不一般了。如果说队长在云端,那么眼前的这些人就是顶楼,相互,彼此,平等,各自,明明是很矛盾的词,却被很好的融合在一起了。老师的事情让方木警醒,普通人,没有经历过一些什么重大的事的人,很难真的体会这四个词。   珍惜两个字,说起来容易,词典里头的解释也很容易理解,可要真正的懂这个词,真的不容易。   就像奉献,确实,空口白话,谁都能说。可是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没有的人,拿什么奉献?   成长,就像学习走路,借助外力站稳了,才能卖出艰难的第一步,可如果不甩开外力,永远走不了第二步。   人,总要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往前走,一步一个脚印的好好走。 ☆、第十五天(1)   第十五天   大太阳普照,斜斜打入车窗,转而夕阳西下,晚霞蜷蜷,泼墨的天空中有一盏明灯,不那么圆,依旧很亮,衬显着周围更加的安静。方木眼看着车子驶出江西境内,越入广东范畴,心跳越发快了。   紧张,激动,忐忑,欢喜,不安,期待……方木说不清楚这是什么样的感触,应该怎么形容,只是越发抱紧了怀里的背包。   离开古都,踏进帝都,工作,住处,一切安排妥当,方木拿着手机,拍了一张湛蓝的天空中飘着朵白云的照片:帝都,我来了。   “杂酱面。”   方木瞟了一眼手机,继续手上的工作。工作内容大相径庭,不同的是产业链,运用已经学过的内容之余,方木很乐意学习些新的东西,学习会带来快乐,学习之余,方木有些烦躁不安。   年后两人都很忙,可无论多忙,总会联系,不是每天联系,却不会超过三天没有消息。   这是谈恋爱吧!   方木带着疑问转战了帝都,吕树宇却明显联系少了,确切的说,似乎没有了联系。方木有些不知所措。   方木又看手机,一个多月了,依然只有那一条“杂酱面。”   帝都是下意识的选择,方木选择帝都的时候,完全忘记陈虎是在帝都念书,工作,甚至安家。   这原本不是什么事儿,可方木却烦躁,这烦躁让方木很不喜欢。惯于自律的人对于失控的未知总是满怀疑惑和抗拒。   “双黄的月饼,还喜欢吗?”   “喜欢。”   “那我和月饼一起去看你。”   “月饼来,你就算了。”   “……”   “玩笑,你来,月饼带着麻烦,来了我给你买。”   吕树宇联系,方木回了,吕树宇来了,方木接了,吕树宇走了,方木送的,吕树宇的问题,方木仍然没有给答案。   “方木,如果我不跟你联系,你是不是就再也不会跟我联系?”   如果吕树宇不问这个问题,方木不会去思考,也就不会认为这是一个问题。可是吕树宇问了,方木开始想了,却没有想明白这个问题,原来是这样吗?   “方木,我……”   我什么呢?方木不知道吕树宇到底要表达什么了,只是有了更多的不安,更多的不确定,更多的不知所措。   喜欢吗?   喜欢!   所有人都告诉方木,无论是直接还是间接的表达,都表达的是同一个意思:方木喜欢吕树宇,吕树宇也喜欢方木。   有多喜欢?   很喜欢!   很多人都旁敲侧击的告诉方木,简单而明了的意思:方木很喜欢吕树宇,吕树宇很喜欢方木。   会喜欢多久?   ……没有人给的了准确答案。   不少人侧面给了方木这个问题的答案,清晰而模糊:已经很久了,久到追溯不了了,大概十几年了,或者,几十年了。   可是……少了些什么呢?   方木问陈虎的时候,陈虎正抱着孩子,错愕的看着方木一脸认真的模样,被孩子尿了一脸。   “相处吧,你俩虽说这么久了,但是,从来没有相处过吧!”陈虎轻轻咳了一声:“你俩这算什么交往啊,五十年代也不是这样的,不掀盖头就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样的年代也不是这样的!”   说着陈虎摸一把脸上的童子尿,顺手擦到孩子的小和尚袍上:“新闻上不是常说,什么结婚前感情多好多好,结婚后因为牙膏从哪里挤的问题离婚,很正常的,这就是相处。”   方木撇着嘴,看着陈虎嗅着孩子身上的味道咋舌。   “他不见我也好,我还不想见他呢!”陈虎拧了拧脖子,和吕树宇见面?打架吗?陈虎想想就觉得够了:“你们俩这就不叫谈恋爱,你们这是明明白白的暗恋。”说着一个不小心,嗅狠了,陈虎苦着一张脸,满鼻子的屎尿味儿。   “噗……”方木没忍住,笑出了声,抬头看到陈虎一脸哀怨的表情,有点儿后悔:“别……我不是故意的……”、   “你到底怎么想的啊?实在不喜欢他就算了,不用勉强的!”   陈虎翻弄着腿上的孩子,熟练的给孩子换衣服,方木撇嘴:“我就是不知道,才问你的,我又没别人可以问!”   “你就是想太多!”陈虎把换下的衣服扔到地上,看着碍眼,拿脚往沙发下面踢了踢:“日子,就是这么过的,过了,才叫日子!想那么多,就是不过日子,有什么用啊?!不是我俗气,而是生活它本身就没那么多诗情画意!单位的事情都忙不完,哪儿还有时间去想你这些矫情的问题!对了,你这就是矫情!”   陈虎下了定义,给出的结论铿锵有力,方木矫情的吸着鼻子,说不出话。   “你来,咱们合影一下,看他啥反应!”陈虎恨恨的咬牙:“哼,我跟你说,我跟他没完!就算你俩以后结婚了,我也跟他没完!”   方木本能的往后一躲:“不拍!你不怕我怕!我怕大发了好吧?!”   陈虎讪讪一笑:“说着玩儿呢,哪儿能真合影啊!”当年捕风捉影的事儿闹了近十年风波,何况现在合影?没事儿也得出点儿事儿了。想起那段儿不愉快的过往,两人都不说话了。   孩子无聊的在陈虎怀里吐泡泡,方木伸手:“给我抱抱。”   “不给。要抱自己生去!”   “小气!”   “你可以去找他的,然后就不用想这些问题了。”   “啊?”陈虎的话题转的有点儿快,方木有些意外。   “别装傻!去找他,去问他:‘你真的交了女朋友了,不等我了?’去问清楚,总比你在这儿胡思乱想的好。”   “你怎么知道他交女朋友了?”   “傻瓜,我不说话,不等于我不知道你们的消息。”   方木不说话,也是,陈虎肯定有陈虎的渠道。   “男人啊,看起来很坚强,很聪明,很自信,其实也不那么厉害的,也会用些小心机,再三靠近再三确认,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够那么自信,确定真的不是自负。你懂吗?”陈虎接着一句:“男人也会不安,也会不确定,也会疑惑。女人可能会找人说一说,可男人只能自己想,却不会去找人说,或者讨论自己的软弱这种事。”   “你们是不是都以为我是因为他,然后误会了,才结婚的?傻啊,他那点儿小伎俩,根本不够看。”方木没想到陈虎会就这么提起这件事,猛的抬头,对被迎面来的“傻啊”冲击的往后一闪。   “爸爸以前就说,最好连朋友都不是。以前我不懂事的时候,还能倔强。后来懂了,明白了,也就更加知道你们说的都对,我们根本不可能。”陈虎勾着嘴角,似笑非笑。   “爸爸喜欢说什么不合适,不适合,不是缘分……听他鬼扯,合不合适,缘不缘分什么的,不过是我肯面对你俩的身份,并且在你和家人之间选择了家人而已。”方木挑眉,静静的听陈虎继续说下去。   “所以,你不要不好意思,是我……是我舍不得家人,舍不得温暖,舍不得……”   “傻呀!”方木打断陈虎的话,一把抢走孩子:“被舍弃的人都没有委屈,你个罪魁祸首委屈个什么劲儿!要不要绝交啊?”   “不绝交,你都退休了,我跟你绝交什么!再说,你都认了爸爸了,还敢跟我说绝交?”   陈虎白了方木一眼,一改之前的低落,振奋的像只斗志昂扬的公鸡:“吕树宇那个混蛋,哼,他等着吧,当年小洁是我背着出去,爸爸送出去的,以后你也一样!照样得我背给他,他再敢跟我耍手段,我跟爸爸,带上这个小的,一起让他后悔。”   方木好笑的呵呵了一番:“奇了怪了,你都知道他有女朋友了,还说把我背给他,有你这样的吗?咱俩有仇吗?”   “没仇啊!说溜嘴了而已。”   陈虎那一脸的“你奈我何”让方木十分无语。   相处吗?问他吗?确认清楚吗?方木没想清楚,决定先不动。   但是“吕树宇喜欢了别人”这个认知,还是占据了方木的脑海。   “哼!”方木意义不明的哼着,不知道第几次了,每一次都是看着吕树宇的消息哼的。   “球赛,开心!”配图青青的足球场地。   哼!一把年纪还踢球!草还挺绿的……   “部门聚餐,新来的小孩儿不错!”配图合照。   哼!小孩儿?这个穿裙子的?还怪好看的……   “浮潜很有趣,新技能get!”   哼!天天玩儿,小心被开除!南海是海,渤海也是海……   “又是一年,明年要继续努力!”年会中西装笔挺的单人照。   哼!哼!哼!   好帅……   意外发现了自己的潜台词,方木整个人都不好了。什么时候开始被对方牵着走了?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儿?方木有些恐慌的把手机扔到一边,看着自家公司年会现场。 ☆、第十五天(2)   跟着方木的小姑娘是新来的,刚表演了节目。小姑娘年纪不大,眼睛却很大,很漂亮。年轻人正是喜欢玩的时候,转眼小姑娘就被公司几个单身的男员工围住了。眼看着一杯又一杯,小姑娘有些扛不住了,方木隔开几个男生,一把扶住:“怎么喝这么多,不懂事儿!”   一句“不懂事儿”让几个男员工脸色不太好看了:“年会,大家高兴,多喝了几杯嘛,姐,不要太严肃嘛!”   方木年纪稍长,加上业务能力属上层,看起来随和可亲,却很少真正与人接触,在公司自成一派,年轻人尊一声姐,方木担的毫无压力。   说话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小年轻,听说在追这小姑娘,方木不满的瞥了男孩儿一眼。方木不太懂,灌醉喜欢的姑娘,他想干什么?有这么喜欢人的吗?   “开心归开心,但是酒过伤身,没看到她都喝大了吗?”说着方木半扶着小姑娘回座位。   小姑娘迷迷糊糊的抬手,勾住方木的脖子,整个人贴在方木身上,腿上发软,已经不省人事了。方木无奈的搂住小姑娘的腰,几乎是抱着小姑娘离开。   小姑娘吐了小半程路,乖觉的窝在方木怀里,任由方木打横抱着爬了六楼,带回了家。   放水,调整温度,方木好不容易把人放进浴缸,准备喘口气的时候,小姑娘一滑,沉了下去,方木眼睁睁看着她喝了好几口洗澡水,才想起,再不捞人上来,要出人命了。   是水温正好,舒适的让人忘乎所以?   是湿气太重,雾蒙蒙的晕的深沉?   是脚下的积水顽皮,摔了承重的人?   是带着水汽的肌肤滑腻,还是那双手坚强有力?   方木恍然推开吻住自己的人时,脸色可能是苍白的,方木这么想,是因为对方的脸色是苍白的。   “醒了就自己洗,别又沉下去。”方木丢下这一句,逃一般的离开了浴室,靠在沙发上猛烈的喘息。手指有些颤抖的滑过被吮吸过的嘴唇。方木的脑子里,一片混乱。   小姑娘穿着方木的睡衣站在浴室门口看着方木时,时间已经过去很久,方木靠着睡着了,警觉的醒来,四目相对,方木来不及尴尬,小姑娘先说了话:“我喝多了,把你当成别人了,对不起,你别放在心上。”   方木松了口气:“哦,没什么,睡吧,主卧空着的,床上用品我刚刚换的。”方木加了一句:“都是洗干净的。”   “谢谢。”   “晚安。”   “你一个人住?”   “恩?”   “收留我吧,我没地方住了。”   “啊?”   “我搬来跟你合租吧,还能分担房租,还能给你做饭……”   “你现在住哪儿?”   “学校宿舍,很快就不能住了,毕业,分手,我又是外地人,也没什么人可以收留我……”   “哦,那就来吧。晚安。”   小姑娘似乎还想说什么,方木的电话响了,注意力被手机带走。   方木看着手机屏幕上的链接,有些懵。   木:这是什么?   树:楼盘。   木:我知道是楼盘,所以你给我发楼盘干什么?   树:帮我看看,这房子好不好?   木:哈?你要干嘛?怎么想起买房子?   树:拜托,我三十多了,想要结婚了,想要有个家了,买房子有问题吗?   方木看着吕树宇发来的这句话,整个人像是跌进了装满水的浴缸里,闷的透不过气。   树:怎么了?不肯帮忙?   木;行,我勉为其难帮你看看!   木:不错嘛,都要结婚了!   树:你嫉妒?   木:怎么可能!你想太多!看房子去了!   树:……切……   木:哈哈哈哈   方木帮吕树宇看房子,其实也只能在网上看,她却看的非常认真仔细。看了房子,又看装修风格,看了装修风格又看家具,看着看着,方木突然也想有个自己的家。   这个想法让方木哭笑不得。   小姑娘变成了室友,一起上班,一起下班,一起吃饭,周末一起逛街,一起玩耍……方木听到流言的时候,才知道已经传的这么严重。室友没有跟别人吵架或者争执,她也没有回避或者收敛,一切照旧。   老板找方木谈话内容只有两条,其一,公司内职员不允许谈恋爱,其二,同性恋更不允许。   方木迅速办了离职,正好换到了产业链下家公司。   方木后来才知道,室友也递了辞呈,只是没有跟方木说过这件事。   方木依旧忙着吕树宇的婚房,期间三次从酒吧捡回了醉酒的室友,方木再没有多事的帮室友洗澡换衣服,甚至没有抱室友上楼。只是轻轻的把人放在主卧的大床上,拉上被子。   这一年过年,和方木一起吃饺子的是陈虎一家人,方木包了一个红包给孩子,收到陈家父子给的两个红包,她像个财迷一般笑嘻嘻的蹲在陈虎家门口数钱,看得陈虎只想踢人。   生日那天,吕树宇的电话,方木没有接,吕树宇补发了一条消息:“生日快乐。”   方木没有回复。   吕树宇和陈虎不一样。   方木不知道到底哪里不一样,但是,方木知道,她没有办法和吕树宇,吕树宇的老婆孩子一起过年,也没有办法那么遭人嫌弃的当着他们一家三口的面儿,蹲在地上数压岁红包里的票子。   吕树宇要结婚了。方木想着,有点儿想笑。   新娘不是自己。方木笑着有点儿想哭。   所以,不要打扰他的生活了。   年后投入新的工作。新的工作比较乏味,后来方木才发现,不是工作本身乏味,而是自己本身乏味了。   室友不再喝醉需要方木去接。室友偶尔外出,方木偶尔提醒。后来方木才发现,不是室友不醉了,而是醉了也不再特意叫方木去接了。   吕树宇偶尔联系,没有刻意的增多或者减少,只是像是多年不见的朋友一般,偶尔问候,开一些不大不小的玩笑。没有人深入去思考这些玩笑,也没会有人当真,至少方木没有。   看着吕树宇的消息,方木不哼了。她偶尔回复,偶尔点评,一切都随性而为。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很正常,都很对,都很顺利,只有方木知道,这不好,不正常,不顺利,不对,方木很不喜欢。   “队长,你说,我是不是太无聊了?要不,给我介绍个私活儿跑跑?”方木拿着电话。   “要不这样,你告诉我,他哪天结婚,我带队去帮你抢亲!抢不到了,就摆一流淌逆天帅哥,把他比下去?”   “那不行!”方木立刻回绝,又想起什么似的,后知后觉的解释:“谁说他了,不就是个男人,谁还能没了谁就不行了!我在说工作,你在说什么了!”   “傻木木,你不就是因为他要结婚了,他不等你了,你心里不舒服了,才觉得烦躁不安的吗?”   “我没有!丢不起那人!”   方木气呼呼的转了话题,继续不着边际的瞎扯。实在索然无味,换了个电话。   “殷宁,要不我还回去保护你们?”   “别,天下太平着呢,用不着你!”   “别呀,万一呢!”   “少乌鸦嘴!哪儿那么多万一,没的事儿。”   殷宁闷了一声,道:“不就是抢男人嘛,根本不是个事儿!我们随便儿派出去一个都能秒杀他!你说,想怎么报这仇,他居然敢不等你,敢跟别人结婚!”   “……小学长不能秒杀吧!”   “学长一个顶仨!”   方木被噎住了:“秒杀以后呢?”   “问他,娶不娶你,不娶,弄残他,娶,弄晕他!”电话换了个人,方木很无语:“来点儿靠谱的呗!”   “叫你行动,你矜持,现在后悔了吧!这天底下就没有后悔药,要么抢,要么弃,你总得选一个!”方木咧着嘴挂了电话,骆骁的话,永远都那么直白精辟。   “小学长,你来跟我玩儿呗,我带你爬长城!”   “人多。”   “咱们工作日去,没人。”   “晒。”   “不晒,都没什么太阳!”   “要不,我俩陪你去南边,把那个人喊出来,问清楚,他为啥就不等你了”   方木脸色有点儿窘迫的难看:“你们怎么都知道啊!”   “有一个群啊,我们都在……”   “为什么不带我!”   “你不一样啊!”   方木撇嘴:“我不管,带我!”   叮咚一声,方木进群了,传说中消息很灵通的群。大眼一瞟群成员,方木也是醉了,跟着改了群名片,代号字母,一边改一遍想,万一有重复的怎么办。   M:“果然都在。”   W:“快,决定好了没?十大美男够不够轧?”   M:“……”   Y:“十个太多,万一把人比惨烈了,再也站不起来了怎么办?六个,保守,而且,六六大顺!”   M:“……”   Y:“不是我说你们,管杀还管吃啊?从还是不从,一句话的事儿,还管他以后怎么办!”   M:“你不是殷宁。”   Y:“聪明~”   W:“哈哈哈,你个二愣子!”   M:“……”   方木看不下去了,感觉有点儿丢脸。真带这么一群人去抢男人吗?方木打了个寒颤。   M:“我很认真的在苦恼……”   3:“他们很认真的在开心。不要理他们。”   W:“@3 不许你跟她说话!”   L:“惊现偶像!”   3:“我只是想说,强扭的瓜不甜,抢回来得男人能有什么用啊!”   M:“……@L你偶像好彪悍!”   Sir:“当然,故意惹你吃醋,希望你上门抢的不算。这种一定要抢回来,不能让给别人。”   BF:“对。”   XX:“男神说什么都对!”   Y:“附议,男神都说的对!”   ……方木看着一连串的附议,感觉自己在电视剧里,这是一种比云端比楼顶还不真实的感觉……   M:“我去静静……@DM小学长,真的不来吗?”   B:“自己面对!”   方木吓的掉了手机,蹭的一下就跑了。 ☆、第十五天(3)+后记   方木捡起手机看了好一会儿,她才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啊,明明是要找活儿干,怎么成了商量着组队帮忙抢男人了!   可是“组队抢男人”这个想法一出现,方木就发现,自己再也无法阻止自己疯狂旋转的大脑了。   “你说什么?”   “陈虎,别打岔,你倒是给个建议,我带十个人去还是六个人去?”   “去干啥?”   “把人抢回来,问他,为啥不等我了!”方木讲得理直气壮,完全没有脸红:“十个人会不会太多,有点儿可怕?六个人的话会不会又觉得太少了,气势不够,八个怎么样?八个清一色比他还好看的帅哥,会不会闪瞎他的眼?”   陈虎噗的一声笑出来了:“哈哈哈哈!太搞笑了好吗?”陈虎转瞬沉了声音:“再说,他吕树宇何德何能!让你带队去抢人?不行,这也太给他脸了!让他滚过来负荆请罪!你不能自降身份!你就呆在神坛上,给他个求你原谅的机会就行了!”   方木黑着脸,默默的挂了电话。   一群不靠谱的人!尽出馊主意!   “笑什么?跟你说话呢!”   方木抬头,看到室友:“啊?你说什么?”   室友沉了脸:“明天我生日!”   “哦,聚会是吧?好啊!把时间地点发给我。”   “咱俩要一起!”   方木想了想,似乎才想起来这个生日的特别之处。换工作后,方木又剪了头发,原本就不长的头发又短,室友不时发几张有方木背影或者影子的照片,方木现在不仅是室友,还是室友的绯闻男友。从绯闻女友变成绯闻男友,这个跨度有点儿大,方木嘿嘿了两声,看着又响的手机。   树:“好热!”   树:“好累!”   树:“今天有比赛,我们赢了!”   木:“恭喜!”   树:“带队聚餐中,不想喝酒。”   木:“那就不喝。”   树:“推不掉,不利于员工关系推进,烦!”   木:“被同事知道,你就惨了!”   树:“恩,壮烈去了~”   木:“去吧去吧!”   树:“拜拜!”   这样的对话不是每天都有,也没有固定的出现规律,方木很习惯,吕树宇似乎并不是要说什么,只是无聊,随口一说而已,而不是要表达什么内容。而方木要做的事情也很简单,顺着或者随意损几句,然后“去吧去吧”,吕树宇就会消失。   这样没有意义的对话,难得的没有让方木觉得浪费时间,不会特意期待,不痛不痒的,也不会有任何影响,像是随处充斥着的空气,随时随地都在都可能出现。   “若不是因为爱着你……”   两人的高调出场,果然闪亮一番,室友的生日在朋友的酒吧进行,酒过几轮,寿星被推上台献唱。方木作为绯闻对象被推上台作伴。   一首《爱情》被室友唱的婉转绵绵,方木摇摇晃晃的听歌,相比唱歌人的浓情蜜意,方木的反应显得没心没肺了。   那晚的酒,方木来者不拒,全都喝了,喝到最后室友喊着阻止:“够了!这事儿,到此为止。”   方木擦着嘴角的酒,想挤一个笑,手机响了,方木没有硬生生的挤个笑容,微醉的人笑的欢喜,顺着那熟悉的曲子“如果当初我们爱下去,会怎样?”笑的让人心醉。   树:“今晚没有月亮,天空有点寂寞。”   木:“你为什么不等我了?”   方木模糊的盯着自己发出去的那句话,长按,撤销。   木:“喝多了,今天室友生日,太开心了。”   木:“没有月亮,还有星星,天空不寂寞……”   木:“撤了。”   方木觉得自己又搞砸了,吕树宇似乎有好几天没有联系了。方木和室友都不提生日那天的事,室友出去的频率更高,方木大咧的更加没心没肺。   室友常说:“你什么都不懂。”   真的不懂吗?其实什么都懂,只是给不了而已,既然如此,不如不懂,至少不会尴尬。   方木开始撩人,以前是无心的,无意识的,现在是无心的,刻意撩给室友看的。不分男女,不分老少,不分时间地点,不分原因,像个小混蛋,只管撩,不负责,逗得什么人脸红心跳,对方木而言,似乎是功德一件。可即便方木这么没节操没底线的行事,室友却依然在方木身边。   女生原来会有这么含蓄的表达方式,而不是带着一队人马强盗一样的去抢人?!   可这样安安静静的不知死活的等待,方木看着都觉得委屈,更别提让自己受这样的委屈。   方木是方木,方木有方木的做法,方木的想法,方木争取爱情的方法。   方木说要离开,室友原本并没放在心上。直到方木把一切都处理了,室友才着急了:“为什么?”   为了爱情,方木要去追自己的爱情。   方木不会一直暗示,却不往前走半步,方木虽然是女子,却不是那种认为女子就该等待,更不是那种认为追着爱情跑的女子是不道德的。   “方木,你真的不知道吗?我喜欢你,一直喜欢你。”不知道吗?这个问题要怎么回答?回应不了的感情,除了在假装不知道的同时让对方能明白自己无心,还能怎么办?方木不知道了。   “谢谢你喜欢我。”方木说这话的时候,自己都想抽自己,面对男生,方木还能打一顿,把对方比下去,让对方知难而退,可面对女生,温柔可爱漂亮的女生,瓷娃娃般一碰就会坏掉的女生,方木说谢谢的同时觉得自己很混账。   方木并不觉得自己对别人有过分的关注或者关心,即便友好也总是保持着距离是方木一向的原则,怎么就招惹了小姑娘了,方木想不明白。   “抱歉,我心里有人。”   心里有一个人,像是生了根,存在那里,不痛不痒,不碰不知道,不用刻意去想去念,发现的时候,不习惯没有对方。   “是谁?”   是谁?那三个字在方木嘴边斟酌,要说吗?可以承认吗?能够承担了吗?   “给我一句实话,就那么难吗?”   “不难。”   直面心中的想法,跟着心走,对自己的心笑一笑,承认喜欢而已,不难。难的是方木一直以来的不敢。   “吕树宇。”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木哥还得再努力九十年!”   “十年树木的木,方木”   “百年树人的树,吕树宇”   方木果然还得再努力!   所有人都告诉方木,她喜欢吕树宇,很喜欢,喜欢很久了。方木自己从来没有说过,从来只是听听,从来没有真的承认过。突然的承认,让方木觉得思念满溢。   “不是刚刚入住的种子,而是发了芽,生了根,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的人。”   承认了,面对了,才发现,已经是参天大树,这么深刻了。   “再见,遇到爱情,不要只是等待。不用掠夺,也不要安静的在一旁等待。”   等待爱情吗?只是带着娇艳盛开不行,花儿还要带着芬芳,才能吸引蝴蝶的青睐。   否则最终只是一枯荒草。   方木还是那个方木,帅气有些张扬,雷厉风行,将一切控制在可控制范围内。用了一个月的时间缓和满溢的思念,做足了准备工作,又用半个月的时间坚定信念。   现在,方木在夜空里看着陪伴自己穿了几个省,跑来追心上人的坐骑,亲昵的拍了拍有些磨损的车座。   风吹,雨淋,日晒,有过汗流浃背,也有过泥泞,一度想要放弃,不想继续前行……断了链子的老伙计被修好了,方木也挺了过来。   绕过道,贪玩过,虐过,享受过,吃过美食,看过美景,听过有趣的故事,走过远路……也偷过懒,享受了亲人的关爱,终于到了目的地。   目的地吗?目的地吧!   是目的地。   方木对着地址,确定没有走错,背上的背包被方木放在脚边,又拎了起来,抱在怀里。   方木在门口深呼吸,一次,两次,抬起的右手轻轻扣门。   吕树宇打开门,亚麻色软发依旧细碎,五官多了些岁月的痕迹,却依旧精致大方,吕树宇看着方木,眼睛一亮,立刻弯着嘴角笑了,一如当年。   方木照旧顿了一下心跳,被这一笑晃住了心神。   吕树宇对方木说:“回来了?两个蛋?”   像是从来没有分开过,像许多年前一样自然的问着:“兄弟,哪个铺?”   (全文完)   后记   M:“哈哈哈哈……”   W:“……”   M:“不问问什么事儿吗?”   Y:“不用问,这还不明显。”   L:“笑的这么YD,看样子收货方很满意嘛~”   M:“……他没有女朋友,也没有要结婚……”   W:“切,我们都知道啊!”   M:“!!为什么!怎么我不知道!”   Sir:“不是跟你说过了吗?”   M:“!!我被骗了!”   2:“有人骗你还不好吗?不是跟捧在手心上一样!”   W:“不要盗用我的梗!”   Sir:“呵呵。”   3:“呵呵。”   2:“哈哈哈哈!”   M:“……@……”   Y:“算你聪明,没有圈小学长。”   L:“晚上吃火锅@Y”   Y:“好,不过要晚一点儿,今天带@DM见我父亲。”   方木看着一排“……”,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陈虎,你也知道他没有女朋友,你也故意骗我?”   “……我跟你说过啊,可是你没有听,自己上赶着送上门儿的啊!”   “我怎么不知道你说过!”   “我说过,男人也会不安,用些小手段,我也说过让你坐在神坛上,等他负荆请罪啊!”   “你们这群损友!不靠谱,不负责的家伙们!”   “……”   “方木,你这都是什么?”吕树宇拎着方木的背包,背包折腾了一路,有点儿脏,吕树宇一脸想扔出去的模样!   方木一把抢回自己的包:“……你不要动,这是我的!”   “哈?这一屋子的都是我的,包括你!”   方木狠狠的哼了一声,牵扯间包里的东西撒了出来,方木立刻去捡。   吕树宇手疾眼快,抢了几样。   “毕业证书?”吕树宇看了方木一眼。   “营业执照?”吕树宇不可思议的看了方木一眼。   “……”吕树宇沉着脸,亮着手上的材料:“方木,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方木把其他东西都装回背包,看着吕树宇手上那张:“就是你看到的!”   “为什么?”   “为了防止你说什么都是你的!”   “……”吕树宇猛抽嘴角。   方木扣了扣耳朵,硬撑着提了底气:“如你所见,我的名字,我的房子,我的……”   方木的话被堵了回去,有点儿害羞了:“我的。”   吕树宇笑了:“傻,这个也是你的,你居然买咱们家楼下!”   “怪不得我去收房的时候被人家盯着看了很久,估计以为我这个小白脸傍了女大款,一入手就是楼上楼下两套房。”   吕树宇看着方木往背包里装证件,揉着她的头发笑了。   “有人骗你还不好吗?不是跟捧在手心上一样!”   这话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被骗也觉得开心,方木觉得自己果然是傻了。   是谁先说,恋爱中的人都是傻子的?说的太对了!   傻也甘之如饴,甘心情愿!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